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掖庭狱牢房,不见天日。
潮湿腐烂发霉的味道,飘散在每个角落,让人作呕,令人窒息。
这里关押的是犯了事的宫人,也有些倒了霉的京城官员。
“冤枉啊…冤枉啊…”
喊冤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很多人被关了几年,十几年,或许更久,在这样的条件下,没死的,也早疯了,根本没几个正常人。
“李娥姿,皇后来看你!”
随着守牢的侍卫一声叫唤,几个人出现在一间狭小的牢房前面。
原来是阎素素带着宫人来看望李娥姿,身边的宫人还端着几个盘子,里面似是盛着什么食品。
李娥姿躺在里面的一堆乱草上,听到侍卫叫她,便只是缓缓地抬头看了一下众人,然后又微闭双眼,不理不睬。
侍卫打开牢门,让皇后和宫人进到里面。
“李娥姿,还不起身拜见皇后。”侍卫大声叫道。
李娥姿早已生无可恋,便只是一动不动。
阎素素见她披头散发,蜷缩在墙角,心中万分难过,并不忍心责怪,只是对着侍卫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出去。
“李娥姿,”阎素素俯身将身子也歪在稻草上,一边帮她用手梳弄着乱发,“我知道你恨我,若不是我向太后建议,也不会将你献给皇帝,此事,你何其无辜,却要遭受这样的凌辱,我实在是过意不去,所以我给你准备了一些膳食,还有一碗汤药,权当是给你赔礼,你趁热喝了吧!”
李娥姿微微睁开眼,却依旧没抬头,幽幽说道:“奴婢不怪任何人,但求速死,若皇后怜悯,请给奴婢一个痛快,不然奴婢自己也会绝食而死…”
阎素素怔了一怔,对宫人们说道:“将她抬起身来,让本宫看看!”
几个宫人将李娥姿扳起身来,面对阎素素。
只见她面色暗黄,眼圈发黑,嘴唇干裂得皮开肉绽,这让阎素素大吃一惊。
“你们没给她吃,没给她喝吗?”阎素素立起身,大声责问牢房的人。
侍卫满腹委屈地说道:“回皇后,是她自己不肯吃,每日两顿,卑职都是按时给的,并不曾苛待于她啊!”
阎素素叹道:“李娥姿,你这可使不得啊,你万一怀了皇帝的骨肉,便可趁机摆脱牢狱之灾啊,你怎能如此折磨自己呢?”
李娥姿面无表情,有气无力地说道:“怀了又如何,皇帝都说不会留下孩子…”
阎素素连连摇头,说道:“皇帝只是说的气话,若你为皇帝生下一儿半女,便是我大周皇室的第一个子嗣,就算是皇帝真的不要,太后也会千方百计的留下皇帝的血脉啊!”
李娥姿嘴角呈现出一丝冷笑,勉强睁开眼睛,看着阎素素。
“太后?哼哼,太后还说必保我安然无恙呢,可现在呢,我果然安然无恙,呵呵呵…”
李娥姿虽然气息微弱,但她的这份无奈与嘲笑之情却是异常的明晰。
阎素素想了想,劝道:“你是不了解太后,她对皇室血脉的传承才是看得最重的,你相信我,只要你怀了龙子,境遇马上会改变的,这一次皇帝拂逆了太后之意,心中已是不忍,他不会再一次冒犯自己母亲的!何况,天子无后,本就不利于江山社稷,朝廷上下,也都盼着皇帝赶紧生下皇子呢,李娥姿,你可得振作起来,赶紧把这碗安胎药喝了!”
李娥姿眼中出一丝光芒,阎素素的这番话,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谢皇后…”
李娥姿从宫人手中接过药碗,大口喝光,一滴不剩。
阎素素看她喝得如此干净,欣慰的笑了。
李娥姿擦擦嘴唇,又黯然伤心起来。
“只是皇后,若奴婢没有怀上龙抬,又当如何?是不是永远走不出这个地方,便如他们一般,落得个疯疯癫癫的下场?”
阎素素看了看其他牢房中的人,听着他们不停的哀嚎,也有些难过。
“不会的,皇帝并不是一个暴君,等他气消了,他不会再为难你的,这次之所以让他大发雷霆,是因为你顶替的那个女子,是皇帝至爱,在他心中,任何人都不能替代,任何人也不能冒犯!”
李娥姿似懂非懂,只是点了点头。
阎素素又赶紧让人把带来的膳食放到李娥姿面前,李娥姿心中有了希望,便也不再作践自己,将饭食吃了个干净。
……
玉文邕不理政事,每日把自己灌得醉醺醺的,借酒消愁,也以此表达自己对母亲的不满。
这日,玉文邕喝得有些多了,便靠在胡床上打盹。
“皇帝,齐国妃子来了!”有宫人匆匆入内,向他禀报。
玉文邕浑身一震,睁开双眼,从胡床上弹了起来,酒气一下子全消了。
“真的吗,颉丽回来了?”玉文邕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宫人喜笑颜开,连连点头,说道:“是的,皇帝!奴婢这就请她进来!”
“好,好,快,快!”玉文邕站起身来,喜出望外。
只见宫人们拥着木颉丽缓缓走了过来,是那么的轻盈,那么的美丽,有如仙女下凡。
“颉丽,我好想你!”玉文邕伸开怀抱将木颉丽紧紧搂在怀里。
“皇帝,我也好想你!”木颉丽喜极而泣,眼泪打湿了玉文邕的肩膀。
玉文邕一怔,颉丽平日从不称呼自己为皇帝,莫非其中有诈?
“你…你不是颉丽,你是那罪妇?”玉文邕放开木颉丽,往后退了几步,仔细打量起木颉丽来。
木颉丽紧逼几步,急道:“皇帝,妾身就是木颉丽啊!”
玉文邕连连摇头,说道:“不,不,你不是我的颉丽,你这罪妇,是谁把你放出来的?”
木颉丽泪流满面,问道:“皇帝口口声声,说妾身是罪妇,请问妾身究竟犯了何罪?”
“你…你假冒木颉丽,欺骗朕!冒犯天子,可是死罪,你知道吗?”玉文邕喝斥道。
木颉丽有些失望,叹道:“颉丽心中的皇帝,是一代明君,可是你却总是没有君子之度,心胸狭窄,常行小人之事,那李娥姿有多大本事,能瞒天过海,欺骗天子?只是因为她与我容貌相似,才被人所用,如今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她治罪,这不是天大的冤案吗?有如你当初怨恨颉丽,便百般凌辱于我,难道你就不曾后悔过吗?”
玉文邕见她说得出此事,心中犯起了嘀咕,便再次细细审视起她来。
“你…你到底是谁,你真的是颉丽吗?”
玉文邕慢慢走近,来到木颉丽面前。
木颉丽面无表情,将手一抬,掀起额上发丝,露出一块浅浅的疤痕,那是刚来周国之时,留下的伤痕。
“颉丽,颉丽,你真的是颉丽!”
玉文邕确定了木颉丽的身分,不禁悲喜交加,便又要搂她入怀。
木颉丽却狠狠将他一推,玉文邕一个踉跄,又跌倒在胡床之上。
“李娥姿是无辜的,你不该迁怒于她,不然,以后你又要后悔…”
木颉丽说着,便朝殿处走去。
玉文邕想要起身追她,却发现整个身子动弹不得。
“颉丽,颉丽,别走,别走…”
玉文邕挣扎着,伸出手却根本遥不可及。
木颉丽走到门边,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邕君,你要好好待李娥姿,如同待颉丽这般,终究,我是要回齐国的,只有她,才是陪伴你一生的人!”
木颉丽说着,脸上流下了一行热泪,便掩面而泣,走了出去。
“不,颉丽,你回来,你回来…”
玉文邕大声喊叫着,却就是动弹不得。
“皇帝,皇帝…”
一阵呼喊声,惊醒了玉文邕的恶梦。
只见春泉公公守在一旁,拿着个帕子,不停地给他擦汗。
玉文邕浑身发麻,下半身失去了知觉一般,这才发现,原来双脚交叉在一起,难怪梦中随怎么都跑不动。
“皇帝,你这是梦见了什么啊,奴婢只见你双手乱抓一通,真是吓死奴婢了!”春泉公公收起帕子,一边问道。
“扶朕坐起来,朕动不了…”玉文邕咬着牙,强撑着身子。
春泉公公赶紧将玉文邕的双腿分开,帮他踏在地上。
“呀…呀…”
玉文邕心中一阵难受的奇痒,这身子发麻的感觉,可不好受。
春泉公公赶紧弯下身子,双手使劲,在玉文邕双腿上来回摩擦,好让血液流通。
过了一会,玉文邕试着伸了伸腿,好了。
“朕梦见颉丽了,她竟然不理朕,独自离去了…”
春泉公公呵呵笑道:“皇帝太过思念,自然她便入到梦里来了,不过是个梦,皇帝不用伤怀。”
“哎,也没什么,只是她怪朕不该责罚那罪妇,你说,难道朕做错了吗?”玉文邕问道。
春泉公公说道:“木姑娘心地善良,这个不假,不过奴婢认为,并不是她在责怪皇帝,只是皇帝自己在责怪自己罢了!”
玉文邕瞟了一眼春泉公公,笑道:“朕为何要责怪自己?你也觉得朕做得不对吗?”
“奴婢不敢!”春泉公公收起笑意,怕皇帝生了他的气,便说道,“皇帝是个仁慈的君主,那李娥姿一介弱质女流,身分卑微,皇帝并不想治她的罪,只是如今,皇帝恼了太后,以此表达心中不满,只是终究,让那李娥姿做了替罪羊,所以皇帝有些于心不忍吧!”
玉文邕双眉一挑,故作恼怒之状,哼道:“大胆奴婢,你这是挑拨朕与太后的母子之情呢!嗯?”
春泉公公吓了一跳,忙跪倒在地。
“奴婢不敢,奴婢哪有这个胆子!”
“哈哈哈,”玉文邕笑了,他心中的想法和春泉公公猜测的,何尝不是一样的,便笑着说道,“起来起来,你说得对,朕不怪你!”
春泉公公长吁一口气,站起身来。
“哎呀,皇帝,可吓死奴婢了!”春泉公公一脸的委屈。
玉文邕抖了抖双腿,彻底不麻了,便站起身来。
“走,去看看李娥姿,前面带路!”
春泉公公笑容满面,应声说道:“是,皇帝!”
春泉公公叫了几个宫人陪着皇帝一起前往掖庭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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