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护所里来了新的补给品……
据说是从凌晨开始有无人机在这个地区投放的,全是些用了反光贴纸以及显眼信号弹的空投箱。
博尔格在几十双好奇的眼睛前打开箱盖时,他的大胡子串就像变成橡皮筋一般——因为下巴猛然掉落,只有皮肉在支撑它。
“咚。”
然后他猛地把箱盖盖上,抬头看了看我。
我稍微扭动了一下肩膀,披肩风大衣的重量马上就让我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但如此,使用魔力过度的部位残留着不同程度的淤伤,看样子根本没法在短时间里恢复。
皮肤与奇怪的包扎物间,充斥一股油腻的感觉。
博尔格翘翘腿,打算溜走,把那个箱子留给我。
我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也像他一样翘起腿,摇摇晃晃走过去,一屁股压在那个漆色崭新的箱子上。
“¥r……”
除了自己刚才站立的方位,到处都是这庇护所里的魔物了。
他们中已经有人知道我做过什么事情,怀着似疑似信的态度朝我靠拢而来,就好像我是块香喷喷的烤肉什么。
但是这不重要,当下,至少对于我身边这群垂涎的魔物来讲不算是头等重要的事。
我身下这个箱子里,就刚才那一眼看,是个纯粹的武器箱。
并不是没有便携饮食之类的救济品,最值得怀疑的地方就是根本没有装载药物,而且所有除子弹之外的消耗品,都只占很的一部分。
这是一批出过问题的武器。
磨损的痕迹,显而易见的贴纸和刮涂等等,实在太多了。
而且型号单一。
确实是我那一批人类士兵使用过的回收品。
啧。
一股不悦的心情涌上心头,脑中第一个出现的场景,是老丑在抽他那根雪茄时飘散的辛辣味道。
箱板上紧接传来一阵动静。
只让余光偏斜一番,那个被纯色装点大部分的身影,只会是芳芬雅的了。
她滑过来和我坐在一起,毫不在意箱子的内容物是什么。
拿新筒靴的后跟踹箱子,让让里面传出金属碰撞的声响。
“别看了!”
我这才气急败坏地挥了挥手,把那些蚊蝇一样汇聚的视线,从掀起的冰渣前驱赶开。
肩膀好疼……
我的视线转了一圈又返回而来,依旧停留在站立之时留下的足迹上。
芳芬雅还没有吃完她自己的早饭,裹住肉渣的是面包而不是淡淡的粥,那种气味反而让我有点不适应了。
“哥哥,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那样看着你么?”
芳芬雅轻轻晃着着身体,钩镰一般的红色藤蔓从她身后回收进去,然而我先前没注意到这些威慑物件,还以为她怕我出事,就跑过来跟我一起看守一下。
早先被言神排斥时形成的立场就只有这点方便。
“不知道。”
谨慎地放松肩膀,我慢慢说着。
“哎~真气啊,”
她不满地轻哼着,继续用脚后跟敲箱子:
“明明告诉我箱子里面有什么就好,或者讲讲前些天发生了什么事,就会让我变好了,他们看我的眼神真奇怪……哼。”
“太混乱了,真正做的时候身体就会动,就算到了该总结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而且还容易被其他家伙听了去……”
树妖精微笑着从我面前经过,我的眼睛灰溜溜随着她飘。
“……总之之后我们有独处机会的时候慢慢告诉你,不过也不是全部……这是义务,比起这些,芳芬雅。”
“啊?”
她摆出一副痴呆的样子,把鼻孔瞄准我的脸。
“你是不是比之前要……成熟了,我是说言行方面?”
“哦……”
她突然从箱子上跳了下去,然后又跃了上来,立正,然后抱住胸口。
我也站在了地面,和她比较身高。
“嗯——”
接着就听到了不满的嗓音,表情也变了。
“咕咚咚。”
我也学她的样子,爬到箱子顶上。
“啊!”
就好像她从前一直没注意过一样,将近半米的身高差暴露出来的时候,芳芬雅像是电视剧演员一般惊呼出来。
“我放,弃啦~”
——
“所以你是……‘被人推进了一个地洞’里,然后就什么也记不清了。”
“哥哥你相信么。”
在博尔格的庇护所帮了几个忙,我和芳芬雅来到第一次在这里洗过热水澡的地方。
把地面收拾干净,床架和褥垫也搬弄放好,全当柔软的室外置物,睡袋拆开,铺在表面。
很久不见这种人为整理的规整柔软,但却没有多少可以享受的空余。
偶尔会给予对方细的触摸,留有很多疑惑等待排解。
她侧躺在我的膝枕上,抓住手腕,让我的手指陷入发隙之间。
轻轻抓挠着,有种惋惜之感。
“如果我就这么说相信了,那我不也得担心担心你还会不会想三想四的,啊?”
“哈啊,脖子很痒,别挠那边啊……”
不想让她把注意力放在那些无关紧要的纠结上,轻轻刺激一下神经,看她顺畅笑了出来,便没做其他反应。
“不过,之后你也半梦半醒般在一个容器里反复睡去,是这样吧……”
“没印象了,没有什么……具体的印象。”
芳芬雅如此说着,显出些微痛苦的样子,朝着挤压脸蛋的地方卷起面庞:
“哥哥你说的对,但是好混乱,根本梳理不清。”
我继续强调:
“当初我准备救下你的时候,你还在你被关住的地方敲打玻璃,想要喊我,但是很快又昏过去了……”
这句话之后,芳芬雅开始抓住我的手腕不放,像是对待玩具织物那般把它放在额头,轻微颤抖一阵,很快平息。
啊……
这次,是因为她放弃了。
是在请求自我时产生的现象,当她出现强烈的情绪反应时,并不会比其他人更擅长隐藏;就像老丑对待他自己的怒气那般……多数情况下都是马上发泄出来,芳芬雅在某些感情发作时也会马上表现,但。
也只有这种时候能看出芳芬雅与其他魔物种的区别。
发生在芳芬雅身上的事,绝对不是单纯的自我表达欲泛滥……
有种信号是被建立在更久远的事物上的,就像甲虫的振翅,许多动物刚从轮胎里挣脱出来就会懂得的东西,发生在芳芬雅身体上的原始设计……
她刚才的表情只是困惑而已吧?握住我手指向额头靠近的时候……从语气真正变化到身体之上其他环节的细微时间差,让我有种“迫不得已就装作如此”的既视感。
有种未知的东西,被我不心碰触过。
直到现在,我终于了发现了它的来源。
然而只是潜藏在心底,不能去倾诉,不能为此做出任何反应。
毛骨悚然。
如果她不是被“形成了这种性格”,而是“为了形成这种性质而去制作。”
这样就连以前很多奇怪的事都能慢慢说明了……
果然是这样。
因为她所引起的所有轨迹,目前为止都是有意义的。
“好点了么?”
芳芬雅,最初的东西是恶意还是善意呢。
因为刺激到芳芬雅去还原自己的经历,导致她感受不太妙,所以我就给她按摩地舒舒服服的。
这让她重新抬起的脸看上去有些臃肿,她现在反而转过身来去捏我的下巴。
身高差距对于芳芬雅来说,似乎确实还是个阻碍。
“嗯嗯——”
芳芬雅今天第二次出现那种不悦的表情了。
“哥哥,躺下吧?”
嘟起两腮沉闷了一会,芳芬雅紧接坚决地说着。
“躺下?”
我想装傻,然后很简单地驱动脊背向后躺下了,完全没有理会芳芬雅的感受。
“不是这个‘躺下’啦。”
她显然察觉到了什么,很快从躺姿中直起身体,敲打我的膝盖。
几秒钟后,我躺在芳芬雅的膝枕上,只管看向地上的灰尘,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该说什么。
“疼么?”
她用劲按了一下我的大臂,因为掌骨偏的缘故,不自觉让我感受到一股尖利的痛感。
“当然疼了。”
对照她那个疑惑的态度,我尝试把我的第一感受抛了过去:
“不过也没什么,痛只是一会,周边的地方还是挺舒服的。”
“是么?”
我感觉她好像犹豫了一会,但还是去重复我对她做过的事,没有贸然遵从我的提示。
“啊——真舒服啊……”
一开始只是简单尝试的事情;用指甲简单逆着毛发生长的方向推动,这样就能轻易刺激到某些被成为“穴位”的地方,让关联的神经产生舒张感。
很多情况下是一个人无法完成的放松手段,只有两个面对彼此能完全放松下来的人好做。
久违的享受就是指这种事;不过也是周边因为转折而陷入混乱,个体察觉不到外界的信息压力而产生了安稳的错觉,从而进入了这种可能享乐的时光而已。
睁开眼的时候,洁白的帘幕和黑色的毛发结合在一起,一起将视觉阻挡了。
真安心,但还是应该问有些话,不会让芳芬雅觉得很残酷吧。
“其实我最近在考虑一件事,关于你的,芳芬雅。”
“嗯嗯?怎么了?哥哥?”
可能是我说话声音有点,芳芬雅在做出回答的时候,突然俯身接近了我。
在这种时候我通常会产生某些不适的感觉,是因为我嗅到些妨碍事物进度的关照心。
“怎么说呢,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但你今天的性格相较于以前变化很大。”
啊,说出来了,情况不好的话就很容易变成伤到他人心的情节。
盯着床头的方位,眨了眨眼睛。
在发隙间垂下的洁白,随着身体的运动慢慢滑走。
她自己思索了一会,作为反映时间来说有些长了。
“哦……有么?好像我确实比以前‘主动’了些,但也是注意到其他魔物看我的眼神才下意识刺激自己的……芳芬雅其实不在意哥哥到底怎么看我的啦。”
“不……都做到这种篇幅了,你自己不感觉奇怪么……虽说我感觉现在和你交流要比以前顺畅很多,但导致它的因素很有可能并不会让你乐观,就比如刚才,呜呜呜呜……”
朝上的耳侧内突然有种异物感,很快就随着摩擦时的接触发觉那是股的头发。
明明应该是死物的发丝在拔出时轻微蜷曲着,形成边口参差不齐的勺状,摩擦耳廓最敏感的肌肤。
……在惊愕的时候蒸发的思考路线,变成了对于发生事件的模拟还原。
我听见芳芬雅在暗笑,那个时候我自己确实抖了一阵,对于她似乎已经是一种失态了。
“刚才什么?”
一边提示我要去挽回什么,一边用在颧骨侧转动的指关节来暗示我。
很快,比第一次更多的发丝被她用手指送进那里,那最后一丝防备感被此起彼伏的蜷曲与摩擦冲刷干净。
脑海沸腾了起来,把它浸泡的意识变得更沉重了。
“以前你不会像之前那么说话啦……”
翻身,面庞沉进更富有体温的地方,接着让她处理另一边被荒废触感的耳朵。
“行动模式,思考方法都能得到反应,而且还对自己采用了新的视角,应该是没有人能交给你这种自我处理上的思维方法的,啊真舒服……谢谢。”
“你又没法用相同的方法‘报答’你妹妹啊,不用谢。”
芳芬雅嗤笑道,轻轻吹干,放我从她怀里坐起来。
看着那副模样,近乎谨慎地观察我的样子……蜷缩的手指还捧着刚刚作用我耳道的那束头发,脸是红的,在洁白的皮肤上很显眼,搀揉成了粉红色。
看起来确实像成熟之后的样子,心又拘谨,必要的地方带着果断。
不知道我该不该确立某种情感,不过现在似乎不是考虑这些时候。
虽然如此想着,但还是咧了咧嘴,尝试做一个快被自己忘掉该怎么表现的笑,起码让她知道我有这种考虑。
“嗯……其实我跟哥哥有一样的想法,感觉苏醒之后自己的言行完全跟之前不一样了,甚至,嗯嗯嗯……”
她本来是靠在我发疼的肩膀附近说话,语气突然完全变得纠结起来:
“讨厌!仔细想想就觉得超级过意不去,到底是为什么!以前完全就像个幼稚鬼一样。呐~”
最开始只是朝着臂肘一侧埋起脸,后来就让手指从头顶一路抓到下巴,然后突然把我扑倒了。
真棒,因为肩膀痛的不行,我现在完全用不上劲。
“你怎么了……”
我屏住呼吸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充满了肿胀感。
“那个……就是……哥哥……有什么办法可以帮我忘掉么?”
芳芬雅看着我的眼睛完全不知道在往哪里放,而且她现在的笑容变得特别机械式,充满了戏剧性崩溃的前兆。
我只好说:
“喂,冷静一点……”
芳芬雅:发出哭声。
我算是想起来了,上高中还有初中的时候,所有因为自身成长过程自我陌生感发生的反思,几乎次次都会让自我陷入一种剧烈涌动的情感,有时候会因为这种情绪反应终日无所事事,超级在意别人的看法而发生毫无质量的交流。
只是“尴尬感”已经无法形容了,准确的说应该是:无能狂怒。
原本受到细致照顾的我马上就粗暴对待了。
不行啊,这个,超级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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