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秋收盛典，每年一度的狂欢之夜。
雪伊在今夜准备离开。
“是一时冲动吗？”
梅琳达询问道。
“不知道。”
雪伊坐在天台的外沿，为了解闷而晃动双腿。她穿上了适合旅行的麂皮长靴，用厚重的野兽皮裹住身体，尖顶帽子通过牛皮绳牢牢地绑在下巴上。这套装备足够应对最深的寒冬。
魔女的装备做好了旅行的准备，但是她的心依然左右摇摆。
“如果那位少年单膝跪地邀请你留下来，你会留下来吗？”
“……不知道。”
雪伊内心的答案是肯定。但她的高傲不允许她说出口。
“真的不知道？”梅琳达追问一句。
“……”雪伊蜷起两条腿，把头搁在膝盖上，这个姿势让她很有安全感，她反问，“八乔不在了，你不走吗？”
“我答应兰蒂斯要见证她当上女将军的一天。”梅琳达的话语里不乏骄傲。
“可是你清楚她不可能成功。”
“即使我清楚她不可能成功。”
雪伊感受到黑猫在劝她不要和人类接触时候的无助。那是明知无法改变现实也满怀希望的可笑情绪。
梅琳达平躺在她专属的摇椅上，安详地、如常地念着咒语支起防护罩。阳台之外是亮若白昼的路灯，一个个窗户内透出温馨的橘色烛光。灾厄重建过了十年，她在这阳台上念了十年的咒语。
无法理解的行为。
“妈，睡了吗？今天我想和你一起睡。”兰蒂斯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八乔才被带走，女儿不可能像梅琳达一样仔细地隐藏起悲伤恐惧的心情。
雪伊从容地跳上等在外边的扫帚。她来向魔女同伴告别，已经呆得够久了。
“兰蒂斯？煮两杯热牛奶上来好吗？今天太冷了。”梅琳达拖延了时间，转头对雪伊说：“帮我个忙。”
“哈！”
雪伊迫不及待从口袋里取出藏了很久的湛蓝药水扔到梅琳达怀中：“不用谢。炼药魔女卡莲的净化药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封印自己的魔法，喝下去，动起来，说是魔女雪伊临走之前的赏赐。”
“……谢谢，我会存着。但我只想让你帮忙给王子带个话，说八乔没有做错，是国王做错了。”
“你怎么知道路恩是——算了，路恩知道八乔没有错，但是他作为王子必须这样做。别问我怎么回事，我就是因为理解不了才选择离开的。王子这个头衔高于一切，他心甘情愿地被这个称呼束缚，做他觉得不快乐的事情——真是，无法理解。你躺在这里动也不动的事情我也不能理解。卡莲抛弃了自己的自由伤害其他魔女，这些我都无法理解。这个王国太奇怪了，我再不离开或许会疯掉。”
她看着梅琳达，企图从成熟的魔女脸上找到认同：“魔女唯一的追求是自由，只有自由能带来快乐。因此我要遵从自己的内心，找乐子去。”
梅琳达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于是说：“愿月下重逢。”意思是对话可以结束了。
雪伊胸中还卡着无数的抱怨，但是她不能违背魔女的礼仪，所以她在胸口划了一个幸运的三角：“愿魔法永恒。”
雪伊强迫自己朝着月亮所在的方位飞行，快要飞出布雷顿王国的边际，老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她无法带着沉重的心事离开。
她不顾是否被王宫庭院里巡逻的侍卫发觉，骑着扫帚直直冲向王子的卧室，揪着王子的衣领子把他从被窝里拔出来，照着他的耳朵吼道：”路恩！”
“……”
借着明亮的月光，雪伊看见了路恩脸上的泪水。
真新鲜啊。
不管是受挫折还是被吓到，路恩永远会笑着说“没事”，但是他自认为没人发现的时候会哭。
乐观的路恩也会哭。
——雪伊分不清此时哭的是路恩还是肩负王子职责的少年。
“对不起。”路恩没有擦掉泪水笑着说没事，他哽咽着道歉，好像犯了天大的错误。
雪伊后悔回来完成梅琳达的愿望了。这样她根本走不了。
“梅琳达特地让我过来告诉你，八乔没有错，错的是国王。好了，我话说完了，再见。明年开春你想变回原来的路恩的时候我再回来。”
没想到这句话戳到路恩的泪腺，他咬着牙肩膀耸动，憋不回汹涌的泪水。
“喂——我只是去别的地方过冬，开春就回来了。”雪伊心软了，她舍不得布雷顿王国的安逸生活。灾厄之后的十年她都住在森林里，完全不知道别的国家变成了什么样。
“雪伊，我错了，错得离谱。我太天真了，”路恩抱着头把自己蜷成一团，泪水打湿了他的膝盖，“我不想当王子，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读书，实践新的知识，结交不同的朋友……”
“那就不要当王子，”雪伊又碰到自己理解不了的事情，不免烦躁起来，“为什么要自寻烦恼？快快乐乐得当普通商人不好吗？”
“因为我是王子。”
“……不能用问题来回答问题。”
“八乔先生没有做错，可是我不得不报告给监察官。因为我是王子，我必须给国民做出遵纪守法的榜样，让整个国家处于良好的秩序之下。我不得不这么做。”路恩抬眼看雪伊，征求理解的迫切表情让雪伊觉得似曾相识。
她可不是那个无礼的梅琳达，她是善解人意的友好的魔女。因此她张开双臂拥抱了路恩：“好吧，”她别别扭扭地说陌生的话，“我不理解你非要这么做的原因。但是，如果有能让你开心一点的办法，我会尝试一下。”
语序对吗？语法对吗？这样的句子怎么会存在于世间呢？
这个世界真让人费解啊。
“雪伊？”
“嗯？”
“你的斗篷好臭。”
“不识货，这可是奇乐比的皮毛。”
“奇……什么？”
“奇乐比，生活在雪山的平地上，比两只因巴斯加起来都大，长着兔子的耳朵和狐狸的嘴巴，皮毛比羊皮还细密。”
“胡说，雪山那么陡，怎么可能有平地能容纳这么大的生物。”
“一直呆在王宫里，你连羊羔长什么样都忘记了吧？”
“……嗯。我有点相信奇乐比的存在了。”
“我瞎编的，其实它是豹子的皮，吃肉的动物皮毛都很臭。”
“我感受到切实的恐惧了。还是奇乐比本人存在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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