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迪躺在床上翻来复去,由于这一天太过惊险,他能感觉到睡意不断袭来。但是塞满耳朵,并且还在不断冲击着耳膜,让他的大脑也感到一阵阵疼痛的鼾声却让他无法入眠。
有过这种经历的人都清楚沃迪的那种感觉,精神上的疲乏使他的意识不断下沉,可耳畔的鼾声却提着他的意识,使它回到大脑中来。于是在这样的拉扯中,他的脑子就感觉到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人用锥子从耳朵里钻进大脑一般。这样一来,他的心情就变得十分烦躁,想要猛然起身堵住噪音的发源地,亦或是想要把自己打晕,不再忍受这种折磨。
泰罗睡觉时的呼噜声的确很大,这让他的同伴们一度很有意见,但所谓习惯成自然,他们最终学会了适应。可是沃迪一直都是一个人,或是和睡觉很安静的弟弟一起睡,骤然受到鼾声的袭击,自然无法忍受。他甚至想要用土魔法弄出一团泥巴,塞到耳朵里,他绝不怀疑,如果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去,他会梦到轰隆隆的雷声。
叹了一口气,沃迪放弃了这个可笑的想法——如果他真这么做了,那他会有很大可能患上中耳炎。他坐了起来,按捺住堵上泰罗鼻子的冲动,两手无意识地摸索着。可以知道,在这样精神恍惚的状态下,一切想法、动作都是半无意识的,可以被称为“有意识的梦游”。他想要入睡,所以大脑并不会下达行动指令,可他又没有入睡,所以他的身体便在他的意识清醒的时候,就不受控制地动起来,而他本人也不在意(也不可能)去阻止自己的动作。他翻了两下,把多明尼卡交给他,放在床边的法杖拿起:上午沃迪沉浸在兴奋中,晚上他的注意力则完全被塔西洛的故事吸引,都没有太过仔细地观察这件神器。现在,在他忍受着噪音的折磨而无法入梦的时候,他突然产生了观赏一下这件神器的念头。
正常来说,这种状态下看什么东西也是属于无意识的,无论看到了什么,一般都记不住。但是当他看到六边形中央的银月图案时,脑海中突然响起塔西洛的话。“塔西洛大叔说这件神器缺失了什么,可是那究竟是什么呢?月神的眼泪凝成宝石,被镶嵌到神器上,难道说缺失的就是那块宝石么?这轮月亮残缺着,像是正在发生月食,当时看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蹊跷,现在看来确实有可能是上面镶嵌的宝石遗失了,唔,那么”沃迪凝视着路西安的梦境,意识一点点恢复,他的思维,他的行动又受到大脑的操纵了,他又能思考问题了,“我能感受到这件神器不寻常的力量,就是说,缺失的部分不是起储能作用。塔西洛大叔也说,那块宝石是引导法力输出的关键,就像把利箭射出的弓弦,没有强有力的弓弦,锋利的箭支也不会比一根普通的箭更有力。哦,我想我大概明白了,苏吉娜就是因为这个,才发挥不出神器的威力的。”
思维活跃起来后,他感觉到一阵轻松,他愉快地想:“也就是说,无论是苏吉娜还是塔西洛大叔,都没有说假话,神器是真的。哈,我还是完成了老师的任务,尽管有些挫折,但总算是有惊无险嘛。”这么告诉自己,他的疲倦感也少了很多,干脆披上衣服下了床。轻手轻脚走到门口,突然有些犹豫地回头看了看熟睡中的泰罗,在拿起一碗水放到他床头的柜子上之后,拿着法杖走出了房间。
塔西洛的木屋和这个时代所有猎人小屋一样,有一栋楼梯通向屋顶,方便在狂风暴雨过后修补屋顶,并重新盖上干草。走廊里十分黑暗,沃迪不得不召唤出一团火球,托着它照亮,找到了爬上屋顶的楼梯。他很轻易地打开了天窗,爬到外面,熄灭了火球,仰面躺倒在铺设了一层厚厚的干草的屋顶上。
无数的星辰闪烁着,坚守着它们自古以来就被固定好的位置,像忠诚的卫兵一般,拱卫着夜空之城。一轮明月悬挂在众多星辰之间,如同星辰们保护的女王,发出的光芒让它周围的天空都亮了许多,很像是圣书中记载的月神降临那样:“她高挑美丽,身披散发出耀眼的银光的礼服,头戴华丽的桂冠,光芒照耀得星辰都黯然失色,甘愿充当她的守护者。她挥动双臂,潮汐便往复翻涌;她推动月盘,月相便周而复始”
沃迪在心里念着圣书上关于月神的记载,不知不觉中思想又开始变得不受控制,以至于他自己想什么都不清楚了。他闭上眼睛,紧紧握着法杖,沉沉地睡了过去,丝毫没有注意到法杖顶部的六边形发出一阵阵微弱的银色光亮。那些银光像是有生命一般,缠上了沃迪的身体,没有丝毫阻碍,便渗了进去。
“你真的成功了?用你自己的生命,去换整个人类的毁灭?”
“你不是问我,敢不敢和你一起死去吗?我现在告诉你,你敢我就敢。要是你被封印了,我也敢和你一块被封印。”
“你没有毁灭你的家人,还有我们的朋友们”
“可你毁灭了你自己。”
“傻瓜。”
“要是和父母,和朋友们在一起,就真的什么事都不怕,什么伤都不痛的话,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
“你知道你离开我,让我孤独地活着,是什么感觉吗?”
“那是一种无尽的痛苦,仿佛是一座冰冷的牢,它很大,大到整个世界那么大,无论我怎么跑,都逃不出它。它也很小,小到一颗心那么小,只要我有心跳,就会被碰疼。”
“时间真是最残酷的造物主,当我们相爱时,它走得那么快,让一切温暖转瞬成空;当我们只剩下思念时,它又原地休息,让我们永远置身于寒冷之中。”
“我找了你那么久,我是那么拼命地想要和你见一面。但是我见不到你,我只能让我自己暂时沉睡,等你把我叫醒。那个时候,无论你是人是鬼,无论你是青春依旧还是白发苍苍,我都会拉着你的手。”
“因为你来找我了,因为你找到我了。”
不知过了多久,沃迪被耳边传来的声音弄醒。柔和甜美的声音仿佛有着特殊功效,让他精神上的疲惫完全消除。他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刚才那是谁的声音啊,好像没听过。做梦的话,应该不会梦到没听过的声音。”他这么想着,把他听过的所有女人的声音都过了一遍。第一批排除的是薇薇安、蕾妮和苏吉娜,因为做梦一般是梦到白天看到的人。再然后是法师协会的女学生和老师道格拉斯(道格拉斯是男名,但是法师协会会长,王国第一法师的道格拉斯是个女子),这些人接触的太多。最后是那些每周一次的集市上见到的老板娘和教廷的修女,作为和教廷分开的法师协会的一员,见到后者的几率甚至还不如前者。但是全部排除一遍后,他发现似乎没有听到过那个声音。
没有头绪,他也就不再想,而是收摄心神,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他似乎还是在塔西洛的木屋的屋顶,根据月相,大概是后半夜了,也就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月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农庄和田地,还有那几头牛,只不过本应落在院子里的雷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或许是感觉院子太小吧,所以飞到别的地方了。算了,这种事情哪个乘坐飞禽的人都遇见过。”沃迪试着站起来,但他很快感到了异样,当他用手撑地的时候,发现本应触碰到的干草不见了。召唤出一团火球,低头看去,干草都不翼而飞了,露出漆成红色的屋顶。
沃迪正在奇怪,一束强光突然亮起。他吃了一惊,俯身看向光源,原来是从屋里亮起来的,看起来是客厅。“这么强的光,难道是多明尼卡爷爷,或是蕾妮大妈?他们怎么醒了,还弄出这么亮的光?”他这么想着,从天窗爬了下去。借着火球的亮光,他在走廊里摸索着,在拐了个弯后,看到前方传来一些光亮,是那种很强的白光。
“不是火光,是光系魔法?”沃迪一面想着,一面熄灭了火球,想要维持火球也是要消耗一些法力的,能节约就尽量节约一些。他顺着光传来的地方走了过去,那面墙正是下楼的楼梯倚靠的墙,另一侧是护栏,站在楼梯口便可以看到客厅。他本想正常地走过去,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隐秘一点,因为蕾妮不会光魔法,那么楼下的人只能是多明尼卡,要是让这个严厉而且多事的老头(蕾妮也这么称呼他)看到自己不睡觉,虽然不会被指责,但一顿说教是免不了的。
他这么想着,踮着脚尖走到楼梯口,把头探出去。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屋顶上的一个圆盘形的物品——他寻找的光源。当他向下看去时,又看到一个穿着奇怪衣服的少年,整齐的金色的短发,中等身材,不算宽阔的后背对着他。他跪在地上,身体前倾,不知道在做着什么。沃迪惊讶之下,警惕地把刚刚熄灭的火再次点燃,而且比上一团火更亮,更热,随时准备将有异动的入侵者烧成灰烬。他悄悄走下楼梯,尽量使自己不发出声音,幸运的是,那名少年也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接近,他就那样跪着,嘴里念念有词。虽然看起来少年没有警惕性,但沃迪还是感觉到危险,他感觉自己就像准备偷袭一只狮子一样。二十步,十步,五步沃迪离少年越来越近,就在他准备开口询问时,少年突然转过身,用清脆的声音说:“我们又见面了,嗯,你可能失忆了,但我会让你想起我的。”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英俊的面孔,金色的瞳孔像是琥珀一样璀璨,精致的五官点缀在瘦削但并不丑陋的面孔上,上扬的嘴角和弯曲的金色眉毛让他看起来恬淡,安详。但当他看到沃迪的一刻,就如平静的大海突然退潮,然后便掀起巨浪一般,他的表情由安详变成惊讶,继而变成了愤怒。
“你是谁?!”
在沃迪来得及反应之前,少年的面孔如雪崩一样,迅速溃烂,身体也急剧膨胀。随着身高达到三米左右,他的身体突然爆裂开来,细密的血珠喷溅到四面八方,好像是一场血雨。沃迪条件反射性地闭了一下眼,当他在一瞬间后再次睁开眼时,面前的少年,已经变成了一只长着魔角和长尾,披着马鬃一样的蓬乱黑发,面如骷髅,眼瞳中闪出幽幽鬼火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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