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钦的身形明显僵了僵,从回国她就一直在躲着他,七年夫妻,一朝反目,她原以为逃离以后就可以永远摆脱,还是遇见了,这是躲不掉了吗?
回过头,没有一丝的犹豫,眼神中带着她这七年经历沉淀下来的沉稳与淡漠。
“您好,先生,是在叫我吗?”
一直到坐在办公桌前,顾建宁还是有些不确定,她,是真的回来了吗?与此同时,苏钦的脑子里也是一锅的浆糊,苏铖明明告诉她他不在的,她才来替他谈合同,这下子,真是脑袋都要炸了。像是有一点留恋,又像劫后余生,苏钦回过头看了眼顾建宁的车。
莲花,一辆银灰色的莲花。
刚才竟没有注意到。
这辆车现在已经没有了,价格也不是很贵,但是却是她打赢的第一个官司的所有酬劳。
苏钦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想什么呢,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大家,都回不去了。长长的呼吸了两口气,苏钦抬头坚定地向前走去。
在楼下登记处做好了登记后,不一会顾建宁的秘书就到楼下来了,看见是苏钦,陈枫也是一愣。
“夫,”陈枫下意识要喊出口,但及时改了口伸出了手。
“您好,我是顾总的秘书陈枫。”
苏钦伸手相握,“我是钦铖集团的律师苏钦,是替苏总谈景山楼盘的事。”
跟着陈枫上楼,走进了会议室,坐在桌子对面的顾建宁双手撑着站起了身,绕过桌子向苏钦伸出手问候道“你好,我是顾建宁。”
苏钦愣了愣,不知道是不是要伸手握回去,最终还是就近坐下说:“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顾建宁伸出的手握成了拳,缓缓地收了回来,用力太大指甲扎到了手心,一下子整个人也恍然如梦醒。
半个时后,所有合同内容都敲定完毕,苏钦签字后站起身。
“我们合作愉快。”简简单单的一个陈述句。
顾建宁这时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七年都没有见面的妻子,头发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做任何的染烫,但是柔顺黑亮,只是当年长长的头发剪到了齐肩的位置;眉毛也没有变,她一直都有很好的眉形,当年满眼星辰的她如今的眉宇间只有疏离。依旧是明眸皓齿,但却像是隔了万重山。
她瘦了很多,整个人都变冷了,国外的日子,或者说躲着自己的日子真的不好过。
就在顾建宁的思绪间,苏钦已经转身向外走去了。
“阿钦。”还是刚才一样的呼唤,这次的语气中多了些急迫。
苏钦转过身,顾建宁已经从位置上站立起来。
“如果还有什么事,麻烦顾总跟苏总联系吧,我就不多呆了。”苏钦直视着顾建宁的眼睛,浅浅的笑了笑,然后转身,开门,离去。
没有多说一句。
顾建宁当着陈枫的面,瘫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桌面,捂住了脸。
再拿下来时,眼中一片通红。
从会议室到车上,苏钦基本上是慌不择路,一路上不停地撞到人,一直到车上锁上车门,苏钦才开始冷静下来。
趴在方向盘上的苏钦,在一下一下的喘着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但是一想到车子不远处的那辆莲花,豆大的泪珠便滚落下来,很快就沾湿了衣服和方向盘。
过了好久好久,等苏钦再抬起头时,脸上的妆已经完全花了,狠狠地拽了几张纸抽里的纸,苏钦好好地擦了擦鼻涕,直接摁下了通话键。
“喂?”电话很快接通,是一个清冷的男声。
苏钦抽了抽鼻子,“如你所愿,我见到他了。”
“谁?”电话那边的苏铖有些懵,“你见到谁了?你怎么了?哭了吗?”
用纸巾好好地又擦了擦鼻子,呼了口气:“我见到,顾建宁了,”苏钦用纸巾开始收拾脸上的残局,语气已经恢复了平静。
苏铖在电话那边突然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才干巴巴的说道:“阿钦,我。”
“没事了,我一个人呆一会。”苏钦打断了苏铖的话,直接挂了电话。
第一次看到顾建宁,是在老宅的会客厅。
苏钦记得那是自己十九岁的时候,寒食节。
那天天上下起了毛毛的绒雨,有些冷,自己不得不在旗袍外加一件墨绿色的外衫。穿着猫跟的高跟鞋,一步一步踏在青石阶上,行走在微微蒸腾的雾气中,两旁正在打扫的家仆看见她,愣了愣神,停下向她问好:“大姐好。”
苏钦点头,虽然家族里的很多人都已经不在老宅,但是还是有世世代代的奴仆在老宅侍奉。
老宅中走出一个年近五十的老人,走到苏钦面前,行礼道:“大姐您回来了。”
苏钦测了侧身,“晏叔,不用多礼了。”
跟着晏叔走到家中的祠堂内,一柄长剑在众多的灵牌中显得格格不入,尤其是放在最上面、最显眼的位置。
苏钦跪在蒲团上,接过晏叔递来的香,行了礼,站起了身。
“大姐,”晏叔接过香,插好后说,“顾家今年次子来了。”
苏钦取过案台上翠绿的快要滴水的扳指,戴在手上:“顾,顾建宁,是吧?”
晏叔颔首,“姐,往年都是顾家的大少爷来,今年有些例外。”
“远来便是客,什么时候来到告诉我,我要一个人在这呆一会,你先去吧。”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苏钦又转头跪了下去。
晏叔悄声的离开了祠堂,随手带好了门。
苏家的先祖,没有名字,没有遗骨,只有一把长剑。
族谱记载,那是一个巾帼英雄,一个壮烈可怜的巾帼英雄。
女扮男装,披荆斩棘,建功立业,本以为开创盛世,但是却遇上了昏君。
战争胜利后,皇帝便要杀了她。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为了保命,她只得告诉皇帝自己是女人,愿意以后隐姓埋名,只求一条生路。
其实不说出来可能还有一个全尸,说出来后,皇帝起了歹念,要把她占为己有,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但是她已经爱上了自己一直追随的王爷,然后,王爷在她的面前,被扒皮抽筋。
有再厉害的武功又如何,有滔天的权势又怎样,还是要跪倒在皇权面前。
她一个人带着身边亲近的奴仆躲进深山,生下来他的孩子,给孩子用了自己的姓氏。孩子七岁时,突然离开,只身一人刺杀了皇帝,天下大乱。
不知是夙愿已了,还是自知造下罪孽,女将军留下书信、自己的长剑还有王爷的扳指,自刎而亡。
在我死后,把我和甯郎一起火化,不必埋葬,我想和甯郎看看外面的世界;苏家后辈谨记,要匡扶正义,要识得明君。
苏家靠着王爷留下的家底不断壮大,在历朝历代中谨遵家祖的遗训,辅佐明君,顺应朝代更替,在历朝历代的更迭中逐渐壮大。
后世中,苏家每一辈的嫡女都会戴上那个扳指,这几千年也没有一个人正合适,可是,到了苏钦这一辈,却是正合适。
一直给苏家占卜的先生,在苏钦出生时算了一卦,然后就离开了。
“我的使命,世世代代保护苏家的使命,完成了。”
说也奇怪,这位世世代代一直陪伴苏家且单传的占卜先生,竟然没有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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