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板给向老板微信转账的事让为民再次意识到，无论夏老板话说得有多客气，人家给娃办了转学这么大的事，自己总还得有所表示吧——当然，他知道，红包是不能发的。
一次给超市送货时，为民就把里面装着一条中华烟和一瓶三百多块钱的西凤酒的黑色塑料袋，趁没人时塞到夏老板的收银台后面，然后表明心意。
夏老板见了，变了脸色说道:“为民，你这是干啥嘛？得是钱多得没处花了？我上次不是给你说过了吗？咱们这多少年的交情了，莫非你把我们当外人了？”
为民说:“没有，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我知道老向平时爱喝也爱抽，所以才给他买了。″
夏老板拿过袋子看了一眼说:“他还能抽这么好的烟？这不是浪费吗？你拿回去退了吧，这烟就不是咱这普通人能抽得起的。你一天能挣多钱？买这贵的烟。还有这酒，你低价也可以退给商店里的。我不让他喝——喝这对身体有啥好处？伤胃又伤肝的；喝多了，光是让他骂人嘴上有劲。”
“让他少抽点少喝点就行，你把量给控制住。”为民说。
“妈呀，我能控制得住人家？你知道老向以前也喝也抽，但那时有节制，而现在简直上瘾了。他这些年就惯了三个坏毛病一一抽烟、喝酒、骂人。要不，我给你说，不要再惯他这坏毛病了。”
“男人嘛，抽烟喝酒也不是啥缺点，再说他现在的应酬也多。”
“你还为他说话？不是说不可以；你看那天晚上你们在一起，我说他一句没有？几个人就他喝得凶。这凡事都要有个度嘛。我看你就不抽烟，酒也喝得少。这烟鬼酒鬼和正常人的气味就不一样。”
为民笑道:“只要没影响健康，这都是小事情。老向这人我了解，在我心里近乎完美的一个人。”
夏老板说:“他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了，毛病也不少。哦，你还把他夸得那么好？可话说回来，我这人可有个好处，那就是不沾女人。你知道人知道人家咋说？他说外边的女人像野菜，挖起来很辛苦，吃一两顿感觉很新鲜很爽口，时间长了味就淡了；又说精神出轨是挖野菜，身体出轨是吃野菜，挖野菜的过程或许还有一份浪漫和美好在里面，一旦吃到嘴后，就只剩下各种最现实的需要了。”
为民说:“总结得很好，估计都是人生经验之谈。这个时代已经不存在纯粹的感情了，金钱已渗透到人的骨髓里了。”
“那你把你这方面的经验给我谈一下？老向这人你又不是不了解，最多也就是过一下嘴瘾，心里还没那个胆。好了，不跟你谝了，马上下课了，把你这些东西拿上赶紧走，送你的货去，我开始要忙了。”夏老板把那两个黑色塑料袋提在手里说。
“我已经买了，你就收下吧！你不让他消费，留着招待人吧。”为民说了句实话。
“我家有啥贵客，还用这招待他们？留着我又不能吃不能喝。给，你不把我当外人就拿回去。关键是学校不让卖，能卖的话，我就卖了把钱给你。”夏老板说。
姚为民听了，只觉心里一阵暖流激荡，他迟疑着接过袋子，说:“嫂子，你这让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了。”
“赶紧去送你的货，有空了再谝。”夏老板说着，用手把为民往门外推。
姚为民后来只好低价把烟酒卖给了一家烟酒店。想想向老板给自己办的那件大事，等于一下子就帮他省了几万块钱，而夏老板又在此基础上再给他省了近千块钱，为民心里总觉对不住他们；每次送货，货款零头他都不想要，夏老板却执意要给他，说关系归关系，生意归生意。
一次，夏老板无意中说自己睡眠不好，老觉得身困体乏。为民听了，心里便有了主意。他去药店买了六百块钱的几种养生，拿到她面前，说这可不是烟酒，对身体只有好处没坏处。夏老板看了东西，便数落了他几句，最后就收下了。她说:“你可真会替我想。你知道人家老向咋说我？他说我失眠是心理病，身困是懒病，却从没主动说给我去医院检查一下，或者说给买点药和。”
为民说；“那是跟你开玩笑。跟我那位一样，我肚子疼得满床打滚，她笑道‘这就是你对那个小妖精牵肠挂肚的报应’；我牙疼得直吸气，她说‘看你还敢对我咬牙切齿不’。”
夏老板听了大笑。
“你老婆说话还真有意思。”她说，“向甜跟你还有联系吗？”
为民心里一惊，自知失言，慌乱中，忙说:“没有，很少。”
夏老板说:“听她说在成都还是给人家打工，这不是叫人骗了吗？承诺的事咋没兑现？现在社会这么复杂，你一个女娃跟个半路认识的老男人不清不白的瞎混，算啥事吗？今年她给我只打了一个电话，可能怕我说她。其实，我也不想说她，你都是成年人了，自己的路自己走，旁人只能提醒一下你，听不听是你自己的事。为民你说是不是我们的观念跟不上了，还是现在的年轻人丧失了羞耻感？哎哟，你就不知道，像我们这的学生，年轻情侣买东西时，就在那货架后面抱着亲嘴。人家很淡定，咱看见了反而脸红。社会向前发展，本应越来越文明，但有些现象给人一种开历史倒车的感觉。我不是说向甜——现在很多女娃都喜欢老男人，其实他们不是喜欢男人本身——包括长相性格道德品质等方面——而是喜欢他们的身外之物，比如人家手中掌握的某些资源。你说这叫什么？不是本末倒置吗？”
为民听了，略觉脸红，转眼一想自己又不是拥有资源的人，他镇定了一下说:“个别现象——不，是部分现象，它代表不了主流社会，但是它却说明了一个问题:在经济高速向前发展的时代，反衬出这个社会某些东西的倒退。禽兽之欲，狼虎之行，人性劣根，千年未变；酒池肉林、穷奢极欲的腐朽堕落之生活方式，古今如一。其实，有时候你仔细想，也没有必要去谴责这个反对那个，人很多情况下都喜欢双标。社会发展到今天，封建最高统治者和最大的地主阶级头目‘四爷’死了多少年了，至今还是很多人崇拜的偶像，人人都想拥有那样的权威，都想过那样的生活；而且在他们心里，这个人只能是自己，换了别人就该被打倒。看到别人出轨，搞男女关系，就一身正气、满嘴道德，换了自己就有各种浪漫多情或高大尚的说辞。“话一说完，为民微微一怔，他突然发现自己话太多了。
“叫你这么一说，反倒是我们这些老古董不对了。”夏老板笑到。
“这倒不是，刚说的是我在哪看到的一种观点，和那个啥没关系。”为民想解释，又怕言多必失，正好有学生来买东西，他忙招呼了一声就离开了。
快到年根底时，姚为民托熟人从老家捎来猪肉、红枣、水果等东西，又到西京买了上等的蜂蜜，给夏老板送到家里。他想，这以后每年都得送；虽然东西不值钱，但这代表他的一份心意。可是，他怎么也没料到，夏老板似乎很在意礼尚往来，竟然又送了他一罐四五百块钱的红茶，说那是别人送老向的，一直放着没喝，她带过来给他，让他拿回去孝敬一下老爸。为民心想，这件事向老板大概是不知情的，故而他心里不仅有了感动，而且隐隐还有一丝甜蜜在其中。
尽管为民在夏老板面前极力回避谈论向甜，但过完年，新学期开始后，夏老板又一次跟他说起向甜的事。她说，向甜今年再没去成都，又来西京了。原因有两点:一是向甜爷爷今年身体状况很不好；二是她妈给找的这份工作工资高。
“听说是在一个快递收发站干活，其实这是她妈给她下的一个套。”夏老板说。
“为啥这么说？”为民吃惊地问。
“她妈就想把她嫁给这收发站的老板，因为她看不上甜甜谈的那个男朋友。她的用意是，让俩人在一起相处，培养一下感情，最后达到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效果。我听老向说，那男的三十八了，离过婚，有一套房，也有点小钱；跟向甜她妈住得不远，应该认识，并且互相了解对方的需求。”夏老板说。
“男的没带娃吧？”为民忍不住问。
“没有，还敢有娃？就这……唉，你说作为一个母亲是咋想的？就看上人家有房有那点小事业？现在人都把婚姻当成了什么？”
“年龄差异会带来很多方面的问题，比如思想观念、生活方式，等等；而这些东西不是物质上就能弥补的。”为民说。
“向甜没跟你说，她来西京了？”夏老板似乎是不经意地问。
“没有，不是你说我哪里知道？我去年就跟她很少有联系。”为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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