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御职节”后十余天中,翼天羽两次来‘观花院’都没有见到悠姬。今日,他依旧一人独自坐在悠姬的房中喝着闷酒。
在‘观花院’很少有翼天羽这样的客人,每次进入一个房间,都会按照自己的意愿移动一下屋内的陈设,不论是长待,还是小歇片刻都是如此。这使得进入房间来表演的艺伎们都会迟疑,一时间找不到自己习惯待的位置,艺伎们只觉得是他的一种怪癖,哪能体会出其中的深意?
翼天羽是个超一流的剑客,又是诸侯王塞王的内卫首领,理应是无所顾忌的,甚至可以为所欲为的。但事实却恰巧相反,他时刻都置身在一种极其危险的境遇之中。这种危险至少来自两个方面;其一,他是一个追踪者,一个密探,为塞王去刺探一些机密的事情;无论他自己的行踪多么诡秘,都会留下种种痕迹;他在追踪别人的同时,他也是一个被追踪的目标,实际上他反倒是在明处的。其二,他声名显赫,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决斗;他的敌人并不因为被杀死就会少掉,而是越杀越多起来……。
几案上的酒菜已残,翼天羽出神的看着门外的围栏。那里有一只乌鸦孤零零的立着,探头探脑的,圆睁着眼睛,惊讶的凝视着屋内的主人,这让翼天羽多少有些觉得诡异、倏然起来。
陪伴翼天羽的是悠姬的侍女,也是跟悠姬学习舞蹈的姑娘,她叫翠娥。翠娥觉得长时间的跟翼天羽面面相觑,实在是沉寂难耐,便开口道:“大人,您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总是安安静静的等着,就不觉得寂寞和冷清吗”?翠娥见翼天羽没有什么具体的反应,便娇笑着继续道:“太久了,好冷清呀,真不知道是大人有意冷落我,还是我冷落了大人您呐,您说究竟怎样嘛”?
“哦,没有究竟怎么样”,翼天羽心不在焉的回答,还是那样看着门外,门外的栏杆上已经空无一物,那只乌鸦无声无息的飞去了。
“大人,您来击鼓吧,我就学着悠姬姐姐的样子给你舞蹈,看看我学的像是不像,这样也热闹些……”。
翼天羽深深的叹了口气,无精打采接过鼓,自顾自的击起鼓来。好在那翠娥是个很有天分的姑娘,能够凑合着他那忽快忽慢的鼓点,舞蹈的却有板有眼,屋子里一下子就生动了起来。他看着翠娥的轻妙漫舞,情不自禁的脱口说道:“大概是我自己等的太久,想的太深了吧……”。
翠娥借着舞步的旋转来到几案前,俯下身子,就势端起桌上的酒盏递到翼天羽的唇边,笑着问:“您说什么太深,什么太久了?悠姬姐姐没有来院里多久呀,比起我来,她还不如呢……难不曾,你很久以前,在别处就认识她吗”?
翼天羽潸然的摇摇头,说:“那到不是,我很久前就喜欢上一个人,肯定不是悠姬。可奇怪的是,她们两人长的实在太相像了,简直就是一摸一样呀”。
翠娥背过身去,将酒一饮而尽,沉默了片刻,低声说:“是呀,您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烟花中的女人呢,真想不到烟花中有份罪孽,今后想要消除掉,定然不会是容容易易的了”!
说罢,她慢慢的转过身来。由于两人都栖身在几案上,面对面时,离的是那么的近,听的见彼此的心跳。门外阳光明媚,落叶缤纷,秋色浓冽,屋子里的光艳更是浓的化不开,时光仿佛就要在他们的心头停滞住了。
翼天羽忽然开口问道:“翠娥姑娘,冒昧的问,你今年有多大啦”?
翠娥莞尔道:“十五了,您怎么……”?
翼天羽道:“我见到她时,她只有十三岁,那神情就跟你现在一般……”。
忽然,有个青衣汉子在门边跪下,打断了屋内两人的话头。开口道:“翼大人,我家主公想请您过去饮酒叙话”。
翠娥注意到了,应了一声,急欲转身离开。翼天羽一把扯住她的长袖,厉色问道:“是谁”?
“司马勋”。
翼天羽头也不抬,完全没有把这个名字所代表的特殊意义放在心头。翠娥却吃惊的厉害,快速的扭动了几下身躯,似乎尽力挣脱要逃开,但没能挣脱,于是胆怯的问:“司马勋!你说的是司马勋王爷”?
翼天羽怅然笑道:“哈哈,有道是宴无好宴,酒无好酒啊”!
那汉子跪在门边一动不动,像是一块磐石。翠娥看看翼天羽问:“大人,您认识司马王爷”?
“不,我不认识他”!翼天羽摇摇头,像是对翠娥,也像是对来人说:“王爷已经差人来唤过二次了,我说了,我已经酒醉了,不能去见,也不想去见”!
那门边的汉子将身子躬的更低,终于开口道:“翼大人,还请您体恤我们这些命贱的下人吧,王爷的责罚我们可领受不起”!
“责罚?为什么?”翼天羽漫不经心的问。
那汉子道:“是,责罚,只怕是您屋子里的翠娥姑娘也逃不脱”!
翠娥似乎也知道司马勋的厉害,只是不愿意说什么,她害怕起来,只是嗫嚅的叫了声“大人”!
翼天羽抛下手中扯住的衣袖,微笑着对翠娥说:“好吧!翠娥姑娘,你先去告诉他,我就过去”。他见翠娥离去,这才捡起身边的长剑,摇摇晃晃的走出房间。当他来到过道上,就已经知道司马勋的所在了。一间上房的门外,垂首站立着数十个侍卫。
翼天羽有意冲着那群卫士大声叫道:“哈哈,好不气派呀!王爷,王爷屡次三番召唤在下,到底有何见教”!
翼天羽话音未落,司马勋已从房中走出,他克制住心中强烈的怒火,彬彬有礼的说:“哦,是翼大人,果然有几分醉意呀,倒叫本王一时间难以启口呀……”。
“王爷,有什么话,尽说无妨”!翼天羽摇晃着撞在围栏上,坦然的笑了笑。
司马勋脸色一正,说:“我有位好友,樊宽,人称‘必死剑’,今天想跟翼大人讨扰,做一场生死对决”!
翼天羽脸上若无其事,但心头却是一紧。人称‘必死剑’的樊宽,的确不是等闲之辈,他有五十余次决斗无一落败的经历。此人在王城一带名望出众,稍有抱负年轻的剑士,尽投他的门下学剑;他在一般老臣中也有极好的口碑,有剑才人品双绝的美誉。塞王也常常以他为荣,邀他去府中谈论剑道。近来略使塞王不满,有些疏远他的原因是,传言他有意投奔雍王府内出仕,做内卫教头……但此时,他要提出生死对搏,真是大大出乎意料,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缘由。
翼天羽真正狐疑时,人丛中走出一个汉子,此人正是‘必死剑’樊宽,他身躯凛凛,相貌堂堂,胸脯横阔,骨健筋强,一双大眼里闪动在清澈的寒光,真有万夫难敌的威风。他笑道:“哦,对面就是人称‘召南麒麟’的翼天羽,翼大人吧,我这人,心胸有几分狭窄,真的还嫉妒你有‘召南麒麟’之称呀;本该羡慕才是,但又听人说,你的为人不够磊落,比武决斗时,常常依仗使奸耍滑和一柄叫‘逆光’的宝剑……只是浪得虚名罢了,我也是嫉恶如仇,平生最恨虚名、宵小之辈”!
翼天羽笑道:“是不是浪得虚名暂且放下,我早已出仕塞王府中,我的命是塞王的,做生死决斗,也要先征得我家主公的许可,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说跟谁比划就跟谁人比划吧”!
司马勋勃然大笑,断然的说道:“翼大人不必过虑!塞王就在此房中,我早已征得塞王的许可……你们两人今日决斗,只要公平,事后各自家人、门生不得再寻恤滋事即可”!
司马勋此言一出,叫翼天羽吃惊不小,浑身的酒气已消退一半。他悄悄的调整了一下身姿,时刻提防着对手一跃而来。
过道上寂静无比。
翼天羽知道一场生死对决即将开始,已经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了。几步之外,司马勋狡猾的盯着、盯着、盯着翼天羽一点点攥紧的手,他的表情中还有一种讥讽的神情,更显露出一丝叫人胆寒的奸诈阴影。
翼天羽深深的、长长的吐出一个气,正色道:“既然如此,那就来吧,也别换地方啦”!
“慢”!司马勋说罢,脸上显露出透彻心扉的阴笑,而后轻描淡写的开口道:“慢,翼大人,把你手中的剑交给我,传言说你的‘逆光’宝剑很厉害呀,不出鞘也能杀人,塞王有言在先,他要看到一场公平的决斗……公平”!
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嘁嘁喳喳的小声议论起来。
显然,司马勋要制止这种情绪,断绝翼天羽的其他念头,低沉厉声断喝道:“翼大人,交出你的剑吧”!
翼天羽凝望对方片刻,仰面大笑,将剑“嘭”的一声立在面前,剑鞘深深的没入楼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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