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黑发少女消失,沃迪下意识地抬起脚,然后便无奈地放下。他知道,连多明尼卡都没有去追,那么自己追出去也是没有意义的。他把注意力放到冲出来的那个黑影上:那是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肩宽背厚,看起来是一个大力士,因为他正把刚刚砸翻了那名黑发少女的武器——看起来足足超过八十斤的大锤子扛到肩上,而双腿一点也没有弯曲。他走近了一些,以便于更加看清楚中年男人的样貌,那是一张平凡。淳朴的脸,无论走在城市的大街上,还是乡间的小路中,都随处可见相似的面孔。由那些面孔——城市的守卫,或是田间的农人的面孔,你能找到民众的热心和善良。他有些邋遢,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还有些打结,头发也是乱蓬蓬的。岁月在他胖胖的脸上留下几道沟壑,但是并没有带给他丑陋。他穿着一件麻布衣服,两边的袖子从肘部往下都被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缠住小臂的宽布带,肥大的裤子借助一根粗绳勒在他的腰上,绑腿下面,一双比平常人穿的都要大一些的布鞋套在脚上。
沃迪打量着中年男人的同时,中年男人也简单打量了一下沃迪:这个孩子身材中等,棕色的头发张扬地立着,湛蓝的眼眸中透露出智慧的光芒。紧锁的额头代表他对陌生人的警惕,坚定的步伐则说明他无畏一切的自信。年纪轻轻,却穿上了见习法师的礼服——要知道,法师协会所在的银铃堡是王国法师心中的圣地,为了信仰而聚集在一起的法师协会法师们普遍要比单纯为了名望和利益而聚集的王室法师们更强大,连带着,法师协会的招收程序也要比王室法师团的招收程序更严格。像他这样的年纪,成为王室的见习法师都很不易,何况成为了法师协会的见习法师。
“请问,您是谁,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沃迪虽然对突然出现在这么隐蔽的地方的中年男人有所怀疑,但还是有礼貌地问。和民间人士打交道就没有在宫廷里面对国王时那么紧张了,沃迪行了个民间通用的鞠躬礼。
中年男人知道,自己出现在这么隐秘的地方一定会引人怀疑,刚刚的事情他也看到了,几名王室的人在这里,一定是有任务要做,自己突然出现,自然要受到责问。他本来就对面前这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感觉不错,看到他对自己恭敬,就更加满意了。“我叫塔西洛,家住西郡北郊,平时种庄稼,有空闲就去打猎。今天就去猫之森林打猎了,”他说着,从后背拿下一样东西,是一只鹿,“这畜生太灵巧,我一个只会使蛮力的,追了好久才把它杀死,那时候太阳快落山了。我自己一个人生活,也不着急回家,就慢慢走嗨,一个人生活多好,没有啥惦记的,可快活了。我走到山谷外,看见那丫头和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说话,那个黑影有三米高!天啊,我当时就想到,他不是个野蛮人,就是个恶魔。我再看那丫头,她手里拿着的那件物品,我认得,那是一件神器啊!等我想悄悄过去看的时候,黑影离开了,我就跟着这丫头进山谷,看到你们和她打起来。还没怎么样,她便哭了,直接往外跑,还拎着神器,我就冲出来给了她一下子。对了,喏,就在那里。”
塔西洛走到路西安的眼泪旁边,伸手拿起来:“这件神器,我听我爷爷说起过,这可是月神的武器,路西安的梦境啊。您看那六边形的六个角,分别画着六幅星辰图是不是?”他把路西安的梦境拿到沃迪面前,此时其他的人也围拢过来。他们看到,法杖顶端六边形的六个角上,的确画着六幅星座图,但那些星座是什么,他们一个都不知道。
“的确如此,可是,我看不明白这六个星座都是哪六个,”沃迪听到塔西洛认出这件神器,也不遮遮掩掩,同时也想通过他了解更多这件神器的信息,“您知道它们代表着哪几个星座吗,请您告诉我。”
“哈,这个迷惑性确实很大,十个人里也没有一个能想到的,”塔西洛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带有一丝洋洋自得,却并没有嘲笑的意思,“那些代表的可不是星座,而是代表着上古时期,也就是大灾变之前世界上的的六块大陆。”
“大陆?”沃迪一行人都惊呆了,就连多明尼卡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们从来也不知道上古时期六块大陆的形状,自然无从得知塔西洛的话的真伪。沃迪想了想,又问:“那么,您一定知道这件神器的来历,和更多其他的讯息了?您能和我们详细的说一说吗?”
塔西洛点点头,道:“当然可以,乡下人,知道这些东西,除了口口相传,给后世一些可以对着从来没听过这个故事的人吹嘘的资本,也没什么用。今天已经很晚了,不如您和您的同伴到我的住处去,在听我把我所知道的都说出来时,给我一个用我的猎物,表示乡下人的热情的机会吧。”
“那么,我们就打扰了。”这次说话的是多明尼卡。多明尼卡不是没有疑心,但是他不怕,他们五个人加起来,除非遇到魔王本人,否则任何对手都不能以一人之力把他们都留下。想明白了这一点,还有些犹豫的沃迪也点点头:“那就打扰您了,希望我们不会带给您困扰。”
“呵呵,您这几位如此尊贵的身份,到我的家里做客,是我的荣幸。”塔西洛笑了起来。转过身去,他用谁也听不见的细小声音说:“唉,当年的那个时候,也有几个人像这么年轻,就成为了让人仰望的法师,不过也是凤毛麟角了。而现在魔法越来越复杂,像这样的人更少了,唉,真怀念那个简单,轻松的时候啊”
于是一行人便跟着塔西洛向他家走去,薇薇安在路上悄悄地问蕾妮塔西洛是否可信,毕竟一个乡下人知道连王室和法师协会都鲜为人知,甚至无人知晓的秘密,太过匪疑所思。而蕾妮则认为真正的智慧可以藏于王宫的大门中,也能藏在破旧的草房里,民间流传一些传说和古老的秘辛也不足为奇。
沃迪和塔西洛不停地聊着天,价格,天气,收成,战争沃迪发现,塔西洛虽然是个乡下人,但他对外界的事知之甚广,甚至比他这个住在城市里,却整日把自己关在魔法塔里对着书籍发呆的人知道的更多。他了解法师协会和王室法师团的起源与差别,清楚对北方恶魔的战争中的格拉斯老师的每一次胜利和失败,知晓西南前线新成立的边疆区的管理人员,他甚至还能说出法师协会每一位知名的法师各自的能力和特点。如果不是从没在魔法塔里见过他,再加上根本没有法师会使用那么笨重的锤子,沃迪就要怀疑他是否是魔法协会的一份子了。
塔西洛也问起沃迪的信息,沃迪没什么好隐瞒的,他的穿着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至于神器,他了解的还不如塔西洛多。他在说出寻找神器的过程后,询问塔西洛为什么他明明感受到神器的强大力量,黑发少女却无法运用。塔西洛解释说,或许是神器缺少了一些关键部分,导致神器虽有强大力量,却无法释放。听得后面走着的多明尼卡暗暗点头,对塔西洛也多了几分钦佩。
塔西洛的家住在西郡北部的平原上,离山谷不远。他的家并不小,参次不齐的栅栏围出一大片土地,里面盖着一间木屋,院子里栽了几棵树,中间还有一个石磨,但没有看到驴,估计他也不需要用驴子来拉磨。院外则是种植着小麦,胡萝卜,卷心菜和莴苣的农田,农田边的草棚中,几头牛守着干草堆安静地睡着,一片祥和。
沃迪走进那间木屋,塔西洛点上一根蜡烛,示意他们随意,然后便出了门,准备把猎到的鹿烤一烤。沃迪看着这间屋子了:没有上漆,可以看出是白桦树做的墙上,挂着一些零散的东西——农具,草帽,布匹,甚至还有一挂大蒜。客厅很宽广,干净整洁,圆桌边有几个椅子,看来塔西洛也并非总是一个人,那些椅子大概是给过路的人,或者他邀请的客人准备的。屋角有一个木桶,烈酒的味道从桶壁上散发出来,桶上面放着一个南瓜。让沃迪最为惊讶的是,墙边还有一个书柜,上面摆着一卷卷羊皮卷,柜边钉着一幅羊皮纸地图,里面画着王国的地图,虽然没有王宫穹顶上的地图那么华丽,那么详细,但是在一个农夫家里居然会有一幅王国地图,这足够让人浮想联翩的了。他的祖先是一位没落的贵族?一位游历四方的旅行家?互通有无的商人?无论如何,如果有人再说塔西洛的家族世代都是乡野的农夫,沃迪一定会把那张地图拍到他脸上。
“坐下吧,我的朋友,”塔西洛从外边进来,拍了拍手,他已经把他的猎物洗净,并放到了架好的火堆上烤,“现在,我们详细聊一聊这件神器——路西安的梦境。首先我要声明,如果您听到我说‘路西安的眼泪’,请不要认为那是另一件宝物,更不要认为那是我所说的这件神器缺少的部位。事实上,这件神器的另一个名字,叫做路西安的眼泪。”
“我想,我能理解,”沃迪立刻反应过来,“是啊,我知道路西安是因为悲伤才进入梦境的,所以被称作路西安的眼泪也无可厚非,是这样吧。”
“哈,您真是太聪明了,”塔西洛笑了笑,但却显得有些悲伤,“事实上,有这样的传言:路西安因为亲人的死亡,泪流成河,直至泣血,路西安的梦境,实际是由月神菲伊利亚用路西安的眼泪做成的。当然啦,这个传说并不可信:即使是月神本人,也没有传说说她的眼泪能化成金属的呢。但是这个传说,却能真实地代表路西安的悲伤”
说到这,塔西洛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变得压抑和悲哀,他揉揉眼睛:“喔,对不起,我从小听到这就会被悲伤感染,现在还是这样,真是不像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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