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伊说：“你把这里的火焰瓶都买下来，我就带你去找魔女。”
路恩哭笑不得地喊了一声雪伊，意思是不要欺负别人。
男孩子眼睛眨也不眨地从胸甲里摸出一把金币，叮叮当当扔在桌子上：“够了吗？不够我还有。”他是很耿直的陈述一个事实，没有丝毫炫耀的意味。
雪伊立刻把路恩腰间的随身口袋扯下来：“附送一个好用的口袋，可以把很重的东西装进去，但是注意不能放新鲜水果活的动物，易碎品轻拿轻放。”
“这也是魔法道具吗？”男孩子激动地满脸通红，接过口袋的双手微微颤抖。
“是的，”雪伊庄重地伸出手，“你好，我是魔女雪伊。”
男孩子像是见到了初恋情人，羞涩地在裤腿上擦擦手，才握上雪伊的手，结结巴巴说：“你、你、你好，我是铸币工坊主的儿子菲比，我我我，真的非常、非常崇拜魔女！”
铸币工坊主的儿子，这就是他豪放地扔金币的原因？
路恩出于王子的职业需求问了菲比几个关于铸币工坊的基础问题，比如每月缴纳给国库的保证金、金币中金子和铜的比例、回收金币的流程，菲比一问三不知，痴迷地欣赏着雪伊的外貌。
很可疑又很讨厌。
铸币工坊掌握着国家货币的制作，是国王重点关注的机构，工坊主不可能养出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儿子。
偷？骗子？
路恩不动声色地借口出去透透气，飞也似的去报告市场主。铸币工坊直接接受国王幕臣的指派，为市场提供流通的货币。所以市场主和铸币工坊主关系紧密，市场主一定认识工坊主的儿子。
市场主正为市场不景气发愁，偷骗子正是撞枪口上，二话不说跟着路恩来到摊位面前。
一见菲比，气冲冲的市场主立刻低头哈腰换上商人的笑容：“这不是菲比少爷么？今天有何贵干？”
“明天是秋收盛典，要做最后的年度清账，父亲派我来巡视一圈。没事啦，我很快就回去。”
市场主又夸了菲比几句，瞪了谎报军情的路恩一眼，走了。
菲比没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兴致盎然地晃动火焰瓶：“我刚才听你说，这里边是史莱姆？我在森林边缘见过史莱姆，黏糊糊绿油油的，不应该是火焰的样子啊？”
“绿色史莱姆一般生活在青草地，吸收青草上的露水，所以湿乎乎的。只要用火烤一下再散去多余的温度，装进保温的玻璃瓶，火焰瓶就制作完了，冬天非常适合取暖。”
雪伊不知不觉间也学会了商人的笑容。当然没有那位市场主贯彻的那么彻底，可是对高傲的魔女来说，面对人类做出微笑好脾气的模样也实在——
路恩不敢说不好，只觉得别扭。
“魔法太厉害了吧！”菲比满脸艳羡，“真想学魔法啊！”
“魔法是天生的，而且仅限女性。”雪伊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菲比的期望。
路恩干咳两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菲比……少爷，两个金币差不多，剩下的请拿回去。”
“送给你啦，”菲比对金币满不在乎，一心只想和雪伊聊天，“明天秋收盛典你会去吗？盛典最后有个点燃巨型稻草人驱逐一年厄运的环节，用这样的火焰瓶一定能引起巨大轰动。”
路恩不满地拉上雪伊离开：“别胡说了。国民厌恶魔法相关的物品，盛典那么重要的环节怎么能出现魔法——对不起，雪伊，我没有别的意思。”他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雪伊是魔女，赶紧道歉。
雪伊微笑着说：“无所谓的。”
菲比挎着他新得到的魔法道具追上来，继续和雪伊搭话：“明天市场就结束了，我还能在哪里见到你？”
雪伊笑着指指天空：“愿月下重逢。”
“月下重逢？只有月亮出现的时候才能再见到吗？”菲比不解地歪着头。
路恩很难得的想利用王子的身份刁难一下这个愚蠢的家伙，给他挑业务上的毛病，让他鞠躬道歉。
当然这样的幻想只存在大脑里。路恩把雪伊拦在背后，伸直胳膊阻止菲比靠近雪伊：“可以了，今天的交易已经完成，我们收摊了，明年开春再见。”
菲比依依不舍地和雪伊挥手告别：“雪伊，我一定会把魔法用在善良的地方！”
“我期待着。”雪伊好脾气地回应。
这子竟然直呼魔女的名字，太没有礼貌了！
路恩气哼哼地向市场主报完税款，把钱币象征性的分给雪伊然后给她记账。然后生硬地说自己要回去准备明天的演讲，不和雪伊玩了。
就这么结束了？
雪伊为了和路恩在一起玩，不惜招惹魔女协会，路恩因为今天状态不好，就算了？
魔女不免感到挫折，又找不到借口继续让路恩留在市场。纠结着纠结着，跟着路恩进到了他的藏书库。
路恩的确心事重重，忙了一会儿，才发现隐身跟着他的雪伊，吓了一跳：“雪伊姐还有事吗？”
“没有。只是……我们该算账了吧？我在你那边存了很多钱，我想提出来自己用了。”雪伊好不容易想到了逗留的借口。
路恩为难地看看桌上的演讲稿，又看看期待的雪伊，犹犹豫豫地商量说：“等盛典结束之后可以吗？我觉得以我现在的状态算账目很容易出错。”
“不好！”雪伊任性地拒绝了。
路恩只好从书库深处的某个书架上取下一本厚书，打开，里边被掏空了，正好能放下一本账本。
“来吧，从第一天一个金币的订金开始算起……”
雪伊不在乎人类的钱，她坐在专属的软椅上，抱着暖瓶，看着路恩念念有词，在纸上划来划去。
安逸得催眠。
雪伊在梦境的边缘挣扎，她迷迷瞪瞪问：“路恩，如果明天之后我消失了，你会怎么样？”
漫长得有半个世纪，她等来路恩的回答：“会耐心地等你下次出现。”
“不来找我吗？”雪伊失望地清醒过来。
“我是王子，是我父亲唯一的儿子。我不能离开这个国家太远，国民需要我。”
“我开始讨厌王子了。”
“没办法，这是我天生的责任。”
“我也开始讨厌责任这个词了。”
“……”路恩干脆不说话，专心地算账。
纸上的每个数字都代表他与雪伊的回忆。一起改良魔法商品的日子，一起在市场贩卖商品的日子，全部都是美好的回忆。
“对了，”路恩最近真是忙昏头了，现在才想起来最重要的一句话没说，“这个冬天就不要离开了，和我一起在藏书库里读书怎么样？”
他因为害羞，整颗头深埋在账本里，唯有耳朵竖起来听回应。
没有回应，只有冬日将近的料峭寒风钻进他的脖子，让他打了个寒颤。
“……雪伊姐？”
落地窗大大的打开着，雪伊又不见了。
路恩甚至没有约定好明天的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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