农历四月的清晨,细雨蒙蒙,整个水云寨仿佛裹在了烟雾中。也仿佛置身幻境之中。又仿佛给水云寨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树叶儿,小草儿更是洗过一般,碧绿得像一叶叶翡翠。可许多残花却在细雨中凋零,铺在草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落红固然也美,但毕竟是即将消逝的东西,但即便消逝却也装扮了春天和大地,也是一种悲壮的美。水明一边踩着草地上湿漉漉的花瓣走,一边想。尽管细雨霏霏,不能干其他事情,但挑水依旧是必须的。家里的人畜都需要饮水。
当挑着水桶的水明上得山梁,习惯性地朝大伯家的窑洞望去,却看见大伯院子有人冒雨走动,而且水生和大伯母好像在山月窗前等待着什么,啼听着什么,来回走动,焦急的模样。难道?难道山月要生了?再看看四处静默在细雨中的其他窑洞的院子,人畜不见一个,偶尔有人行动,却也攸忽不见。是的,山月一定要生了,妈妈说过,就这几天了。
水明一下子变得心神不宁,神志恍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都忘记了挑水这件事。是的,一定是山月要生了,不然水生不会在雨地里来回走动急得跺脚。难道难产?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吗?水明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跑进大伯院子和水生一起照顾山月。
"不用瞭了。姐姐今天生娃了,我妈早过去了。"又是山宝。
"哈!山宝,你终于独自挑水了。你二姐结婚以后不给你们挑水了?"水明没话找话,不再看大伯家,继续和山宝相跟着绕过山梁。
"快不说哇!嫁一个姐姐走了不回头,嫁一个姐姐走了不回头。不要说挑水了,二个姐姐都不回娘家住。这不,大姐生娃了,我妈又走了。我爹懒得啥也不干,我不挑水咋办?"山宝嘟囔着。
"你爹天生好活人,你就学着干吧。你也大后生了。"水明笑道。
"大姐夫不给挑水,二姐夫不给挑水,只有你以前一直给挑水。唉!我看这二个姐夫哪一个也不如你。你也真是,大姐不能娶,娶我二姐也行呗。傻不拉几,便宜了朱银梁那小子。"山宝唉声叹气,好像不是开玩笑。
雨已经停了。厚厚的灰色云层正渐渐褪去,东方出现了丝丝亮光,太阳仿佛就在逐渐消退的云彩后面挣扎打滚,喷薄欲出,却没有出来。
"傻不拉几的是你,山宝,银梁可是国家的人,你二姐跟着享不完的福,我就是个土呶呶,面朝黄土背朝天,家里穷得叮当响……"
"可我不管,我就喜欢你不喜欢那两个姐夫,他们都丑,一个比一个丑。二姐夫那鼻子,又细又尖,和老鹰的嘴一样————对了,二姐说过,叫鹰勾鼻子……"
听了山宝的话,水明忍不住笑了,真是童言无忌。但水明依旧正色道:"山宝,不敢胡言乱语。那是你的姐夫,你姐姐们的幸福可指望人家了,我已经和她们毫不相干了。"
谁知山宝却不依了:"骗别人还可以,甭骗我,要不是你和大姐依旧勾勾搭搭的,我一准支持二姐嫁给你。我对你说,如果你真的放不下大姐,想办法把大姐夺回来,我帮你,只要你说话,我怎么帮你?大姐嫁给水生,那可真真的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连老天也看不下去了……"山宝居然越说越恨。
"好弟弟了,越说越离谱,快挑水回家,晚了看你爹揍你。"水明赶快岔开话题,帮助山宝提上水来说:"这话,万不敢和别人浑说,会影响你姐姐的幸福。我的事情会自己考虑。"
山宝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你就是个窝囊废。孩子也生了,要我就带着她们娘儿俩远走高飞……"
水明摇摇头,飞也似的离开山宝,挑着水一个人急走。返回山梁,看见大伯院子里山月和水生的房门上挂上了红布。"哦!生了。"水明长吁一口气,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家了。
"究竟是谁的孩子呢?是男娃还是女娃?像谁?听山宝那口气,他也认为孩子是我的。这个鬼精灵,怎么啥也知道。可是,我并不确定……"胡思乱想着进了院子,放下水桶,水明居然没听见母亲刘氏说话。
"山月生了,是个男娃。明天我拿几个鸡蛋去看看。"刘氏好像知道水明在想什么,一边收拾院子里的杂物一边说。"听说是顺产,母子平安。"水明一边听着母亲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一边又回到南窑炕上躺下。
"天晴了,能出地了。水明,你是割草还是放羊?"高峻在院子里喊。
"我身体不舒服,不出去了"水明勉强高声应道,拉下被子蒙住了头。
脑海里都是幻影。他一次次和山月滚倒在山月窑洞后面的小树林里,不管刮风下雨。山月白皙的肌肤一次次暴露在夜风下,让他好生怜惜。可她的热吻一次次烧灼了他的身体他的心,他的未来和幸福。她的毛茸茸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她的滑如凝脂般的玉体一次次闪现在水明眼前,而后就又出现了山月大腹便便即将临盆的模样,最后幻化成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小男孩……
怎么可能?没有的事情!都是自己胡思乱想,人家生了儿子与自己何干呢?水明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爹,我出去割草……"
山月娃娃过满月那天,高仁可是大排场。水生好不容易三十岁了才得子,怎么也得庆祝一下。不仅请了高峻一家,还请了朱满仓朱满囤两大家,同样请了陈米贵一家。水明为了避免尴尬,早早到山上放养去了,没有去。晚上回来却看见妈妈忧心忡忡,一次次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不说,水明也不问。但总觉得奇奇怪怪,而且父亲看他的神色也异样。他不知道满月喜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不知道该向谁打听。突然想起山宝,他也是吃满月喜酒来,或许他知道缘由。
第二天,天色晴好。阳光早早就让水云寨铺满了金光。父亲高峻早早割草去了,水明却故意墨迹了半天才去挑水,因为太早了人多,也遇不到山宝。
果然,当水明正从泉眼里往外面提水的时候,也看见山宝慢悠悠赶来。一看见水明,又四处看看,放下水桶,忍不住压低声音说:"水明哥,我可看见我姐的孩子了,一点也不像水生,我看……你还是想办法带我姐走吧!"
嗨!原以为什么大事,不就是孩子不像水生吗?那肯定像山月,像了水生还能看?再说孩子刚满月,哪里可以看得出像谁吗?都是瞎猜疑。水明摇摇头,对山宝说:"这样的话不许再说。而且,你只是个孩子,懂啥?"
想不到山宝一下子义愤填膺:"你才啥也不懂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东西让别人抢走,却无动于衷,不承认不行动。我姐看对你也算瞎了眼……哼!我以后再也不和你说知心话,再也不叫你水明哥,再也不当你是朋友……"
水明不再和山宝理论。知道山宝明天就忘记了,屁颠屁颠跑到了自己面前。他挑起水急匆匆走着,刚走上山梁却差点和一个人撞了一个满怀。抬头一看,大吃一惊,居然是山杏。
这是山杏结婚以后水明第一次单独撞见,一时很意外,但依旧笑着说:"怎么山杏,刚结婚就自己挑水
?银梁呢?"
山杏穿着一件果绿色漂亮的新衣服,很贴身地裹在身上,性感,美观,光彩照人。乌溜溜的辫子梳成一条,拖到腰际,好看极了。看见水明山杏却突然脸红了,不说话。那娇艳的脸庞却像三月的桃花,粉嘟嘟,水灵灵,连东边的太阳也黯然失色。水明也不由得看呆了,半响才又说:"银梁不在,对吧!"
山月呼了一口气:"银梁好几天没回家了,家里没水了,我就出来挑水了。哈!你也挑水。"
水明说了句"是"就赶快逃也似的走了,因为山宝就在后面,让他撞见他又胡说八道呀!这娃这个嘴,啥也敢说。
水明走了。山杏站在那里,望着水明的背影,痴痴发呆。她不明白水明为啥不敢和她多说话,不明白为啥自己看见水明依旧脸红心跳,为啥和银梁在一起却永远没有这种感觉。
"二姐,看啥了?"山宝也挑了一桶水赶来了。
山杏回过神来,挑起水桶,准备走:"啥也不看,看姐姐在不在院子里。"
"呵呵。我看你是看水明哥了。姐姐刚出月子,不会轻易到院子里来。我看你也放不下水明哥。算了,二姐,那是个榆木疙瘩,啥也不懂。你还是一心一意和二姐夫过吧,虽然他的鹰勾鼻子很丑。万万不敢学大姐……"
"不知道你小小年纪每天胡说八道啥?不敢瞎说,我做事有分寸。"山杏佯装生气了。
山宝吐了一下舌头,从岔路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喊:"二姐今天中午来吃饭吧!妈说吃油糕呀!反正二姐夫也不在。"
山杏应了一声。继续走上山梁,朝着梁底的山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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