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便度过了盛夏,步临风前些时日报信给她还要一些时日才能巡盐回来。她平日里陪唐夫人和尹鸢闲聊,和大哥、易哥哥下棋品茗,教导丰弟习武练剑,日子倒也过的悠哉自在,时间过得也快。
凤韶用完早膳便又去院子里的凉椅坐下,配上一筐西湖龙井叶,悠闲慵懒,自斟自饮。
易念快步走了过来,禀道:“姐,今日早朝出事了。”话音刚落,只见青桑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她嘴里大喊道:“姐出事了!”
凤韶转头看去,不动声色的问道:“怎么了?”
青桑喘匀一口气后急忙说道:“今日早朝的时候,户部尚书以官职担保,弹劾将军欺君罔上,意图谋权!”
易念连连点头,示意她要禀报的也是这件事。
“将军早朝就被留在了宫里,到现在音讯全无,夫人和大公子他们都在前厅呢。”凤韶神色未定,她心绪不宁的放下手中的茶盏,陷入沉思。
自父亲死后的六年里,南黎无大将可依,宣帝只得派唐将军镇场。平倭寇,镇边关,唐将军军功赫赫。唐家又是三朝为官,自唐老将军开始,唐家便已得民心声望。
虎父无犬子,唐锦华不负众望,也习得一身好武功。打仗父子兵,唐锦华自十八岁就开始跟着唐将军上战场杀敌了,年纪轻轻也是得封了威武将军。
可正是因为唐家人丁兴旺有为,再加上这些年唐将军的声望口碑越来越好,宣帝心性多疑,也开始对唐家起了杀心。可宣帝一直迟迟不动手,不过是因为南黎已经失去了一个德高望重的大将军凤平,若是再以‘谋权篡位’之名除掉唐家,怕是要失民心。而且如今萧家也位高权重,宣帝有意让唐家和萧家暗中争斗,互相牵制。
如今唐家被户部尚书弹劾,不过是萧家要开始出手了。
凤韶捋了捋思绪后,起身朝前厅走去。
前厅里,唐夫人泪流不止,丰弟在一旁慌乱无措的安慰着,他一看凤韶来了,连忙迎上前去,焦急道:“姐,怎么办啊!”
她拍了拍丰弟,微笑着安抚道:“不会有事的。”
而后她环视一圈,不见大哥和尹鸢的踪影,便开口问道:“大哥和嫂嫂呢?”
丰弟回答道:“大嫂回尹家寻求尹国侯和誉阳长公主了帮助了,大哥便陪着一起去了。”
凤韶点点头,走上前轻抚着唐夫人的后背,安慰道:“娘莫要担心,唐家根基深重,不是说弹劾就能定罪的。”
唐夫人哭着点点头,丰弟哀叹道:“早不好晚不巧,便在步大哥出去巡盐出了这档子事,要步大哥在兴许还能有办法。”
这次摆明了是萧家有意开始对唐家出手,想必也是算准了步临风不在安阳时才出手的。忽然丰弟叫道:“对了,恒王殿下素来向咱们家示好,我们去求恒王殿下吧,请他到陛下那替父亲求情!”
凤韶若有所思的说道:“不可。父亲已被弹劾成欲意谋权,若是我们此时去找恒王殿下,落在陛下的眼里,怕是只会更加坐实唐家结党营私。而且……”而且怕是这会儿出事了,恒王那种人躲还来不及,怎么会帮他们。
“现下这种时候,我们不止不能找恒王,更不能去寻求父亲平日要好的同僚帮父亲求情,现在唐家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
唐夫人捶了捶胸口,泣声道:“那可如何是好啊!现下你父亲被困在宫里,我们什么都不能做…”
凤韶说道:“娘放心,我现在去一趟齐国公府上,齐国公年事已高没有什么兵权,又在朝上德高望重,若是能求得他说句公道话,应该有些希望,我走一趟试试看。”
说罢,她抬头示意一眼丰弟,便利落的离去。
齐国公府。
凤韶在门口等候,青桑上前去禀报,那门口厮看惯了来齐国公府上走礼的人,见怪不怪了,他不耐烦的问道:“不知姑娘何姓?”
青桑看一个看门的厮都如此狗眼看人低,气不过的喊道:“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们姐是唐将军府的!”
凤韶转头嗔了一眼青桑,她自知上门求人就算有委屈也有守着,回过头来微笑着道:“烦通报一声,我是唐将军的女儿,想来拜会齐国公夫人。”
那厮一听来人身份,连忙恭敬鞠躬:“原来是唐姐,恕奴才眼拙,奴才这就进去禀报。”
约过半柱香,凤韶被迎进前厅等候,茶过两盏后,身穿瑰紫牡丹花纹锦衫的齐国公夫人出现在堂口,她很热情的招呼她道:“唐姐呀,这七月份的夏风清爽,把你这可人儿吹来了。”
凤韶听她第一句话,就猜测这是一个口蜜腹剑的厉害女人,能说会道又眼色精明。像齐国公夫人这样在宅门里斗了二三十年的人,什么样的手段没使过,人人都说朝堂上的人两面三刀,其实安阳城里细说是这样的贵夫人才最难处。
她站起身颔首说道:“叨扰夫人休息,我也是唐突。”
“怎么会呢,我们也见过面,只是没有说上话而已。我还怕国公爷不在,是谁打着你的幌子来送礼行贿,这不才为了看仔细怠慢你一会子,可不要怪罪我呀。”
凤韶维持着笑容回道:“齐国公两袖清风,衷心为国,是朝堂楷模,怪不得百姓安居乐业呢。”
齐国公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说着:“唐姐的的伶牙俐齿名不虚传呀。”
她随手拿起茶盏,开口问道:“唐姐来得这样仓促,是不是有什么事?”
凤韶递给青桑一个眼神,青桑便递上礼盒,她说道:“夫人跟在齐国公身边一定见多识广,我最近得了一件好东西,您能帮我上眼吗?”
齐国公夫人笑了笑,爽快道:“自然是乐意十足。”
等凤韶把千年血玉从盒子内捧出,齐国公夫人顿时目光明亮,喜形于色,凤韶装作没察觉,她说道:“夫人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还烦夫人帮我瞧瞧。”这千年血玉是她从白楼拿来的,白楼在江湖中的地位,再加上这些年她有意收藏,最不缺的便是这些奇珍异宝。
“我最喜欢收藏这个,你问我还真问对了人。”
凤韶露出一副惊喜的表情,笑道:“原来齐国公夫人喜欢,我说呢,怎么来找您的念头这么强烈。敢情啊这东西嫌我外行,非要跑到您的地盘上,那我还强留不得了。”
齐国公夫人又惊又喜,到底有几分不可置信,“这……”
她目光在血玉上梭巡,爱极了的样子,更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凤韶感觉有门道,立刻趁热打铁,说道:“我送您的这一樽,别说南黎了,怕是在西凉还是北越都很难寻到了,您看成色就知道了。您用来收作家宝还是送作他人,亦或是出手售卖,面子和钱财,哪个都亏不了。”
齐国公夫人心翼翼的抚摸着,翻来覆去的打量,眼神是愈发明亮,更加是爱不释手。
无功不受禄,又何况是这样的大珍宝,齐国公夫人还是有几分犹豫不定,她为难道:“唐姐怎么如此客气,这么好的珍宝不自己留着,还来送我,我怎么能收。”
凤韶把玉彻底推到齐国公夫人的怀里,微笑着回道:“虽然我与夫人之前没有往来,可家母与夫人可是交情匪浅,我早该来登门拜访。耽搁至今天,不备上一份厚礼,我哪有脸面进您的门。”
齐国公夫人喜滋滋的说道:“唐夫人真是好幸运呀,有你这么个伶俐的女儿。那这玉我便不客气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凤韶顺水推舟,压低声音道:“我还真有事要麻烦您。”
齐国公夫人的心思都在那千年血玉上,也是心不在焉的让她说下去。
“今日早朝,我的父亲被弹劾…”
她话还没说完,齐国公夫人一听是这事,顿时脸色一变,将手中的玉也放回了盒子中。凤韶见情势有变,连忙问道:“夫人,是这东西还不够入您眼吗?”
她摇头,目光转向它处,道:“唐姐,东西我很喜爱,不瞒你说,我收藏了十几年的玉,也没有你这一樽珍贵。可我办不了你的事,无功不敢受禄。”
凤韶连忙跟着话道:“齐国公敬重您,您如果肯拜托他,他一定会答应的。父亲衷心为国,绝对欺君罔上,我只求齐国公大人说句公道话,不会牵连您们的。”
“唐姐抬举了,旁的事他对我是言听计从,可我也知道分寸,这事儿太大,他管不了。”
何笙早有耳闻,只是不敢确信,她不禁脱口而出,“莫非真是京城的曹家?”
江太太讳莫如深嗯。
“父亲为官清廉,他们因为什么?乔苍与他们没有过节。”
“这我就不知道了,过节重要吗?你啊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不懂这官场的暗流涌动。官场里高深莫测,过节不过节的,重要吗。”
世态炎凉,如今宣帝阴晴不定,谁都不敢为唐家说一句好话,凤韶有点感到穷途末路,她勉强的保持着笑容,开口道:“只要齐国公大人肯出手相助,这样的血玉,我再为您淘换两樽。”
齐国公夫人短叹一声,无动于衷,闭目摇头。
凤韶眼瞧这条路行不通,她泄了气,只道:“既然夫人无能为力,我便不为难您了,告辞。”
她起身要走,齐国公夫人叫住她,指了指桌上的礼盒。但东西既然拿来,凤韶就也没想着拿回去,何况齐国公夫人如此喜爱。仕途上的人都被世道宠坏了,求而不得就是大麻烦,她还不打算再生是非。
“我不懂欣赏,留在我这里也糟蹋,就送夫人罢,这事不成,以后我总还有求您的地方。”
齐国公夫人抿了抿唇,心弦微动,凤韶在厮的引领下走到府门口,齐国公夫人开口请她留步,“唐姐是讲情面的人,我也不能白收您的,不妨给您指一条明路。”
她走上前,用手掩唇,低声道:“萧家。”
凤韶疑惑的看向齐国公夫人,连连摇头道:“您许是不知,唐家和萧家素来不和,萧家不会出面为我父亲求情的。”
“谁说是要求情。”凤韶微微一愣,灵光一闪,她看向齐国公夫人,齐国公夫人见她会意,便笑得格外玲珑:“你自己掂量。”
凤韶不禁感叹,怪不得是在宅门里争斗三十年的人物,看事情到底是比她这个姑娘看的通透。她行了礼说道:“多谢夫人。”
凤韶从齐国公府出来,易念从华悦楼回来办完事一直侯在府门口,易念迎上前问道:“齐国公答应了吗?”
她神色凝重的摇摇头,张了张口,又干涩的咽了回去,上着马车边道:“回吧,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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