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
悠荷倚靠着白书的肩，白书却没感觉到什么重量，她就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风一吹就会飞远。
“那四十年的事呢？你知道多少？”悠荷问。
白书顿了顿。
“你帮助特管会逮捕乙恩。”
之前，他只知道这片面的真相，直到今天。
“我不知道，你跟特管会交换了条件。”
悠荷苦笑。
如今，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当时的承诺，一切都像笑话，践踏了她的信任和牺牲。
…
四十年前，特管会总部。
封闭的地下室灯光异常刺眼，那些光主要打在悠荷身上，她抬起头，看不清坐在高台上的那些人长什么样子。
这不是悠荷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不过在特管会总部迁址后，这倒是她首次来访。
“猎食者悠荷。”高台上传来苍老的声音，目测有三位年长者坐在上方，穿戴着斗篷。
据悠荷所知，那是特管会中比会长还要高阶的存在，被称作长老会，他们十分神秘，多少年来悠荷始终摸不清他们的底细，一但有重大事件，长老会才会出现。
比如说现在。
“你说你愿意帮助特管会逮捕杀人犯乙恩？”不知道是哪位长老发问。
悠荷稍稍一顿。
“是的。”她说，“只要你们答应我，不再使用也不再继续开发能够杀害猎食者的武器。”
长老们似乎有些意外。
“她怎么会知道？”
这个问题，是问同样在场的另外一个人。
某个身影从暗处走到汇聚的光线底下，隔着悠荷一段距离，悠荷瞥了他一眼，她很清楚这个家伙是谁。
司崇——当时的特管会会长，同时也是研发“武器”的主使者。
这个男人约莫四十岁，打理整齐，给人一种一丝不苟的感觉。
“报告各位长老，不久之前，曾使用过开发中的武器制裁某位犯罪在逃的猎食者，恰巧被悠荷姐撞见。”他说话的语调平静，每个发音都不拖泥带水。
恰巧？
悠荷明白事实并非如此，那个在逃的猎食者认识悠荷，他是在来向她求助的途中被杀的，以悠荷对那名猎食者的了解，他一定是有苦衷才会犯罪，可特管会却在还没调查清楚前，就用逃犯的罪名把他杀了。
那胸口被开了一洞的画面，悠荷永远都无法忘记。
她悄悄攥紧拳头。
“万一其他猎食者知道你们正在开发这种武器，你们觉得会发生什么事呢？”悠荷冷冷的说，“我想，你们应该不会想造成无谓的伤害才对。”
“……你这是在威胁我们？”
“不是威胁，是谈判。”悠荷扬着下巴，即使站在低处，也不带一丝卑下，“你们不是拿乙恩没辄吗？难道要继续放任她到处杀人？”
气氛陷入一阵沉默。
悠荷猜测上面的长老应该已经动摇，若不赶快解决乙恩的事，恐怕会影响到整个人类社会。
然而，她却察觉，一旁有一道冰冷视线直勾勾的盯着她。
悠荷没去理会，她发自内心讨厌司崇那家伙。
不久，高台上又传来声音。
“好，我们同意你开的条件。”
悠荷有些讶异，她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还以为自己得像上次一样，在这里待上几天。
她不禁怀疑，“等等，我怎么知道你们不会诓我？”
“长老会的决议是绝对的，这是数百年不变的铁则。”老人的声音铿锵有力，“你可以放心，只要你成功帮助我们逮捕乙恩，从此，特管会将尘封那样武器，计划也会停止，以在场所有的特管会成员作为见证，我们必然履行承诺。”
语毕，周围所有的管理人都站了出来，出现在灯光底下。
悠荷长出一口气。
“好，我相信你们。”
谈判结束，悠荷转头望去，作为计划的主使者，司崇却一句话也没说，默默地转身离去，远离光芒的照耀。
…
“这件事在现在的特管会，估计也只有正副会长知道。”悠荷幽幽道。
白书静静听着。
“就你所知，后来乙恩被逮捕了，可是在押送的过程中，却被她逃脱。”说到这里，悠荷顿了一会儿，用一种极为淡薄的语气又道：“所有人都这样的认为。”
她的声音在颤抖。
“但那不是事实，至今没有人知道乙恩其实是被我救出来的。”
闻言，白书愣了愣。
下一刻，悠荷却突然嘲讽似的冷笑。
“不对，我根本不是救她，我只是把她带走，然后准备结束她的生命。”
四十年前。
深夜，码头。
乙恩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昏过去的，醒来之后，映入眼帘的脸孔，是她最熟悉的朋友。
“……悠荷？”
一幕幕的画面在脑中闪过，乙恩身形一凛，惊恐的坐起身，却发现自己双手被捆绑在身后，身在一艘船上，脚也被铁链锁住。
乙恩一时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她只记得，白天的时候她被特管会发现行踪，遭到一群人围堵，无路可逃，最后被抓了起来，
“他们说是你出卖了我。”乙恩想起来了，她仰起头，看向站在岸边的悠荷，不愿相信那是事实，“那不是真的对不对？”
她左顾右盼，发现码头周遭没有其他人，更加确信这点。
“悠荷，我知道你是来救我的！快点帮我解开，拉我上去！”
看见她眼中的期望，悠荷却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将目光移开。
乙恩心底一沉。
是真的。
是她出卖她的。
“你怎么可以”乙恩愤怒的吼出声，“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悠荷咬着唇，压抑在溃堤边缘的情绪。
“乙恩，你已经越走越远了。”她低声说，“你杀了太多人。”
“那些人活该！我只是替天行道，惩处那些丧尽天良的家伙。”乙恩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猎食者与人类本来就不平等！
他们才是真正的主宰者。
“那温博士的家人呢？！”悠荷终于鼓起勇气正视乙恩，“他们也活该吗？”
乙恩愣了愣，顿时语塞。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当年你除了杀了温博士，还灭了他一家！其他研究员也都没放过，到目前为止你都还在追杀着他们的后代。”
悠荷激动得全身颤抖，她感觉好累。
那沾满血腥的，不只是乙恩的手，还有视而不见的她。
“够了吧？乙恩。”悠荷疲惫地垂着肩，“放过他们，也放过自己吧。”
乙恩沉默半晌。
“不够，永远不够。”她沉沉地说，“那五十几天，我死了好多遍，每一次，我都想像着总有一天，我也要让那些人尝到同样的痛苦，不过很可惜，脆弱人类只能死一遍，只好让他们的亲人跟后代也一起受罚，身为人类，他们活该！”
见乙恩毫无懊悔之意，悠荷感到寒心。
她只能选择这么做。
悠荷没再说话，摊开手，凝聚黑雾。
乙恩见状，怔愣的看着悠荷，心中的恐惧攀升。
“你要做什么？”
悠荷依然沉默，巨大的镰刀出现在她手中，她慢慢将镰刀高举。
“不…悠荷，你不能这么做！放开我！”
乙恩挣扎，但她被牢靠的绑在船上，身体一动船也跟着晃动。
镰刀落下，乙恩的意识被砍断，昏却过去。
悠荷将绑在岸上的绳索松开，启动马达，让载着乙恩的船朝向黑暗的海面行驶而去。
她不知道这艘船会漂流到哪，她只知道广阔的海洋上没有猎物，在没有进食的情况下，猎食者不出七天会死亡，幸运的话，乙恩可能会在饿死前遇到愿意救她人类。
然而，悠荷并没有想过乙恩会活着回来。
她站在岸边，面无表情目送她的朋友最后一程，把所有的情绪都冰封起来，让海浪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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