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白书都待在特管会总部上方的图书馆。
他徘徊在延伸至天花板的书架之间，偶尔停下，抽出一本书翻阅，又放回去。
“有心事？”
听见身后有声音传来，白书转头，看见年迈的管理员阿枫站在那边，对他微笑。
“枫叔。”白书点头问候，却没回应对方的问题。
“你每次遇到难题，就会像这样来这里晃好几天。”阿枫走到白书身边，抽出书架上的一本书，“明明只是这样翻，却能感到特别平静，对吧？”
白书顿了顿，点头。
“这就是纸书的魔力。”老管理员暖暖笑着，“孩子，是什么事困扰着你呢？”
白书不知道怎么开口，只是沉默。
“与你的猎食者有关？”阿枫知道白书不会回应，故接着说：“悠荷确实是个麻烦的角色，不过我认为，她是一个好人。”
“……好人？”
“嗯，一个善良的人。”阿枫把书阖上，放回书架，越过白书往前走，白书跟上，又听见他说：“四十年前，我刚成为这里的图书馆管理员不久，发生了一个大事件。”
“…乙恩。”白书接话。
“是的。”阿枫道，“你应该也知道，后来管理人成功找到乙恩将她逮捕，虽然在押回特管会的过程中发生意外，还是被她逃走。”
“嗯，我知道。”
“不过有一件事，在特管会的历史资料中并没有纪录。”
阿枫停下脚步，转头过来看着白书。
“当时，乙恩的行踪难以捉摸，而且身手很好，比一般猎食者还要难对付，特管会一度陷入贫颈，直到某天，那个猎食者突然出现在这里。”
白书微微蹙眉，“悠荷？”
“没错，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阿枫缅怀的笑了笑，想起那时的画面，那美丽动人的面貌，令人一生难忘。
“她来做什么？”
这个问题问出口，白书心底隐约已有了答案。
阿枫的笑容渐渐逝去，徒留感叹的眼神。
“告密。”
他沉沉的说。
“她来告诉特管会乙恩的行踪，帮助我们抓到乙恩。”
闻言，白书眉宇微微一蹙，脑海中立刻浮现不久前在命案现场天花板上，血淋淋的两个字。
叛徒。
悠荷背叛了乙恩，背叛了猎食者。
“受到猎食者帮助，对当年的特管会来说，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因此没有被记录，那些知情的管理人也都已经退休，就剩下我这老头了。”阿枫叹气。
白书蹙眉，他对悠荷如此举动感到不解，这明明会让她遭到其他猎食者的排挤。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阿枫替白书问出口，“其实，详细的原因我并不清楚，不过有人说，她是跟特管会交换了条件，也有人说，她是被特管会收买，各种传言满天飞。”
所以星雨才会说悠荷是特管会的狗走。
白书的脸色愈加沉重。
“阿白，我想说的是，身为特管会一员的我，当然会觉得悠荷是一个好人，因为她挽救了无辜人类的性命，可是这只是就结果而言我个人的想法。我们往往无法看清楚一件事情的全貌，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会从自认为正确的观点去定义好坏，如此而已。”
一件事的全貌
这句话在白书脑中重复，一直以来，他所知道的“真相”实在太少。
如今，他会戴上白手套，或许，只是为了得到一个答案而已。
阿枫拍了拍白书的肩，对他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远，结束沉思的白书对着阿枫的背影恭敬地躬身行礼，然后转身朝了另一个方离去。
他带着多了几分坚定的眼神，离开图书馆。
白书没出现的这几天，悠荷本应该觉得轻松，但不晓得为什么，她却有些心神不宁。
那日他问的问题，不时会在脑中浮现。
“你最近很常发呆。”花花拿了瓜子壳往坐在柜台里的悠荷丢过去。
悠荷瞪他，伸出手指把花花推倒。
“你再吃，就跑不动了我告诉你。”她把他捏起来，丢进滚轮，用手转动，“给我跑圈！”
在店里另一头工作的千十六听见动静，转过头来，悠荷瞬间收起恶魔的脸孔，换上天使的笑容，“没事没事，你忙。”
千十六眨眨眼。
就在这时，悠荷的手机响起，是夏薰打来的。
“喂？”悠荷接通电话。
“我找到乙恩了。”
闻言，悠荷稍稍一顿，见千十六正望着她这边，故作从容地接话。
“这位客人，您要订花是吗？”她别无异样的询问，“好的，那请问什么时要呢？”
悠荷拿起笔在便条纸上抄写，“这样就可以了，谢谢。”
她挂上电话，千十六没察觉什么，继续回去工作，花花瘫在滚轮里打瞌睡，唯有悠荷盯着那便条纸上的一行字，眼神深沉。
明天午夜，第七城区码头。
…
乙恩站在岸边，闭上眼，听着海浪拍打的声音。
她痛恨这种又咸又黏腻的味道。
午夜将至，夜色笼罩码头，唯有挂在渔船上的几盏灯光亮着。
乙恩静静等候，直到听见高跟鞋的声音接近。
她睁开眼，没有转身。
“这四十年来，我常在想，再见到你的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才好。”乙恩缓缓开口。
悠荷在乙恩身后隔着一段距离停下。
她脸色凝重，张开嘴，好似花了许多力气才喊出那个名字。
“乙恩。”
“我猜，你没有我的这个困扰，因为你从没想过会再见到我。”
她徐徐转身，与悠荷的视线对上。
“其实我本来也没打算要回来，想着让你永远都被罪恶感折磨，一辈子背负那个臭名，其实也不赖。”
那眼神里的恨意与痛苦，紧紧抓着悠荷，让她无处可逃。
四十年了，这个噩梦一直缠着悠荷，直到今天她才突然醒过来，却发现现实比梦还要残忍。
“我很抱歉。”她垂着头，不敢去看对方。
“这句话你四十年前就已经说过好几遍了。”
乙恩冷笑，抬起步伐靠近悠荷，来到她面前。
她打量着她的外貌穿着，黑色开衩洋装，乌黑亮丽的长发随风飘逸，还有那张永远也不会改变的美丽脸蛋。
“你仍然这么迷人，悠荷。”乙恩撩起悠荷的一束头发，轻声的说：“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后来我决定，不再去提四十年前的事。过去的一切我们可以一笔勾消，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悠荷抬起头，讶异又狐疑的看着对方。
她突然发觉，在她眼前的乙恩好陌生。
“……什么事？”悠荷问，下意识提高警戒。
“加入我们。”乙恩的眼里带着几分悠荷不曾见过的亢奋，“和我们一起除掉所有管理人，彻底扳倒特管会。”
悠荷一听，脸色骤变，“你说什么？”她难以置信的再问了一遍，“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乙恩抓着悠荷的头发的手狠狠一扯，“那群人类是我们的敌人，你难道忘记一百年前他们对我们做过什么吗？当时被关在地牢里受的折磨，你都忘记了吗？”
头发被扯得发疼的悠荷猛力推开乙恩。
“我当然没忘！”她愤怒吼道，“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滥杀无辜，不管是管理人还是那些猎物！”
“无辜？”乙恩哼笑一声，“被我杀害的那两人，一个是殴打老父亲的赌徒，一个是对女童伸出魔爪的畜生，我这是在铲除败类，人类应该感谢我。”
无论是四十年前或者现在，乙恩下手的对象几乎都是行为有偏差的人们，这点悠荷知道，但她无法认同。
“就算是那样，也轮不到你来制裁他们，你没有资格夺取人类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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