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本就是该死之人。”墨逝雪闭上了眼，像是在等着他结束自己的性命。
见他如此决绝，墨流璃的眼眸瞬间黯淡了下去，他缓缓松手瘫坐在榻上，“若我不做这宗主，我们还有可能回到从前吗？”
他的唇边勾出浅浅的弧度，似想起了昔日的时光，那对于他们来说也许是贯穿一生的美好，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墨逝雪不言，看着他嘴边的那抹浅笑，终是不忍地别过了头，他有多久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从他坐上宗主之位后，他的笑容背后便只剩下了残忍和杀伐。
短短数年，他带着墨影宗一步步走向宗门巅峰，从一个单纯孤僻的少年，最终成长为如今让人闻名色变的墨影宗宗主。
这一路走来，从始至终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他一人。
“逝雪，时间不多了。”墨流璃的眸底隐有水光闪烁，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最后日子你就不能让我活得轻松些吗？”
墨逝雪怔了怔，良久才问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他的脸上没有过多的神情流露，但却不敢直视墨流璃带笑的脸。
“对你来说不是种解脱吗？”墨流璃解开身上的寝衣，一朵墨色微微扭曲的桃花状印记覆盖了整个胸膛，桃花的花蕊处深藏着一只阴森的骷髅，看起来有些怵目。
人界极美的桃夭灼华与鬼界可怖的森森白骨在这里被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墨逝雪抬眸看了一眼他胸前的印记，脸上的表情终是有了变化。
外人只道墨桃骷髅是墨影宗的宗门标志，象征着宗主的无上权力，却不知这个标志的最初来历。
墨影宗有一独门修术，名唤春如旧，这是只有历任宗主才能修习的秘术。
然而此修术的伤害却不像名字这般诗意，反而阴狠残忍至极，辅以墨影宗的独门暗器墨影针，被伤者全都经脉寸断，五脏俱损，从外表却看不出任何伤口。
这倒是附和墨影宗的行事手段，表面工作做得非常漂亮。
据说伤者临死前还会出现幻听，仿佛能真切感觉到经脉和五脏破裂的声音，按理说这种死法，死后的表情应该很狰狞，可死于此术法下的死者嘴角却是保持着上扬的角度，犹如带着美梦睡去。
此术法不止对敌人残忍，对修炼者亦是极为危险，稍有不慎便会被其反噬，而被反噬者的身上便会出现盛开着骷髅的墨桃印记。
从第一任墨影宗宗主起，从未有一位修炼此术法的宗主逃过术法反噬的劫数，因此墨影宗宗主虽然灵力强大，但基本英年早逝，这也是为什么墨影宗会暗中培养继承者的原因。
简而言之，墨桃骷髅就像是墨影宗主的一生写照，如同桃花般短暂璀璨后最终化作冰冷的骷髅。
获得无上权力，总归要付出代价。
只不过讽刺的是大多数的宗主继承人都是被逼着承受这份惨烈的殊荣。
成为宗主前，要活下去，就得不断的杀人，踏着尸体前行，成为宗主后，要想活下去，则必须修习春如旧，把自己一步步送上绝路。
从被种下墨桃刻印的那刻起，命运的归宿就早已注定，墨桃盛开愈盛，则大限之日越近。
墨桃的绽放所需的养分便是生命。
墨流璃胸前的墨桃已完全绽放，这意味着他最多还剩下半个月的时间。
微弱的烛火燃尽了最后一滴烛泪，屋内陷入了完全黑暗，两人面对面坐着，均是一言不发。
墨流璃早已习惯这样的黑暗，受春如旧的术法反噬后，他就再也不能接触阳光，从此只能与黑暗相伴。
墨逝雪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最后的光明，可，这份光明却总是与他保持着最近也是最远的距离。
“我死了，便没有人再逼你了。”墨流璃望着黑暗中的虚空，露出了悲伤的神情，他就坐在他面前，近在咫尺，但他却感觉他远在天边。
“我不会让你死的。”墨逝雪握紧了拳头，还未放入棋盘的棋子在他手掌内化作了粉末，“妖灵石我一定会替你夺回来。”黑暗中，墨流璃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既是为了妖灵石，为何不解释？”知道他之前违背宗门法令是为了给自己寻找续命的妖灵石，墨流璃心底隐隐作痛。
他承认当时过于任性，一时冲动对他降下重罚，下完命令后他便后悔了，但他知道以墨逝雪的脾气定是当了真。
“属下效忠宗主理所当然，无需任何理由。”墨逝雪的回答一如既往地严谨，冰冷。
“仅此而已？”墨流璃的脸上尽是失落，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对他越是恭敬，他就感觉他离自己越疏远。
“你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墨流璃倏然在黑暗抓住了墨逝雪的手，“我不需要妖灵石，我只想再听一遍你唤我阿璃。”
这一刻的墨流璃已然顾不上自尊和身份，他想找回曾经的墨逝雪，曾经那个追在他后面一遍一遍唤着他名字的少年。
“宗主，那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便回不去了。”墨逝雪的回应依旧冷淡，甚至把他们往日的回忆都归于一场梦。
墨流璃笑出了声，笑声里是无尽的落寞和悲凉，他摇摇欲坠地起身，似乎是不想让墨逝雪看到自己狼狈的摸样。
虽然明知道黑暗中他什么也看不见。
感觉到他的动作，墨逝雪慌忙站起来扶住了他。
墨流璃顺势靠在了他的身上，这一次的近距离触碰，他没有将他推离。
“听宗门的下属说西苑的桃花开了。”墨流璃轻声道，“我在树下埋了东西，我若不在了你便取出来，它可护你一生安好。”
墨逝雪的心底猛然一颤，他到现在想着的还是他，担心他死后新任的墨影宗宗主会对他下手，连他的后半生都替他考虑到了。
“我说过，不会让你死去。”墨逝雪又一遍重复着自己的决心，如果他不在，他为之牺牲的一切又有何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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