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我更加专注于调查南部地区任何有关类似庇护所的事情。
虽然我们还是在博尔格的庇护所里居住饮食，但我和芳芬雅同时也开始私藏越来越多的资材，我找到东西的话一般都是置之不理，总会觉得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而芳芬雅则会积极的提醒我要怎么把那些东西藏好，然后我们就如此循环往复的忙碌起来。
多亏了她，我的脑袋里开始逐渐生成一份地图，自身有了越来越明晰的方向感。
将一袋粉糠藏进准备好的地窖之时，我们两个的手扯着防水布向上遮掩，面对着彼此逐渐染上坏笑，芳芬雅说她以前从来没有笑的这么自然，我告诉她我也一样。
……所以那些藏起来的东西，到最后我们也没有奉献给庇护所，我就像芳芬雅想要让我做的那样忘掉了无关紧要的感恩心。
并不想伤害别人，只是想享受来自于自己的东西，久而久之我便理解了芳芬雅诉说那些私心的想法，和以前的她处在一样温饱不能的生存压力之中，是芳芬雅带我瞥见了新的世界。
关于那袋粉糠，那几天我们只是觉得早粥的味道差了些，藏起它来的第二天就在粥中重新看见肉渣了。
新阶段的行动目标，虽说十分单纯，但也逐渐将我们朝着某种挥洒恶意的境界拉近。
我要……
制作一个诱饵。
——
“你今天又跟我的养父讲什么了？”
瑞琳娜和我坐在废弃的货箱上，咀嚼的时候便传来玉米糖的香味。
那个时候的我有点饿，害怕说话吐字不清，总要吞咽口水。
“不想跟你讲……说了你也不会感兴趣。”
“那你吃糖么？”
瑞琳娜突然这样说，然后我听见包装纸的声音，隐隐看到肌腱的起伏。
身体便开始期待裹藏在纸装里的糖果香味。
秉持着熟悉感伸出了手指，接着把冰冷的坚硬物往嘴里一放……
好硬，好冰，而且还有种咸咸涩涩的沙粒感，这根本不是糖。
“你怎么给我塞子弹壳啊！”
我用舌头一推，那铜色的金属制品就滚落到我的手心里，从里面还流出了残余的火药，真不敢想瑞琳娜专门带这种东西就是为了折腾我。
恶魔还就是恶魔。
虽然塔麦斑娜告诉过我她并不是纯血的那一类，但是已经够吓人了。
“有没有想起什么？”
结果瑞琳娜上来就给我来了这么一句，我原本就这么想把弹壳放在一边，她这么一说让我的肢体在瞬间僵住了。
“你怎么了？”
然而她的下一句话反而掺入了点担忧的心情。
我的手腕这才回忆起它自己要做什么。
带着唾液的弹壳被扔在一旁晾干，我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墙壁：
“你就不怕我下一刻突然对你做一些有攻击性的事情？”
“你以前还真的是当过兵啊……”
“是啊。”
我撇撇嘴角，提示我的隐晦之处：
“而且还被投入到高强度环境献身，魔塔特区，你有印象么。”
“唔……对不起。”
我仿佛看到她突然把脸扭向一边，但我并没有看。
“没关系，糖。”
客气一下便重新伸出了手，我这次捏捏那个坚硬物，这次是带着包装真正的糖了。
“昨天晚上偷偷潜出去，没有让任何魔物发现，所以登记上也不会有我的名字，我去给界外的人类发射标本气球，那个东西飞到一半竟然被飞行魔法破坏了，这个事给了我不少打击。”
“那这件事如果很顺利，是不是今天早上起就见不到你们了？”
我不太能分得清瑞琳娜往这句话里灌注了怎样的感情。
如果我这边的事真的如她所说般顺利，可能现在压在集装箱板上的这双腿，就已经变成瑞琳娜幻想中的空气人类腿了。
前些天被扔在一边的空水果罐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结上了淡淡的一层蜘蛛。
“可能会是这样吧。”我嘟囔着。
然而另一边心里却想着：“其实不是的”一边去观察瑞琳娜的样子。
她那张脸只是呆滞在那里，盯着阴影处不存在的幻觉轮廓。
“其实一开始觉得你们只是奇怪的人，像是出门玩乐一样出现在我们珍视的地方，到没有那么讨厌血族的特征还是什么的，在听我说话么。”
“嗯。”
慢慢伸展的关节凑近了我，散发着如飘摇火星一样不稳的温度，在我回答她的时候，那些手指的运动却慢慢停下了。
然而马上，那手却像没有被控制住一样拍在了我脸上，去掉那不痛不痒的力度不谈，光是惊吓感就让我感觉好像被人打了一般。
“你干什么啊，弹壳没玩够，现在模拟子弹击膛么？”
一边怪罪着她，一边绕着撬开她黏在我脸上的手，彼此之间只会尴尬的笑声接着便陷入沉寂。
……
我先来。
“为什么你会不讨厌，当初收养芳芬雅的时候，每个盯着我思考的眼神都很伤人——无论是魔物还是人类的，说实话我也不理解这种情感，所以瑞琳娜，你也没伤害我哦。”
“到没什么在意的……只是看见你突然带着其他家伙怎么样也不会带回来的大烤肉，突然觉得很羡慕你们，力量的美好什么的是存在的吧，那种东西。”
“是啊，也不能完全抛下这里不管，生活在这种困境中可是要很提心吊胆的。”
玉米糖开始慢慢融化，那些模具生产的印记，到现在已经消失不见了。
“你真是个好人。”
瑞琳娜突然给我来了这么一句，我突然有种想把糖喷出来的欲望。
“被伤害了，精神损失费三颗糖！”
“给，屁孩。”
说着她真的从兜里掏出三颗糖给我。
“不不不不用了。”
这种零食可能还是蛮珍贵的，现在这份玩笑被我开地有些过头了，我稍作克制一下。
“对了。”
我晃动着下垂的双腿，隐约感受着肌肉与皮肤的分界线：
“我刚才好像注意到你说‘珍视的地方’，蛮好奇的。”
“嗯。”
瑞琳娜悄悄吭一声。
“不介意我问么。”
“当然不介意了，我还以为你那么活跃地出去，总会学到点新东西么。”
瑞琳娜拨开发丝，挠挠后颈，显出不好意思的表情。
“好吧……”
我稍微晃动身体，感觉有些紧张。
“那个黄色的巨大结石一样东西有什么用。”
犹豫了一会，我问到。
说实话，我很害怕这么直接的问题会触及到一些会刺痛道德底线观念，魔塔特区里的魔物经常会有这种情况：很多家伙都在做的赖以为生的活计，在真正追究的时候往往不是那么美好……
“那个啊，我其实也不太明白的说，但是有看到他们用那东西治疗感染者。”
“然后呢？有用么？”
光明的好奇心瞬间将我充斥了。
如此一来，我可以在我接下来几天计划发射标本的尝试里混入那种组织造物，但是现在是该听瑞琳娜复述的时候。
“啊……”
结果最令我失望的那个情况很快便发生了，瑞琳娜突然仰着脸皱起眉毛，那般像是在努力拼凑回忆的感觉让我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真的会在乎治疗者的情况么？
“这个啊……我不好跟你说啊。”
“是啊。”
轻轻吐出一股闷气，我调用慵懒的身体看向别处。
“我说你，完全不在乎那些有感染伤口的魔物么？”
“大概吧，啊，不过我现在想起来了。”
“真随便。”
目光又转了回来，瑞琳娜的目光此刻变成了一种洋溢着认真的模样。
“好像是一个腿被咬伤的妖怪种，做了截肢，然后使用了那些结石磨成的粉末，血液里的病原就被清除干净了；别想了，有魔法参与的，不是围墙外的人类就能轻易搞懂的事情。”
她刻意在这件事的复述上加了后面的一段，我明白她在暗示什么。
说实话，如果不是发生的事件如此具有危险和冲击性，我和芳芬雅也许早就在这里的某个魔物身边定居下来。
这是善意的提醒，和老丑说过的话一样。
但是现在，我已经听不下去了。
浸泡在这种到处都是肮脏视线的地方，我当然要去做点其他人办不到的事情。
不是因为我害怕那些层层挤压的人形阴影，会突然伸出手扼住我们的喉咙，或者做出其他蛮横推挤的做法。
用来对付那类事情的方案，早已熟络在心中成为本能；其实这种事对于每个出生的生命都一样，每次细胞的呼吸都会让他们释放出能量去本能的应对这些伤害，如此一来才能存活。
真正驱使我前进的那些事物，是恐惧。
背身离开寸之日下那些拉长的阴影的失败者的我，离开火海后马上就找到我的芳芬雅，或者不断和其他人产生“邂逅”的塔麦斑娜。
所有人都在。
“逃。”
恐惧因为无法忍受一次又一次的离开曾经吸引自己的事物，留下一堆残渣被正体不明的东西啃噬。
对于无意识驱动双腿逃跑的自己，一次次在刷牙清洗时望向镜子，担忧在时间中模糊的水渍和容颜。
就在刚才瑞琳娜才表达了对于我们力量的艳羡，但是在这之前，我们产生动机的原因也是有人告诉我们：
“要逃跑……”
在逃跑道路上停留的时间太长了。
现在我拥有主导权和动机，控制得当也不用担心伤害到熟悉的人……
现在的我，更想要看到那些恶意的驱使者燃烧的样子。
随便被什么东西点燃就好，只要但愿那样可以让我看到安全的世界就够了……
烧。
痛苦。
理解所有人的感受……
“耀英檀？”
两只手在面前交替摇晃着，模糊溃散的视界马上便恢复了清晰。
我明白我刚才陷入了自身的感情，就连瑞琳娜呼唤我的语气也变成了充满了担忧的状貌。
希望她不要对我的印象恶化，向别人说出我的变化什么的，那样就太不方便了，如果我被怀疑，芳芬雅和老丑也会感觉到害怕和难受。
我下意识想要用双手捂住自己的面庞，好让自身缓解一想刚才的情绪。
来自于异己事物的抚摸感却突然平铺在鬓角处，慢慢将胀痛梳理开了。
“你刚才到底怎么了。”
她的语气还是很平静，事情似乎马上就要滑向我最担忧的那个方向。
“没什么。”
下滑的手掌让疲惫的眼睛露出来了，我本想去观看瑞琳娜的表情，但终究没有敢做。
“哈——”
瑞琳娜像是意犹未尽一样使劲挠了挠我，回到了先前的样子，呆滞且又平静地坐着，打了个哈欠。
“真讽刺啊。”
看到她那副样子，我什么都没说，也回到了先前的坐姿。
“偏偏就是这种时候我会对别人起好心，耀英檀你也感受的到吧？”
“是什么。”
我问到。
“很久以前就很敏感，时候莫名其妙的养成了喜欢利用群体的习惯，是因为有第六感一样总是能注意到别人失落伤心的负面情绪，所以你刚才那副模样也是逃不过我的啦；能回答我么，是什么样的东西让你这么憎恨？”
“……”
我沉默以对，脑中自然而然呈现出以前的情景来。
善待我的人曾经也有不少，但最尖锐的与最深刻的还是给我划下伤痕的肢体与嘴脸，对比一下，记忆为了它们准备的容量就已经快要把温暖的地方消解干净了。
“我自己到底怎么了？”这样的问题，也不重要了。
启齿说道：
“不知道，硬要说就是从很久以前……”
“住口。”
尝试性的准备倾诉那些，稍微鼓起的脸颊被袭来的手掌抚平。
“对不起，我不想听那些。”
瑞琳娜摆出一副受伤一样的表情，闭着眼睛，那副样子在我这边看来如此冷酷阴暗。
我隐隐明白她希望我直接说她那个问题的答案，但是……
我的心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好了？她脸上的那种表情看起来有这么糟糕么？
眼球充斥着不知道是激素还是什么，总之是微妙水肿的感觉，它让我目光变得呆滞。
缓缓转向箱子下方，地面看起来比之前坚硬。
“我明白了。”
我说着：
“我还在想你总会在乎周围的人群环境什么的，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样，特殊时期特殊……行为行动……特别……特殊时期特别对待，对，是这个。”
像是寻找到答案一样，我滑下货柜，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又传来瑞琳娜的声音。
“对我不在乎……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就好了。”
她的声音隐约掺着一些哭腔。
啊。
她也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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