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远下了殿,便看见莫清溪和公主站在一旁。一瞬间心神一跳,淡淡笑道:“天色已晚,公主和姑娘先回去吧。”
氤氲的灯火下,莫清溪的神色显然有些痴然。
只感觉谈知秋捞了捞她的袖子,侧过头,看着谈知秋姣好的面容藏着几缕阴霾和嘲弄。莫清溪怔愣,谈知秋已经抓住她的手:“清溪姐姐,九年前你被越哥哥赶出皇宫,虽说这皇后娘娘对你有恩,但彼时若她抢了你什么,最后苦的还是你自己,”她嘲笑道,“清溪姐姐还是太软弱了……她这般对你,你又何必留下情面?!”
木远不动声色停着,最后仍是皱了皱眉,
皇室子弟,攻于心计,处处算计,如今这圣上喜欢莫姑娘什么?不过是那一份如清溪般清澈的内心罢了,如今那心再怎样因其她女子动摇,她的位置怎会撼动半分,倒是公主话语推手,只怕是将莫姑娘推进深渊。
“奴才倒有分见解,只怕忤逆公主,”木远躬身,不给谈知秋回声的机会,“睥睨皇城,聪明人倒是不少,人人处处算计,皇上身处权利中心,周围欲望落入眼里了不少,倾城之美也是不少,又有那个人真正吸引了皇上的目光?”他悠然道,“红颜易老,人心易败,且看谁笑到最后,那心尖儿上,也只能有一个人……”
恍然有一把利斧砍断牵扯浑浊的尘寰,将一切都展现在莫清溪的眼前。她含笑抬头,触到木远淡然的眸子,朝他缓缓点头,算是道了谢。
接着,她握住谈知秋的手,转头看向大殿顶端的人。
那白衣如同散漫的雪,血花坠染相衬,金黄嫣然乱色晕染,灯火阑珊。
那女子奄奄一息躺在他的怀里,直到人群尽散,也未能有人介入进去。
她是早早就瞧出了那帝王的异样,何等敏感,只怕身在庐山的人仍在迷雾中兜转,她低低暗笑,她和那帝王的日子还长,终究还是要等的,不是吗?——等吧,阿溪,等到唯有精疲力竭,心灰意冷,那时候再放手。
莫清溪不由地笑出了声,触到谈知秋疑惑的目光,她拉着谈知秋的手转身,慢慢走出殿,浅笑嫣然:“秋儿,还记得当年你来皇城时最爱吃的枣糕吗?本来今天皇上在寝宫备着的,谁曾向他早就有所计划……姐儿带你吃去。”
卿世仍记得卿元老态龙钟的大掌猛地挥来,狰狞狠辣瞪着她:“卿世!你竟然陷害为父!孽障!”待到所有人涌进来,他狼狈摔倒在地上,一双阴霾的眸光紧紧锁在她的身上,好像能杀死人,锋锐阴鸷,那片浑浊的深黑恍然想要把她撕成碎片。
踉跄跌倒在地,直到那人被拖下去,直到谈慕笙幽冷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直到他挑起她的下巴,似要仔细打量,又因何而罢手的时候……卿世感觉好似有个针刺卡在脖颈,倏然抬手捂住脖子,手迎着月光,倏尔拖曳一地狭长的影子,嘲弄纨绔的一切,绮窗外,竹柏影澄澈婆娑,月光茭白,如同卿世的脸色。
{}/ 卿世有些不耐挥开随侍的宫女,显然是讨厌外人的触碰,她习惯性摸向枕旁的玉扇,触手却空空如也,有些空茫,她正欲说话。
“娘娘是要找皇上吗?”莫清溪干脆让宫女们都退下去,挑开幔帐,缓缓向着卿世笑着。
显然是假意的,卿世自然能看得出来,她启唇,却再次被莫清溪打断。
“娘娘昏迷这三天,知道宫闱都怎样传吗?”莫清溪盯着卿世,一字一句地说,“皇上为娘娘第一次误了早朝,夜夜宿在乾清宫,膳食药引都备得好好的。前朝,天下俱惊,甚至有人说……你是……祸国的妖后……”
幽幽传来,丝丝扣弦。
卿世突然抬眸,扬起浅淡嘲弄的笑,脸色苍白,手上却不含糊,猛的上前抓住莫清溪的手腕。
莫清溪脸色大变,猛地甩手,不自觉用了内力。
龙榻剧烈震动,幔帐碎开,掩映着素衣女子向后倒去,只听得一声闷响。
莫清溪慌忙向前,想要探看。
卿世捂住额头,眼见那柔美无骨的手探进来,她立刻伸手,猛地拽住了莫清溪的手,一下子将她拉入床榻。
莫清溪踉跄跌了进来,猝不及防。待到回过神的时候,她突然感觉手腕一阵凉冷,诧异垂眸,血色粘稠落在手腕。床榻里漫了一室血腥之气。
不可置信看着那女子绝美的脸上,半边妖艳炫耀的血红,眸光仍旧浅淡,斜撑额头浅淡望向她。
卿世的气度,莫清溪苦笑,恐怕她一辈子也不及了。
她就是个俗人,明明下定决心要看淡一些东西,明知道那高台之上的鲜血污浊,所有的温暖都是假象,她却仍旧嫉妒的心急火燎。
卿世昏迷的几天,她每天晚上都无法安然入睡。她想着当卿世深深入了那人的心中,她该如何自处,仍旧待在这皇宫吗?她想,如果她的位置依旧如昔,卿世该如何自处,她又该怎样去看待卿世?
每种假设都让她痛不欲生。
卿世淡笑,声音沙哑迷离,黑发四散,她绝美的轮廓逐渐在墨色中隐现。
“早春盛景,泛舟湖上必是雅趣,你叫宫女们去备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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