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很快，除夕。
“王广飞你对联别贴歪了。看着点儿，别一个高一个低。”李女士拄着扫帚，在旁边边扫楼梯边唠叨。
“了解！”
按照临城这边的传统，大年三十这一天，家门口贴了对联之后家中就不能留客了。可王广飞同志打着体察民情心系群众的幌子，大年三十光明正大赖在群众家中，真正做到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晚上还得蹭在群众家里吃年夜饭。
街头行人寥寥，街边商铺全都贴完对联福字，关门大吉。虽是傍晚，但已经有不少人家开始放鞭炮。
王广飞踩着凳子叼着烟，比对了半天找了个高度，问李羿：“儿子，给你爹看看对没对齐。”
他儿子心不在焉，一门心思扑在微信上，抬也不抬眼，敷衍了一句：“嗯。”
“好嘞！”
身后即刻传来于女士的声音：“王广飞你贴歪了！”
今年的最后一天。
李羿奉命出来买对联。伟大的警察王广飞先生，把对联贴歪了是小事。李女士都准备关门赶人了，才发现。上下联贴反了，李女士气急败坏之下还碰倒了鸡蛋筐，当场鸡飞蛋打人仰马翻。
李秀华想撕毁结婚申请书。
“操……上哪买。”李羿在街上转悠了两圈，顺路出来买鸡蛋。都年三十下午了，下午了，午了，了。
地图上显示的卖窗花的几家专门店，全关门大吉了。
春节这几天是买对联的大叔最开心的几天。
“孙子，三十了，出来干什么？”李羿晃晃悠悠，找的烦躁，没找到一家。回小区门口，正遇着李女士他公公，退休老干部老王先生，在警卫室里面悠闲的坐着喝茶，门口摆了一摊对联和福字。
出来干什么，还不是你儿子干的好事。
“买鸡蛋，对联。”李羿说。
王爷爷开启嘲讽模式：“买蛋干什么，你期末没考啊？”
李羿：“……你可真是个公公。”
王广飞他爹，前临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长老王，退休了的老王同志，命也不算了，改行卖对联。黑色算命眼镜推在头顶，心满意足的数钱。
“爷爷，这个多少钱”李羿随便拿了一副大小差不多的，问。
“爷爷算的准吧。”
“？”
王爷爷抬抬眼，盯了他几秒：“孙子啊，最近红光满面，是不是犯桃花了，啊。”
“……没，冻的。”
犯了，确实是犯了。
在一起之后，寒假就匆匆来临。
一周没见，喜欢的情绪却日益滋长。
春晚看的李女士直接握着遥控器睡着了，既没有老一辈人能共鸣的情怀，也戳不到青年人喜欢的点，能满足的，只是几个爱豆的粉丝群体罢了。
李羿睡了一觉起来，看见他妈垂着头睡得正欢，遥控器掉在地上，“咣”一声，李女士才做垂死病中惊坐起状，吓了一跳。
零点倒计时的钟声渐渐逼近，窗外阵阵烟火声，很是热闹。
微信也挺热闹。一般新年祝福，就三类：一类是群发，另一类是单独发，再就是，发都不发。
第一条就是刚从他家离开不久的王广飞的：新的一年，大红灯笼高高挂，挂出吉祥；欢歌笑语阵阵飘，飘出喜庆；鞭炮礼花声声响，响出美好；真挚祝福条条发，发出心声：祝你元旦乐翻天，欢天喜地笑开颜！
李羿：“……”
转发的非常敷衍。“元旦”都忘了改了。
还有刘帅他妈的：值此新春佳节来临之际，钱美娟祝您和家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新的一年，就是有钱，发大财！钱！钱！钱！
一看就是没有感情的群发机器。
下一条紧接着就是他儿子的：父亲是伟岸的山母亲是温柔的水，走遍千山万水，历尽千帆，总走不出山的呼唤水的挂念。儿子刘帅内心万水千山，祝辛辛苦苦把我养出来弄大了，让我饱尝男女混合双打技术的爸爸妈妈新春快乐，平安健康，喝嘛嘛甜，吃嘛嘛香，对儿子咋看咋顺眼！
李羿：……
倒也不必这么客气。
李羿给他回了一条：乖儿子真听话。
你的瘦哥秒回：草，我怎么发给你了。
你的瘦哥：你妈的。
你的瘦哥：过年好啊，李二。
李二：有什么好的。
过了年，就得开学，还是老样子。
你的瘦哥：哥给你的新年礼物看见没，去找你你去买对联了，阿姨接着了，可把阿姨高兴坏了。
李二：看见了，我真的带着八辈儿祖宗感谢你，老子特么的就对桃子毛过敏，你给我买了一盒桃子。
你的瘦哥：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李二：过年好。
你的瘦哥：你也好。
李二：带着我的祝福滚。
你的瘦哥：……
朋友圈未读消息列表，那个人，他男朋友，还没有给他发消息。
他意外的是，小摩尔居然给他发了。
还不是群发，特别认真的编辑了一条：李羿同学，过去的一年你虽然学习成绩还需要更加努力，但是你为班级做的贡献老师看在眼里，你乐于助人，团结友善，祝你新年快乐，希望你新的一年更加努力，高考考上自己理想的大学，新年快乐！
李羿嘬了口热乎乎的茶，心里面也变得暖烘烘的。他是个得过且过的人，所以，他不理解摩尔这样凡事认真的人，一份工作而已，如此认真，倒也不是不可以。
矫情的话他又说不出，回了一句：老班新年快乐。
他自己也觉得神奇，以往的班主任都是把他当穷凶恶兽避之不及，给学生单独发消息拜年的还是第一次。
老师也不都是臭老九，也有摩尔这样尽职尽责的存在。
往下翻，消息太多了，一个个回复也得一会儿时间，索性调出联系人列表，搜了个“奶黄包变猪”。
很好，奶黄包变猪没给他发消息。
“十九八七……三，二，一。”春晚已经开始倒计时，新年的钟声敲响，新的一年正式开始了。
就不学习小分队群里，开始发着名为新年快乐的红包。
点开一个两毛钱，点开一个一分钱。
奶黄包变猪既没领红包也没发消息。
睡着了么？
李羿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十二点多了，睡不着。
“嗡”一声，奶黄包变猪的消息来了。李羿一个激灵，起身，手忙脚乱划开手机。
一条语音。
“男朋友，新年快乐。”声音冷冷的，依旧没有任何起伏。但这两秒钟的语音，直接把李羿扔糖罐子里，激动的差点儿把手机摔了。
李女士不合时宜的破门而入：“李羿你不看春晚了？那个什么你们小年轻都喜欢那个楚什么那个团上来了，你不是爱听他们的歌吗？”
“楚什么？不看，对明星没兴趣。”李羿原地打了个滚。
什么能有季谌这句语音好听呢？
“男朋友，新年快乐。”
“男朋友，新年快乐。”
“……”
他听了十几二十遍，脑子里面都能自动循环播放了，终于想起来给季谌回复了一条消息，一模一样：男朋友，新年快乐。
朋友圈里面被各种好吃的刷屏了。集体晒年夜饭。胖子清奇的发了一条：春晚这是弄了些什么玩意儿，我选择新闻联播。
收获点赞无数，评论无数。
祁娇：新闻联播+1
毛小骏：新闻联播+2
林宁：新闻联播+3，想看小松鼠叔叔~
寇凡：新闻联播+100八6
周一强：青年大学习也行。
安亦：学习强国也可。
这边，季谌给他发了个图片，图片上是一个小饺子，他手心上托着一个小饺子，圆滚滚的，里面馅料塞的满满的，看起来就是好不容易才包起来。
包的看起来就生涩但是很可爱，主要是人可爱。
李羿露出姨母笑，趴着接着回复消息。
李二：你包的？
奶黄包变猪：我爸包的。
李二：好看。
人更好看。
季谌又发了一张咬了一口的小饺子，里面咬开，满满的虾仁和肉馅，还流着饱满的海鲜汤汁。
奶黄包变猪：虾仁肉馅的。
他存下来了小饺子，默默换了手机屏保。
李二：咱俩改个情侣昵称吧，男朋友。
他突然想起来，周一强和他女朋友之间就用的情侣头像情侣名字。情侣之间，得有仪式感。
那边迟迟没有回应。
“睡着了么？”李羿喃喃自语，发了一个“？”。
微信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两秒钟后。
奶黄包变猪：紫米包变狗？
李羿：“……”
李二：……我不是这个意思。
￥
大年初一，新的一年，第一天。
李羿陪着李女士走街串巷，开启疯狂拜年模式。李秀华今天的美貌又上升了一个高度，踩着20厘米的恨天高，送走了月亮伯伯，迎来太阳公公……他俩还是没拜完。
李羿第一次认识到他妈的伟大。比把他生出来还伟大。
二十厘米的增高鞋，走了一上午，风轻淡。战斗力一流……这个女人不能惹。
过年能见着很多平常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甭管认不认识，走路上看了个对眼也得笑脸相迎，一句“过年好。”说了都图个喜庆。
李羿连着好几家，一个都不认识，进门一个个陌生的面孔朝着他喜笑颜开的。
男的统称叔叔，女的统称阿姨，实在难以判断叫什么的嘴瓢一下，一句过年好就糊弄过去了。
李女士在旁边：“叫什么阿姨，这个你应该叫大姑。”
“你怎么叫哥哥，这个你应该叫爷爷，人家辈分大。”
李羿：“……”
一上午，红包没收着几个，脑袋大了不少。
“回去了。”李羿烦了，再也不想看见亲戚了。
“回去什么？”李女士掐腰说。“你不去给你同桌拜个年啊？”
“啊？我去给他拜年干嘛？”昨天晚上已经拜了。他俩话都不多，说了没几句，就互道晚安睡着了。
“你这孩子真不会来事，又不是住的远到什么程度，人家季谌一天到晚给你这个拖油瓶补课，过年你不去给人家拜个年啊，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儿礼数不懂？”
李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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