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纷杂的世界,拥有个体、精神、灵魂的生灵,大致可以概括为四种。
第一种来自于海水与空气,以等分的方式增殖。由于体型极小、构造简单,是种类数最多的生灵。具有极其低微的感知能力,生存目的只为繁殖。
第二种来自于密闭的卵壳,度过孵化期便可出世,因种族类别不同,个体能力的差异较大。具有较为低等的智慧与天赋,为繁殖,寻求食物、栖息地而存在。
第三种来源于母亲的字宫,一般情况下十个月即可出生,具有较为高等的智慧与灵性、天赋与思想,在为生存忙碌的同时渴求灵魂的寄托,是自然界少有进化为高等灵魂层次的生命。个体差异较为模糊,为自身或其他同类而存在。
最后一种,也是最为奇特的一种,源自于死亡,通常只有禀赋较高的第三种生灵经过某种特定的程式才可转化而来,具有顶级的智慧、天赋、灵性。由于转化过程较为特殊,它们只为自身的目的而存在,也正是这个原因,其存活形式极其单一,然而不同的个体一定会拥有各自的癖性(即天赋),是第三种生灵精神、灵魂倾向的延续。
它们也被人类,也就是绝大多数第三类生灵,称作魂魇,也作夜行者。
人类对于它们抱有无穷的恐惧,他们也许与这种智慧、天赋、灵性远强于他们而本身又由他们转化而来的生灵无法合作,哪怕仅仅是沟通。
它们起源于他们生命的终结,也许他们对它们无可奈何,却因为数量的绝对优势(因为这样的转化毕竟是少数),人类想竭力抑制这种转化,即使同时也在恐惧着自己的死亡?。
于是,他们把这种抑制的强烈渴望讨论,不断整合、筛选,直到某一天,在某个名字为人们所熟知之后,他们创造出一种职业成功的减轻了这种恐惧,而从事这类职业的人
被称为——“燃魂师”。
燃魂师源自于火。当人类第一次看到魂魇翻腾于烈焰之中,听到他们凄厉痛苦的惨叫,嗅到它们因焚烧而散发出的刺鼻恶臭时,惊诧于其强大的躯体被毁灭所带来的震撼,人们就把这种强烈渴望,付诸实践。
于是第一个燃魂师诞生了,谁也不明白命运为什么选择了他。他本身是一个诗人,流落于中世纪颓圮的小镇,终日聆听教堂悠扬动听的弥撒,为生活在底层还在追求幸福的人们写下无数华美诗篇,去歌颂那些普通人,使之拥有改变现实的勇气与力量。他忘不掉牧羊男孩念起他的作品时脸上荡漾的微笑,也忘不了唱诗班的修女吟诵他的诗句时语调中洋溢的幸福。所以尽管贫苦时时与他相伴,他却感到异常的欢欣与满足。
直到有一天……
没有人知道那个深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地狱的大门被粗心的守夜者留了缝隙,还是原本就隐匿于人间的魔鬼犯了癫狂。总之,第二天黎明还未来到,一个醉酒归家的男人非常不幸的成为了第一个目睹那场面的倒霉鬼。
朦胧的双眼还未从酒精的麻痹中解脱出来,不知觉中,他已迷失于那色彩斑斓的“印象画”之中。借着远方的微明,他缓缓地瞪大惊惶的眼睛,目光是那么无神,然而并不是酒精的缘故。
曙光越来越醒目了。
男孩的手腕上总是拴系着一串铃铛,伴随着脚步的迈进,清脆而有规律的音调就像是他的笑。
“马上就看不到太阳了呢!”
夕阳的色彩撒在他的面颊,仿佛给干涩的皮肤镀了层薄金。
焮翻开一本装帧考究的书,目光却没有移走。他用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书页。
他想探索些什么,对灵魂感喟,还是思考生命的含义,灵感总那么不可强求。
下一个诗篇的题目……
扉页里有他最喜欢的名言,是句出自旧约的偈语“你历经的苦楚,即便想起,也须如流水一般;你在世的日子,要比正午更明,虽有黑暗,仍像早晨”。
男孩在费力地给牛皮靴打钉子,不时会有汗珠渗出额头,跟随着眉毛的紧锁,尽管这在愈发晦暗的天色下很是模糊。
????男孩识得的字母都是焮给他的,焮用充满磁力的嗓音使他的大脑与经典建立起纽带,从此,知识让他体会到了什么是快乐,书的内容给予他智慧,诗的语言赋予他情感。即便有时,男孩还是不得已要做些体力活。
他扬起头,迎着太阳的中心教堂,边缘已溢满霞光的颜色,傍晚钟声即将响起,小镇就要陷入黑夜的笼罩。然而,天际的那抹绚丽色彩染红了整个穹空,简直比血还要鲜艳,瑰丽得无与伦比。
“虽有黑暗,更像早晨。”
焮默念到,目送着男孩远去的背影。
几个年轻人聚集到镇口,紧握住火枪的手指不自觉颤动,仿佛连枪管都感染了寒夜的温度——虽然他们都不是随随便便发抖的人。
他们还没见到过这么多红色,有些鲜艳,而有些色调却略为紫黑,漂浮于小镇青石铺就的街道表面,也渗入了泥土之中。
“撒旦来过,”他们身后的一位长者注视着远方的中心教堂,那腥红色的顶尖隐现于黎明的微光下,哥特式风格的穹顶也似乎附带着一丝诡谲,“我听到了狰狞的笑声,这是魔鬼在引诱你们,不要在黑暗未尽之时贸然踏入他所眷顾的土地,好奇心的代价会非常昂贵。”
空气中出现近乎凝固的寒意。
????为首青年的面颊上浮约出一种难以察觉的悲凉,成熟的坚毅在他的喉咙刻下沙哑的痕迹。
“我的父亲还在里面,所以,无论如何……”
剩余的青年们没有谁愿意此刻表现出胆怯。
火把,火药。
小镇骇人的寂静被脚步声打破。
他们竭力避免沾染那黏稠腥红的液体,令人作呕的气息。火把中落下的油滴都无法漂浮于那表面,火把燃尽浓烈呛人的气味加剧了这种不适感。
然而奇怪的是,如此怵目惊心的红色,其数目的庞大足以与镇上的每一个人有关系,却什么也无法找到,不论是灵魂还是躯壳。但他们仍旧加快步伐,抱着有幸存者的侥幸,哪怕一个也好。
终于,在小镇所有房屋都被彻底搜寻后,毫无头绪的失落感转化为他们脸色的阴沉黯淡与内心的惶恐不安。他们甚至怀疑魔鬼把所有人都带到了地狱,因为只有撒旦才有这种能力与兴致,让小镇上所有的人,在一夜之间蒸发。直到最后,所有的火把都停留在他们选择的最后一个搜寻地点前——中心教堂蚀满锈迹和爬墙虎的巨门。
森寒的冷风吹掠他们的身畔。
夜幕终于全然笼罩住小镇了,就连牧草也蒙上了一层暗银色的光辉,萤火虫在其中忽闪忽闪,就像是妖精的眼睛。
焮醒了过来,虽然不清楚是何时睡着的,可打盹的工夫显然使他错过了晚餐,看来可以省却一个诗人所认为的麻烦了。夜晚的凉风让他蓬乱的头发尽情飞舞,越过无数的牧草眺望远方,夜幕下的山脉在无限荧光的环绕下若即若离。
他被醉人的灵感包裹着,像个孩子一般畅快地欢笑,跃下栖身的石头,朝镇子的方向奔去。
焮已经拟定了新诗的名字,就叫它《牧羊人之夜》,天籁般的遐思氤氲于浩瀚的穹空,夜的深邃使得这个场景愈发庄重,他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男孩微笑的面庞。
“致我的小约翰。”焮默念到,脚步加快了许多。
然而,原本皎洁的月亮此时朦胧的染上了一抹猩红。
奔跑的频率放慢了许多,和蔼的小镇在街道方面显得十分狭小,这样的话脚步声的回响会打搅到大家的安睡,这不是焮想要的。
猛然间,他停下了步伐,灵感从脑海中彻底消失了,创作的思绪戛然而止。
浓烈的血腥彻底把他从遐想中拉了出来。
血在青石的夹缝中缓慢流淌,有的已经凝固成了一片紫黑,街道两侧大理石垒就的房屋都似乎笼罩在夜的迷雾之中。
他迷惘地行走在路的中央,心中的震撼与恐惧达到了极限,转而变成为一种不知所措。
顺着道路继续向镇子中心走去,血泊的颜色就越来越浓黑,因为,那里原本会有着更多的人。
“这是怎么了,有人吗?”
回答他的只有回声。
他终于无法忍受这窒息的氛围,不顾满地血污,无助地瘫坐下去,恐怖离奇的想法和猜测,伴随着自己听过的荒诞不经的传说,此刻潮水般地涌入脑海,使得他心脏跳动的更加剧烈,与此同时,是无休止的急促喘息,汗珠不自觉的从发梢流了下来。那个时代的诗人都不是无神论者,他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坚信着上帝和魔鬼的存在。
他的恐惧,并非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有关于其他生命的逝去,夹杂着一种无法释怀的悲哀。
最后,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种状态,几乎让他害怕到极点,甚至使他忘掉了恐惧是什么。他的瞳孔顿时变得好大,躯体颤巍巍地直立起来,朝前方呆滞地盯着。
那是……一阵铃铛颤动的清脆声响,清脆而富有节律,对他而言,曾是多么的熟悉……
只不过,掺杂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诡异,就好像,守墓人干枯僵直的手腕摇晃丧铃一般。
这扇蚀满锈迹和爬山虎的斑驳巨门之后,似乎就是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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