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屋,便是满鼻子的药味,熏得他眉头一皱,走近看了,才发现他的父皇脸颊凹陷,精气神散了一大半,他没想到,他的父皇已经病得这样厉害了。
渊皇却对着满眼诧异担忧的他一笑,半真半假道:“你终日只顾着你外头那些事,没想到也是正常……”
任远跪下来磕了一个头,神色悲戚道:“儿臣有罪!”
“罢了……”渊皇由任远扶将着坐起来,一招手,指了一杯水喝,他看着任远,道,“你今日来,有事求朕,朕知道的。”
任远如实应:“是!求父皇救救四弟,他被人诬陷,如今正在狱司里受苦!”
渊皇叹了口气,他几分疲惫道:“为什么抓他进去,你知道吗?”
任远一愣,随即道:“皇奶奶也是被人蒙骗,才……”
“任远……”渊皇喊了他一声,止住了他的话,“你分明知道的,不是因为这个。”
任远盯着他父皇,见他父皇虽病着,一双眼却是不变的锐利。他没有话了,只等着渊皇给他宣判。
渊皇道:“先前在你们的事上,朕没有说一句话,那也不能说明朕不知道,没有自己的考量……”
任远眼睛一亮,赶紧道:“父皇!”
渊皇摇摇头:“朕说出来,只怕要叫你失望。你和你四弟的事情到底不妥当的,这样的事情,不该发生在你身上,你以后会是什么人,你知道吗……”
任远心脏一抽,他仍抱有最后一丝期待,无限悲切地看着他的父皇,缓缓道:“求父皇成全……”
渊皇咳了几声,他缓缓道:“梦生,朕可以保他一条命,但有条件,此后,朕会送他出宫,桥归桥路归路,这些日子由你尽兴去了,到此为止行不行?”
任远目光直愣愣的,他艰难地看着渊皇,片刻,才应一句:“儿臣,做不到。”
渊皇极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再道:“朕已经退让了,倒是你,一步一步还想着顶撞前行,当真要把朕和你皇奶奶挤到死角里去?”
“儿臣……不敢!”
静默片刻,渊皇道:“任远,清醒些吧,你该多听听你皇奶奶的,她一心为你好。至于你四弟,别执着了,你对他,不过是头脑发热之下,一时的执念罢了。你试着离开他,日子久了便会发现,他也并非那么重要。他过他的,你过你的,偶尔惦念倒也没什么,就怕你到时候有了更新鲜的东西,连他长什么模样都记不太起来……人生在世,别把一个人看得太重了,更不要钻进个死胡同里,找不到路就一头撞死。”
任远听着渊皇的话,不难体会字里行间的殷切,但要让他离开任梦生,那简直是比死还要要命的事情,光是尝试着想象,以后的日子里再没有这个人就够他难受的了。
渊皇说罢,只静静看着他,见他好似在思虑的样子,便也没有打断他。
片刻,才见任远目光抬了头,目光坚毅道:“不……父皇,您骗儿臣。”
渊皇一惊。
任远神色凄厉:“你把话说得这样简单,然而一个人真的是想忘就能忘的?您不妨想一想自己,母亲去世这么多年,您可曾有一刻放下过她?”
渊皇心头一颤,瞪大眼睛,一时竟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任远哀伤地看着他:“父皇,难道您真要我此后成为现在的您,守着一辈子都填补不了的缺憾,孤单潦倒地过完这辈子吗?”
“你……”渊皇张张口,心中酸涩难忍,竟红了眼眶,他颓然摇摇头,片刻,才道,“罢了……朕说服不了你。”
任远再噗通一声跪下,颤着声音道:“求父皇成全!”
渊皇拿眼角瞄他一眼,道一句:“起来吧。”略略一顿,又道:“如今你来求朕,朕又如何能为他开脱什么。抓他走的是你的皇奶奶,朕的母后……”
“父皇……”
“你既然说他是被诬陷的,便该找出证据来--不然,如何说服得了她?”
任远眼睛一亮,激动地连话都说不清楚:“父皇!……您的意思是……您是说……!?”
“唉,总归,先救梦生出来吧。”
任远感动之情难以言喻,感激和愧疚两股情绪冲上脑门,直叫他眼眶发涩发红,他颤着声音道:“谢……谢父皇!”
渊皇看着他,目光幽深似渊,他淡淡一笑,随即道:“朕准你去见一次梦生,把事情的种种都问清楚了,等出来再放手去查,还他一个清白就是。”
得此允诺,任远心头豁然开朗,渊皇的心意对他尤其重要,他忽然有一种预感,他和任梦生终于要苦尽甘来了。
任远再磕了一个响头,才满心希冀地离开了。
而身后,渊皇眼中闪过一丝悲哀而晦暗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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