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哀鸿遍野：国庆节过后第三天，村里男女老少都忙着在地里耩麦子，除了董正兴和国梁爷俩去湖里照看鸭圈和网箱，昭金、昭银、昭同三家人，都在地里忙着耩麦子呢。昭金扶耩子，昭同架耩子，其余的人轮流拉耩子，一大家人干的汗流浃背，一上午，三家的地就耩了一多半了，中午回家吃过饭，刚要准备下地，忽然一阵陡风刮起，这风刮的天昏地暗，瞬间能达到十级以上。电视、收音机都没有预报到，这风刮的之陡、之急，令人不寒而栗，庭前屋后的杨柳树刮的东倒西歪，很多树被连根拔起，昭金、昭银及家人都慌着往鸭圈跑，鸭圈都刮飞了，董正兴哪顾得过来。昭银也顾不得鸭子了，忙问老爹国梁在哪，董正兴说：“我正担心国梁呢，他吃过饭，刚撑小船去湖里看网箱，不知现在怎么样了？”昭银听了，头都炸了，赶忙叫上秋生，在湖边找了一个挂桨机小船，爷俩上了船，昭银发动起来，就往湖心急驶而去，昭金、昭同和家人，比昭银晚了一步到鸭圈，都分头去赶鸭子了。董正兴把昭金、昭同喊过来说：“我也老糊涂了，光担心国梁在湖里了，昭银领秋生去湖里找国梁，我也没阻拦，你俩赶紧去湖边看看，如看到他爷俩，赶紧叫回来。”昭银、昭同赶紧往湖边跑，一看湖面，两人顿时惊呆了，疾风怒吼，风推浪走，这一望无际的湖面上，大浪一个连着一个向前翻滚，浪头拍打在拦湖大堤上，溅起数米高的水花，昭金、昭同看了，心里直打寒战，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拢上心头。个把小时以后，风平浪静了，董正兴一大家人都在湖边观望，揪着心默默祈祷昭银父子三人平安，赵倩倩哭的跟泪人似的。不一会，一叶扁舟从湖中驶来，家人连忙迎过去，是国梁回来了，家人稍感欣慰，孙家香抱住国梁泪流满面，忙问他：“你怎么自己回来的？没见到你爹和你弟弟吗？”国梁说：“这么大的风，我爹和我弟下湖干嘛去啊？”孙家香说：“你爹听你爷爷说你在湖里，他能沉的住气吗？爷俩去找你了。”国梁说：“我没见他们啊，这么大的风，你们不该让他出湖啊。”昭同说：“你在湖里是怎么避过风头的？”国梁说：“起风的时候，我正好离运河里挖泥船（保持河道畅通的大钢板船）很近，我撑小船赶忙往大船靠拢，小船没撑多远就刮翻了，我边游边向大船求救，我好不容易才游过去，挖泥船上的人发现了我，甩绳把我拉上了大船，方才挽回一条命，等到风平浪静了，人家又把我送回来的。”家人光顾和国梁说话了，也没想起来对送国梁的恩人表达谢意，回头再看，人家早已回去了。”昭金说：“我们赶紧下湖去找。”董正兴吩咐妇女去把董家所有的男人都喊来，下湖去找人（遇到大事女人是不能下湖参与的）。董正兴、昭金、昭同、国梁、国庆都匆忙找船下湖了。董家人知道后，都往湖边跑，村里即刻像炸了营，左邻右舍、男女老少也顾不得耩麦子了，都往湖边集中，一批一批的村民撑船下湖找人，全村除被大风刮翻刮沉的小船外都出动了，数百号人在湖里，找了一个下午，也没见到昭银爷俩的影子。昭同晕船，在昭金撑的小船上呕吐的厉害，最后晕倒在船舱里，昭金只好又把他送到岸上，自己又撑船离开了，一直到天黑，大伙才相继返回。这一晚上，昭金家聚满了人，大伙商量寻找的办法。第二天一早，村书记满启明就在湖边号召大伙，不找到人决不罢休。一拨一拨的村民撑船下湖，董家的塌天大祸，惊动了十里八乡的乡亲，亲戚朋友知道了，都加入了找人的大军。一家有难百家帮，沿湖邻村的许多村民也不顾田间的繁忙，自发的参与进来。近千船只在湖里穿插，搜索范围不断扩大，方圆几十公里的湖面都用竹篙搅遍了，只在湖中找到了昭银开走沉到水下的水泥挂浆船，在挂浆船周围，大伙仔细寻找，也没找到昭银爷俩的身影。三天过去了，整个湖面基本上像用梳子梳了一遍，也没找到人，大伙心中疑惑不解。到了晚上，大伙集中到昭金家里，都沉默不语了，都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找了，大家真是黔驴技穷了。董正全看众人都不出声，他说：“现在看来，我们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要换换思路，正琴也算是道上的人了，先让她观观香看看吧。”一句话提醒了大家，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有病乱投医了。昭同与正琴商量，正琴说：“我哪有那个本事，我去找周怀英问问再说吧。”正琴就到周怀英家里去了，正琴说明情况后，周怀英说：“我也没有那本事，但你可以试试，你毕竟也算他们爷们的近人，夜晚十二点以后，你在家里上香引魂，他若有灵性，会亲近你的。”周怀英交代正琴具体的步骤，并给正琴准备了该用的东西，正琴回到家和家人说了情况，就在堂屋里拾掇好桌子香案，让昭同准备好供品，夜晚十二点，正琴让昭同摆上供品，自己亲自点上香烛，让昭同、国强、国梁、国强、国庆、春生闭眼跪到后面，正琴在前面跪倒在地，按照周怀英说的，闭眼祷告，夜里两点以后，正琴似梦非梦，隐约听到耳边有人叫她：“三妹救我，三妹救我，我和秋生就在芦苇荡里你晕船打转的地方，快来救我们。”正琴吓出一身冷汗，那个伤心的地方，二哥怎么会知道，正琴赶紧睁开眼观香，隐约中好像看到二哥和秋生的身影一闪而逝。正琴把昭同、国梁他们都喊起来，让他们把董家当家人都叫过来，说了夜里昭银托梦的事，众人都认为靠谱。董正全说：“如果昭银爷俩真的在你说的那个地方，我们该怎么打捞，周怀英有交代吗？”正琴说：“这个真没问，不行的话，我和昭同连夜去问问周怀英，还有啥要注意的细节吗？”董正全说：“这样最好，免得有啥遗漏，你俩就去问问吧。”昭同、正琴连忙去周怀英家，敲开她家的大门，和她说了事情的经过。周怀英说：“看来这事有点眉目，为了稳妥起见，明天一早，你们就派人去你托梦的水域探探虚实，如能找到，先不要打捞，要及时回家报信，必须要安排起尸还魂。”周怀英把起尸还魂要注意的事项，告诉昭同、正琴去准备。昭同、正琴回来后，和家人说了周怀英安排的事项，董正全立即安排相应的人员去准备。天还没放亮，昭金、昭朝、昭庭、昭玉、国庆就带着香烛纸品，开了两只机船，直奔芦苇荡而去，曲折蜿蜒的芦苇荡，绵延数公里，谁都不可能想的到，昭银爷俩会在芦苇荡深处。昭金爷几个左转右转，才到芦苇荡深处的小崮堆处，爷几个按照正琴说的方位，仔细寻找，终于在小崮堆前的深水区，找到了昭银爷俩的身影，昭银和秋生相距不到十米，爷俩直直的插在水中的淤泥里，真是惨不忍睹，昭金爷几个看了，都泪流满面、大哭不止。昭金抹去泪水，连忙让昭玉和国庆回家送信，他和昭朝、昭庭在船头摆上供品，点燃香烛纸品，三人跪在船头流泪祈祷。昭玉和国庆开着机船很快回来了，爷俩和家里人说明情况，董家人个个痛哭流涕，眼泪汪汪的，董正全赶紧安排家人准备相应的物品。一大早，村两委干部及各姓的族人，都来董家商量找人的办法，董正全、董正兴眼含泪水鞠躬致谢。董正全给大伙说：“昭银爷俩的尸体已在芦苇荡里找到了，但还要起尸还魂，按要求初步计算，需要两千多条船只搭上跳板，才能从岸上，铺一条旱路到昭银爷俩出事的地点。亲戚朋友我都让家人去通知了，需要大伙再帮一把。”众乡邻听了稍感欣慰，但也替董家犯愁，村里的所有船只都出动也不够一半，满启明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我这就去村委打电话向外村求援。”不到一个小时，本村的、亲戚朋友的，及外村的几千条小船都聚集过来，等待调用。满启明、王志堂亲自驾机船到湖里，布置各村船只到指定地点横向排开，各小船相距两米，船头对齐搭上跳板，铺成旱路，两千多条小船彼此相连，才通到岸上，上午还不到九点，正琴就在二哥堂屋里摆上香案，上香祈祷，董家女眷披麻戴孝跪倒一片，都哭的死去活来。九点整，湖堤上鞭炮响起，湖畔两条搭着黑色篷子的小船开始出发，国强、国梁、国庆、春生身穿重孝泪如雨下，国梁、国强捧着昭银、秋生的牌位站在船头，国庆、春生挑着招魂幡在后，昭乾、昭坤、昭财、昭宝、昭玉拿着纸人纸马，也上了一条船随行，满军和他的弟兄们也上了一条机船，奏起哀乐在前面开道。来到出事水域，昭乾、昭坤弟兄把纸人纸马放到小崮堆上，等昭金点上香烛、祷告完毕，全部点燃。国梁、国强捧着灵位，跪在船头高呼：“爹、弟弟咱回家吧。”昭朝、昭庭、昭乾、昭宝开始打捞昭银爷俩的尸体，昭朝、昭庭弟兄把昭银爷俩的尸体捞出水面，又给他们净了身，换上新衣服，分别抬进小船扎好的篷子里。昭玉点燃鞭炮，满军和弟兄们奏起哀乐前行，昭朝、昭庭撑着装有昭银爷俩尸体的小船，紧跟其后，董家爷们都跟在国梁、国强身后在船上步行，国梁捧着昭银的牌位，走一步望一眼昭银的尸体，高声呼叫：“水路旱路两条道，西南大路爹走好。”国梁喊过，国强捧着秋生的牌位接着喊：“水路旱路两条道，西南大路弟走好。”国梁、国强一路哀叫，好不凄凉，不论本村还是外村参与搭船铺路的乡邻，看到这悲惨的场面，无不泪流满面。走了近两个小时才到岸上，聚集在岸上的众乡亲，连忙过来帮忙，连人带篷子一起抬走。董正全让董家所有在场的男人，面向湖里那些即将散去的船只，跪倒在地，三叩首表达谢意，然后又让董家爷们面向岸上岸下的乡亲们，三叩首表示谢意。接近四天的时间内，本村及邻村的乡亲们，不顾三秋大忙，自主驾船帮董家找人，没有喝董家一杯茶，没有吸董家一支烟，这份恩情董家人无以回报，只能叩头谢恩了。满启明、王志堂赶紧把正全、正兴拉起来，满启明说：“一家有难，百家支援，乡亲们义不容辞。”乡亲们帮着把昭银、秋生抬到家里，放到灵床上，孙家香、金莲、银链哭的死去活来，许多人昏倒在地。满启鹏和众乡亲忙帮着施救，大伙都陪着掉泪。当天晚上，董正全召集家人商量出殡的事宜，正全说：“昭银、秋生都在湖里泡了四天了，为了让昭银、秋生早点入土为安，减少家人的痛苦，也不找人看日子了，头七前下葬，你们看行不行？”家人都认为越早下葬越好，正全说：“如定明天，时间太紧，怕忙不过来，就定后天吧，农历九月初六，正好是双日子，今天就给亲戚朋友下帖，明天晚上去火化，昭财把相应的人员安排好，再统计统计所需物料，需要外姓人帮着筹办的拉出单子，让昭同领着国强、国庆去给外姓族人磕头，请人请料，咱这个场也没人能吃得下饭，就准备二三拾桌，每桌八个菜，能让远路的亲戚朋友和执事的外姓乡亲们吃顿热饭就行。”家人就按昭财安排的分头去准备。第二天上午，昭玉在昭同家找檀棒搭棚，推开正兴住的那间屋的门，发现正兴还没起床，昭玉到床头想喊正兴起来，喊了几声正兴都没搭理，昭玉近前一看，董正兴好像已无气息，昭玉这一惊非同小可，赶忙喊人，昭同三步并着两步跑到满启鹏家，忙喊满启鹏过来，满启鹏来正兴房里一看，又用听诊器插到正兴胸口听了听，说：“二叔已经走了。”董家人听满启鹏说完，都欲哭无泪了，董昭金跪倒在地，哭着叫喊：“苍天啊，你就睁开眼看看，给我们留点活路吧。”其实，董正兴也是近七十岁的人了，连日来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又后悔自己老糊涂了，没能阻止昭银爷俩入湖，昨日昭银爷俩的尸体运回时，他老泪纵横，看到孩子们哭的死去活来，更是心如刀绞，晚上粒米未进，躺到床上心痛不已，看样子，夜里空肚子又喝了酒，可能是酒精中毒睡过去了。董家老少都瘫在地上，左邻右舍都过来了，王志堂把董正全拉起来说：“大哥，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要坚强啊，你要再倒下，董家可没有主心骨了。”乡亲们把董家爷们拉起来，董正全对乡亲们拱拱手说：“老天虽不佑我们董家，有众乡邻的帮忙，这丧还要发，正兴走了，我们三口棺材一起抬出去。”众乡邻都说：“董家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你就放心吧，我们义不容辞。”当天晚上，正全安排家人准备好三辆地排车、苇席、马灯，董家人全部到场，帮着给正兴、昭银、秋生爷仨穿好衣服，用苇席包好，捆到排车上，再把排车绑到自行车上，并在排车上挂上马灯，昭乾、昭坤、昭玉及三个外姓的爷们去县城火化，他们两人一辆排车，用自行车带着，匆匆启程去县火葬场了，董家人哭叫连天跪倒一大片。第二天一早，昭乾他们就回来了，外姓的兄弟爷们，帮着董家人把正兴、昭银、秋生的骨灰盒依次迎进家里，放到各自的小棺材里。董家人哭的晕天昏地，在场的人没有不掉泪的。等近路远路的亲戚朋友都来祭奠完毕，就十一点多了，治丧委员会满启明、王志堂等人忙安排放炮，邀客坐席，饭菜基本上没动，亲戚朋友都抹不干眼泪，哪有能吃下饭的。满启明又邀执事的众乡亲坐桌，大伙虽感觉饿都也吃不下。十二点刚过，三声炮响，众乡邻就各就各位、按部就班的，把正兴、昭银、秋生的骨灰盒依次抬到了大街上，满军和弟兄们穿着重孝，吹喇叭奏起哀乐，孝子和远近亲友依次路祭完毕，众乡邻忙把三口丧抬起来，董家人和亲戚朋友都哭的死去活来的，在场的人都泪流不止。满军和弟兄们吹着喇叭一直到正兴、昭银、秋生入土为安，才与众乡亲一起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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