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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落网(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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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胖的夜只有短短五个小时,五个小时间却噩梦不断。小胖一直徘徊于梦境与现实之间,情绪此起彼伏、思想天马行空。一直到天朦朦亮,小胖最后一次从梦境中醒来,睡眼惺忪地望着宝石蓝的天空。东方的天上透着一丝微光,小胖的视线缓缓向着东方移动……忽然他意识到什么,猛地睁开双眼,端坐起来,怔怔地望着东方的天空。

    “那……那是太阳?”

    小胖的心中顿时一阵惊喜,然而顷刻间,他的心就被一种强烈的恐惧感笼罩。小胖呆坐在长椅上,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世界末日呢?什么情况?这玩笑开大了吧?……完蛋了!”

    想起未来的路,小胖一阵心酸,他为自己“要么监狱,要么地狱”的命运感到悲哀。他伤心欲绝,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叹息了十分钟,小胖振作起来,心想:“反正也没有退路了,事到如今,唯有见一步走一步。”他脑海里一片混乱,精神无法集中,但他非常清楚一点:此地不宜久留。

    小胖决定趁着清晨之初的昏暗,逃离小区,寻找真正能藏身的地方。小胖不顾一切冲出街道,下意识往鸭江大桥方向奔跑,因为他从未去过桥的那边,在他看来,桥的那边就是远方,与桥的这边是两个世界。小胖奔跑的过程中精神恍惚,他仍不能完全接受事实。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相信小龙说的话?为什么我要相信世界末日?这明明荒诞至极!”

    他为自己的疏忽感到疑惑,为小龙的过错感到愤怒。但转念一想——既然这不是我的错,我为何还要折磨自己?——就释怀了。

    “小龙那个混蛋怎么说来着?‘2012年12月12日,世界轮回,末日降临!黑夜过后,世界化为灰烬,地球上的生灵,将无法迎接第二天的太阳……’还说这是天子教教主天明的原话,简直让人笑掉大牙!这种无稽的话也就你们这些受人蛊惑的笨蛋才会相信。我可不会相信,我只是出于对朋友的信任,才听信了你的鬼话。你可好,自己一走了之,害我留下来受罪!小龙,你个乌龟王八蛋,让我找着你,非压死你个瘦鸡不可!”

    小胖在奔往鸭江大桥途中,在莎马特国际学校附近的一条小道旁看到一台自动售卖机。小胖迅速从口袋中摸出仅剩的十元纸币,塞进自动售卖机,买了三个方块状的鸡蛋味蛋糕,然后塞进口袋,继续在昏暗天色的掩护下往鸭江大桥跑去。

    小道上没有行人,小胖可以一边奔跑,一边思考。在思考藏身之处时,小胖回想起曾经历过的短暂的淡欲期。在淡欲期间,小胖的七情迟钝、六欲寡淡,看破红尘,心静如水。那时的小胖曾幻想过一个荒无人烟的世外桃源,那是淡欲的他心之所向。然而,淡欲的成因是纵欲过度,淡欲期极短,小胖是欲的奴隶,又是欲的主人——他被欲望操纵,又为所欲为。那种与世隔绝的地方、那种清贫的生活与真实的他是如此的不符,以至于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不留痕迹。

    东方的太阳已经,黑夜终将过去,世界即将迎来光明。在这神圣的时刻,小胖却是胆战心慌,他越是接近光明,越是畏首畏尾。小胖已经顾不上寻找完美的藏身之处,他觉得只要足够隐蔽,而且环境不至于令人无法忍受就可以了。这时,他回想起曾在鸭江大桥底下看到过的“江边别墅”,那真是理想的藏身之处。定下目的地后,小胖开始加快脚步往江边赶。

    小胖好不容易来到江边,距离鸭江大桥只有一步之遥。然而,他发现江边的人行道上已经有不少晨跑者。正当他犹豫不决时,不远处的道路上忽然传来一声刺耳的汽车轮胎摩擦声。他往那个方向望去,只见道路中央停着一辆警车,车前一个女人侧卧着,身边还蹲着一个男人,男人正试图把女人扶起来。

    警车顶上的警灯闪烁着红色蓝色刺眼的光,把做贼心虚的小胖吓的腿软,差点没站稳。他哆嗦着双腿扶着墙壁转身准备往回挪,这时他却留着到,刚才的事故把江边的晨跑者都吸引了过去。人们把警车和那对男女围了起来,有的看戏,有的拍照,他们指手画脚、议论纷纷。天赐良机,小胖不顾一切,一个箭步冲上对面的人行道,那里有一道台阶直达底下的滩涂。小胖跃下台阶,脚一落滩涂,马上钻进余府底下的木桩丛间。

    小胖卧在潮湿的沙地上,观察着远处滩涂上的垂钓者和岸上的人群。确定没人发现自己后,他松了一口气,翻身躺在了沙地上。这时,他才开始留意身边的环境。

    日出东方,江面上浮动着金色的鳞片,阳光温暖着大地。然而,鸭江大桥底下的余府依然笼罩在一片昏暗中。余府的“地下室”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鱼腥味,还混杂了其他不知名的臭味。十几根木桩上爬满了福寿螺,挂满了它们粉红色的卵。小胖不认识福寿螺的卵,以为是一团团粉色的寄生虫,于是一阵阵头皮发麻。沙滩上还爬满了蟛蜞,蟛蜞虽然小个,但夹人也疼,小胖只好时刻保持警惕,以防被蟛蜞偷袭。

    小胖双手抱膝蹲坐在阴暗潮湿的沙滩上,看着眼前南去的鸭江水,他思绪万千,心情复杂。事已至此,他已没有退路,只能先藏身此地,等风头过了,再想办法逃走。

    这时,小胖听见头顶的木板传来脚步声,他心想,定是余头醒过来了。脚步声从峭壁一侧往江水方向移动,小胖心想,余头还挺懂享受,醒过来第一件事竟是欣赏江景。余府靠江的一面向外凸出一小块,位置正好在小胖右手边。凸出的木板下面有两根木头支撑着,脚步声正好停在那里,小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一道淡黄色的细细的水柱,从那凸出的木板上方垂入江面。水柱断断续续、蜿蜒曲折,时而打在水面上,时而打在沙滩上。水柱打在水面上时,并没有溅起多大水花,声音清脆空灵、断断续续,如同一首杂乱的木琴曲子。

    小胖知道那是余头在小解,然而,年轻气盛的他尚未见过如此细弱的尿柱,不由得仔细端详起来。这时,一阵强风带着嘲讽的语气从江面袭来,把细细的尿柱吹散,洒在了小胖身上。扑面而来的潮湿、诡异的风把小胖吓一跳,风里夹杂着淡淡的酒精味和浓重的尿骚味覆盖了江水的腥臭,刺激得小胖身体直往后仰、整个五官扭成一团、食道畅通无阻、胃里翻江倒海……他甚至怀疑那是鸭江在嘲弄自己。小胖强忍着难受,却不敢吱声。随着余头一声屁响,这场浓重的“洗礼仪式”宣告结束,小胖和余头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余头打开家门,走到沙滩上,准备洗漱。小胖见状马上往“地下室”更深处爬,他既紧张又迫切,动作夸张而缓慢,像一只笨重的大螃蟹,引得小蟛蜞们都躁动不安。余头踩进鸭江水里蹲着,用手掌舀起一点鸭江水,灌进嘴里漱漱口,然后喷射出去,喷射的水柱又粗又远。他又把脸探进水里,用手搓一搓脸——洗漱完毕。余头走进余府,拿上钥匙和香烟,出门后把门锁上,哼着曲子上工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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