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荷怔愣了半晌,迟迟没反应过来朗莫所说的这句话。
“你说白书的父母是被猎食者所杀?”
“那是发生在他七岁那年的事,特管会发现的时候,白书的双亲已经被害,唯有那孩子存活下来,后来凶手也被逮捕,处以死刑。”
那大概是十六七年前的事,也就是悠荷遗失记忆的时间,难怪她对这件事没什么印象。
“白书…一定很痛恨猎食者。”悠荷双眸黯淡,心里不禁想着这段时间白书都是抱着怎样的想法看待她?
她是杀害他双亲的同类。
“幸好向日的家人收留了他,能够成为管理人,对他而言也算是一种救赎吧。”悠荷逞强的挤出僵硬的笑容,借此掩饰心中莫名的难受。
明明这件事不是经历在她身上,她却觉得有一股无法解释的感觉堵在胸口。
朗莫往窗外望去,像自言自语那样,略带感叹的喃喃:“救赎啊”
“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悠荷疑惑。
朗莫顿了顿,然后挑着眉笑道:“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这一点都不真诚的回应令悠荷更起疑心,然而没等她再问下去,朗莫却主动转移话题。
“我好像把话题扯远了,不说白书,我们回来谈谈乙恩吧。”
听见那个名字,悠荷心里一沉。
她知道,这才是朗莫找她来的重点。
而接下来,朗莫一改总是吊儿郎当的语气,用深沉而稳重的声音对她说:“悠荷,这里不是特管会,我现在也不是用会长的身份质问你,你想说什么就说,如果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
他用自己的杯子,轻轻碰触对方的。
“因为,我们是朋友。”
这句话好似启动了回忆的开关。
悠荷缅怀的笑了笑,“真是令人怀念,十六年前,你也说过一样的话。”
我们是朋友。
活了三百年,第一次有人类对她这么说。
朗莫总是有种神奇的魔力,可以让悠荷卸下戒心。
她顿了顿,将与乙恩见面的过程告诉朗莫,从头到尾,朗莫只是听着,没插半句话。
“事实上我掌握到的资讯也有限。”悠荷道,“目前只知道乙恩可能与其他猎食者联手,打算对特管会不利。”
朗莫沉吟了半晌。
“有一点我想不通。”他突然说,“如果乙恩与她的同伙,最终目的是特管会,为什么起初不是直接攻击管理人,而是先对人类下手?如果说,对你的猎物下手,是为了要逼迫你加入他们,那其他被乙恩杀害的人类呢?”
这个疑点悠荷倒是没注意,仔细一想,确实有些奇怪。
朗莫想了想,换了一个方向推论:“就特管会的运作来说,如果是猎食者攻击管理人,只会被视为单一个案来处理,比如上回星雨的事件。但若是猎物遭到杀害,尤其又不只一起,则会扩大到对整个猎食者群体的管制,简单来说这个道理就是——猎食者宣示了他们对于一般人类的危害性,因此我们得作出对应措施,这是因历史教训所致的行事原则,你应该明白。”虽然朗莫好几次都想打破这样的规范就是了。
悠荷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很久以前,曾经频繁的发生过猎食者伤害猎物的案例,有几次还对人类世界产生了不的影响,因此只要牵扯到普通人类的安危,特管会便会特别提高警戒,毕竟特管会成立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要保护人类。
相较起来,管理人被害的事件虽然也有过,但为数较少,真正造成的伤害性也较。
“这么想想,就能发现一件事。”朗莫目光沉沉地说,“乙恩他们似乎给了特管一个很好的理由,加强对猎食者的管束,同时,也加深猎食者对特管会的厌恶。”
“你的意思是他们是故意挑拨其他猎食者与管理人?”
“嗯,有这个可能。毕竟就目前的情况来说,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家伙应该仍势单力薄,想要拉拢处在这个安逸时代的猎食者想必也没那么容易,如果能从中破坏现在这种稳定的关系,对他们来说绝对是有好处的。”朗莫饶有意味的又道:“我猜想,乙恩的同伙中应该有人对于特管会的运作特别了解。”
悠荷眯起眼,陷入沉思。
如果真的像朗莫说的那样,那么乙恩等人准备策划的将会是一场极具规模的“反抗”。
“我本来以为,乙恩所谓要消灭特管会,与那些少数偏激的猎食者抱持的想法一样,这种想反抗特管会的人也不是没出现过。但这次,恐怕不一样。”悠荷难掩担忧。
说到这里,朗莫咧嘴一笑。
“你会担心我们吗?”
悠荷冷眼瞪他。
“我担心你失业了来跟我要饭。”
朗莫哈哈大笑,一扫刚才沉重的氛围。
这个家伙真的很会带气氛——悠荷心道,心中的忧虑似乎缓和了不少。
“朗莫,一直以来,我的立场是什么,你应该很明白。”她看着杯里的酒,她拿得很稳,酒面丝毫没有波纹,“我只是不想再看见有人被伤害,不管是猎食者还是人类。”
说完,她移动杯子,碰了一下朗莫的。
“这可是作为朋友,才听得到的真心话。”她弯起唇角微笑,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朗莫温柔地看着悠荷,隐藏着些许心疼。
这个女人用永生想要追求的理想,却从来不被看见,不被理解。
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是在这种时刻,陪她喝一杯酒。
…
隔天。
悠荷向千十六交办完工作事项后便出门,没说要去哪。
她开着载货用的箱型车前往第四城区——向日出事的地方。
车子在一条巷弄口停下,这边是住宅区,多为老旧的单身公寓,白天上班时间人烟稀少。
悠荷下车,走进巷子里。
两边楼房夹着狭窄的暗巷,有不少废弃物堆积。
悠荷停下脚步,往巷子深处望去,没多久,一个身影从暗处里走出来。
“早啊。”戴着鸭舌帽的夏薰手插口袋,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都快中午了。”悠荷挑起一边的眉毛,“不好意思啊,把你这个大忙人叫出来。”
夏薰摆摆手,“我说过,只要你一句话,我随传随到。”
悠荷微笑。
“那么,亲爱的情报贩子,你有什么发现吗?”她环顾四周,这里就是向日遭到乙恩攻击的地方。
夏薰蹲了下来,看了看地上还残留些许的血迹。
“这个血,是向日的。”说着,他站了起来,抬头看向建筑物边上的金属爬梯,努了努下巴,“但那边的,却不是。”
悠荷也循着夏薰的视线仰头,果真见到爬梯一直延伸到墙上也有一片血渍。
“那是应该是乙恩的。”夏薰判断。
“朗莫告诉我,当时有一名叫作“谬次”负责第五城区的管理人,在向日身受重伤时及时赶到,与乙恩交了手,这血迹或许就是那时乙恩留下的。”悠荷道。
“谬次?”夏薰挑眉,“那个家伙挺行的啊,居然让乙恩流了这么多血。”
见他似乎话中有话,悠荷微微蹙眉。
“话说,那位管理人怎么会突然跑来这里?”夏薰又问。
“我得到的资讯是,谬次刚好在附近巡逻,听到打斗的声响后才赶过来,确实这里是第四与第五城区的交界处,而且也有个猎食者常在附近出没,所以谬次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算太偶然。”
虽然悠荷这么说,却无法消弭夏薰心中某种怪异的感觉,悠荷也能明白夏薰存有疑虑,故在心里思忖:之后要多注意这个名为谬次的管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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