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楚闻瀚有些不耐烦的声音。
楚闻瀚:来啦,来啦。这是谁啊?
夏正国:哥,我看,这店里应该装个电话了。有什么事,家里找着也方便,不用跑来跑去的。
夏正阳沉吟了一下,郑重地点着头。
夏正阳:不错,是应该装个电话了。什么业务啦,客人来打个电话也方便,说不定还能对外收钱呢。增加份收入。好主意,好主意。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咱马上就先到理想的地方了,是吧?(接着冲厨房)闻道哥,听到了没有?我们要跑步进入。
一阵菜下油锅的“刺啦”声响起,然后就是混合着叮当的
突然传来楚闻瀚的惊呼声。
楚闻瀚在门外大喊: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众人惊异地沉默着,一起看着门外。
楚闻瀚倒退着被大力推了进来。紧接着,七八个穿着双排扣蓝色粗布工作服的人一拥而入,并且分站在各个方位。
胳膊上的袖章上印着“联治”两个字,红黑相间,突出而耀眼。
不用说,他们是街委联治办的人。
众人愕然。
厨房里,锅底下炉眼上的火“呼呼”地冒着火苗,楚闻道一手把着炒锅,一手拿着铁勺翻动着锅里的菜品。
他似乎感到了什么,侧耳听了听,又专注地炒起菜来。
店堂。
一个有点秃顶的双排扣扫视着众人。
秃顶双排扣男人:哪个是负责的?
夏正阳朝前站了站,打量着工商制服。
夏正阳:我是这里的经理,夏正阳。请问有什么事?
秃顶:有什么事?事大了!
夏正阳看着周围的人,脸上现出疑惑的神色。
夏正阳:不明白。
秃顶:不明白。我看你也是不明白。我告诉你吧。你违法经营,现在要没收非法所得。
夏正阳一个激灵,左右环顾着众人。
夏正阳:我是有执照的啊,怎么是违法经营?
秃顶:有执照就不违法了?我们今天来这里,就是要吊销你的执照的。
夏正阳愕然。
细长双排扣男人:你还偷税漏税,要罚款。
夏正阳:同志,同志,我们可是向来都有交税的啊。
秃顶:这里是你负责?
夏正阳:是啊。
秃顶:是不是有个叫楚闻道的在这里工作?
夏正阳:是啊。不,不,他不在这里工作,是临时帮忙的。
秃顶:帮忙?
夏正阳:是,是帮忙的。(指方勤等人)不信,你问问他们。
秃顶一把推开夏正阳,在桌上的信封里翻找着。
一个写着“楚闻道”名字的信封赫然出现。
众人紧张地望着秃顶。
秃顶把“楚闻道”那个信封拿起来,在手里捏了捏,然后晃荡着手里的信封,环指着众人。
秃顶:问他们?还不如问问它吧。(在手里拍打着信封)还不少呢,啊?他人呢?
夏正阳支支吾吾地没有说出话来。
秃顶:他这是技术投机倒把,明白吗?
夏正阳摇摇头。
细长男人:好了,别跟他们啰嗦了,钱,执照都带走,封店。
所有的人都紧张起来了。
夏正国抢在制服人前面俯身护住桌上装着信封的钱。
楚闻瀚和方勤几乎同时奔到挂着营业执照前,用身体护住。
双排扣都愣住了。
片刻,大块头双排扣走出人群,猛地一拍桌子,大吼。
大块头双排扣:想干什么你们?造反啊?!
厨房里,楚闻道品尝了一下锅里的鱼,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把几根香菜放在砧板上,抄起刀正要切。
一声重物摔在地上的声音传来,接着就是杯盘落地的碎裂声。
楚闻道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拎着刀冲出厨房。
一看不要紧,就见店堂里所有的人都扭成了一团。只有柳婶瑟缩地站在角落,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夏正国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抱住几个信封。夏正阳半跪在地上,护住弟弟。
三四个人围绕着楚闻瀚和方勤,争夺着营业执照。
门口,夏正娇和方思惊呆了,两手捂住嘴巴,瞪大眼睛看着。
只见楚闻道愣了一下,紧接着大跨一步,下意识地挥着手里的刀。
楚闻道:放开他们。
所有人都愣住了。
夏正阳急忙抬起头,瞪大眼睛。
夏正阳:你快走!
楚闻道闻听一顿,拿刀的手垂了下来。
两个看上去最年轻的双排扣突然上前,抓住楚闻道。将其手里的刀夺下。把他的手背到身后,带上了手铐。
此时,天已经黑得很瓷实了。
路灯昏黄,如垂暮老人睁不开的眼。
楚闻道、夏正阳、方勤、楚闻瀚、夏正国被身穿制服的人们押着,走出店门。夏正娇、方思泪水满面地跟出。柳婶爱怜地搂着她俩。
两个秃顶双排扣和年轻的双排扣走在最后,他们关上店门,贴上封条。离开。
夏正娇和方思愣愣地望着门上的封条,又望着远去的秃顶的背影。片刻,夏正娇突然醒悟般地拉起方思,朝巷子的另一头跑去。
柳婶一愣,急忙追过去。
夏德忠家里,正在吃饭。
夏正泰放下碗筷,起身离开。尤翠凤有些不满地看着还在独自喝酒的夏德忠。夏德忠并没有理会她的眼神,喝下一盅,又倒上。
尤翠凤快速地把几个盘子里的剩菜拨放到一个盘子里,朝夏德忠面前挪了挪。收拾起其余的碗筷,转身离开。
夏德忠脸上的肌肉一阵舒展,又端起酒盅。
门“咣”地被撞开。
夏德忠急扭头看去。
夏正娇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大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夏德忠赶紧放下酒盅,走上前去。
夏德忠:怎么啦?
夏正娇深深地喘了口气,用手虚指着外面。
夏正娇:我大哥,还有二哥,让,让人抓走,抓走了……
夏德忠一凛,双手抓住夏正娇的双肩,正要问话。
尤翠凤急冲过来,语速很快地。
尤翠凤:你说什么?你大哥二哥让谁抓走了?为什么抓他们啊?
夏正娇依旧喘着粗气,身体有些软塌塌地向下坠着。
夏德忠(对尤翠凤):你看你,急什么?让孩子坐下慢慢说。
他扶着夏正娇坐下,又递过去一杯水。
夏正娇接过杯子,喝了口水,开始述说。
夏德忠和尤翠凤听着,脸色变幻着。
方大生家此时寂静得有些可怕。方思倚在坐在桌旁的方慧身上,怯生生地望着旁边正在抹眼泪的母亲乔敬。方大生站在门边,抽着烟。
里屋躺在床上的婆婆:方勤怎么样啊?没出什么事情吧?
方大生:没事,妈。睡吧。
婆婆:没事啊?那我睡了。
乔敬开始哽咽起来,她极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双肩剧烈地抖动着。
方思咬着嘴唇,跑过去,扑在乔敬身上。
方大生发狠地把烟头摔在地上,用脚使劲地拧着。
姚敏收拾着碗筷,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挂钟的时针指向八点二十分。
姚敏: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没有完呢?
楚天翻看着报纸,没有说话。
姚敏白了一眼楚天,端起来的碗筷又放下。
姚敏:要不,你去看看?
楚天依旧没有从报纸上抬起头来,轻笑了一下。
楚天:都说了,他们不是你幼儿园里的孩子了。知道照顾自己。
姚敏又端起碗筷,朝厨房走去,边走。
姚敏:我怎么觉着……
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姚敏一愣,放下碗筷,边走向门口,语气有些担忧。
姚敏:来了,谁啊?
姚敏拉开门。
楚天放下报纸,朝门口看去。
柳婶站在门口,脸上露着焦急的神态。
柳婶:您是姚老师吧?
姚敏:是,我是。请问您是?
柳婶: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家儿子,他……
姚敏一个激灵,赶忙拉住柳婶的胳膊。
姚敏:闻道和文翰他们怎么啦?
柳婶:他们,他们被抓走了……
姚敏惊呼:什么?被,被抓走了?!
姚敏突然身体萎顿下去。
屋里的楚天急忙跳起,冲向门口。
柳婶急忙上前扶住姚敏。
楚天抢到,与柳婶合力拖住堕落的姚敏。
柳婶:她这是怎么啦?
楚天抱住姚敏,把她平放在自己的臂弯里,冷静地朝桌子上指了指。
楚天对柳婶:麻烦你把桌上的那瓶药拿过来,有红色盖子的那瓶。
柳婶诺诺着,急忙进屋,跑向桌子。
尤翠凤在屋里搓手踱步。夏德忠坐在桌边,不停地喝着水,喝水的声音咕噜咕噜地响着。
尤翠凤停止踱步,上前夺下夏德忠手里的搪瓷缸子,狠劲地顿在桌上。
尤翠凤:就知道喝,喝。猫尿喝多了吧?
夏德忠:我喝又怎么了?早就跟你说了,别鼓捣正阳那小子弄什么小吃店,你不听?现在怎么样?你以为还是合营之前,你爷爷那时候啊?
尤翠凤气急地把缸子顿在夏德忠面前,发狠地。
尤翠凤:喝吧,喝吧,堵住你的嘴。你就马后炮能,除了这,你还能干啥。哼,我明明是拿了执照的,怎么就违法了呢?
夏德忠:这你说了不算。
尤翠凤:我说了不算,那谁说了算?
夏德忠:不管谁说了算。你就不该弄那个小吃店!那也能叫正经工作?
尤翠凤:不弄那个我弄什么?你倒是给他找个正经工作?这么大人了,你让他整天在家晃悠,吃闲饭啊?
夏德忠:这你怪谁啊?要是前两年让他插队,现在不也回城安排工作了吗?
尤翠凤:插队?回城工作?不是扫大街,就是掏厕所。那叫工作啊?
夏德忠:谁说都是那种工作了?我们车间就安排了两个。
尤翠凤:你们车间?除了砂子就是铁水,什么好的?
夏正泰出现在门口,冷冷地望着夏德忠和尤翠凤,手里的书本翻得“哗哗“响。
夏正泰:我大哥二哥还在街委呢!
夏德忠和尤翠凤相互看了看,不再说话。
夏正娇突然跑进来,有些急促地。
夏正娇:方叔叔和楚伯伯他们来了。
夏德忠连忙起身,迎向门口。
尤翠凤迟疑了一下,跟上。
街委联之办的值班室是一间两进的屋子,中间是半截玻璃的窗户。
窗框是绿色的,油漆有些皲裂,白炽灯有点昏黄。
几个双排扣坐在里间的小火炉旁抽着烟。
外间放着已经看不出来颜色的半长的连椅。
楚闻瀚和夏正国被带了进来。
办员甲指了指墙角,大声呼喝地。
办员甲:过去,蹲哪儿!
楚闻瀚和夏正国有些扭捏地走到墙角,愣愣地望着办员甲。
办员甲:我叫你蹲下,看我干什么?!
夏正国瞥了一眼办员甲,慢慢靠墙蹲下。楚闻瀚依旧站着。
楚闻瀚:我要见我大哥。
办员甲急扭头蹬着楚闻瀚,上前一步,把手按在楚闻瀚肩上。
办员甲:想见你大哥?我还想见毛主席呢!给我蹲下!
他说话间,手上用力,欲将楚闻瀚按到蹲下。
楚闻瀚咬牙挺住。
办员甲眼睛一翻,然后瞪着楚闻瀚,手用力地捏住楚闻瀚的肩膀。
办员甲:呦,跟我作对,是不是?(冲办员乙,一个一直坐在桌后看着报纸的较为年长的办员)拿家伙来。
办员乙瞟了一眼他们,走到旁边的铁皮保险柜前,打开门,从里面抽出一根电电棒,顺势按了一下。
电棒发出一阵“刺啦”声。
办员乙把电棒扔给办员甲。
夏正国突然站起来,充满惊异地。
夏正国:你们要干嘛?!
办员甲伸手按下夏正国,冲楚闻瀚摇晃着电棒。
楚闻瀚紧紧地咬住嘴唇,瞪着办员甲。
办员甲:对抗专政是不是?
楚闻瀚:我们没犯法!
办员甲:没犯法?那要看谁说了算了。
蹲着的夏正国伸手使劲地拉扯着楚闻瀚的衣服。楚闻瀚目光依旧注视着办员甲,出手打掉了扯着自己衣服的夏正国的手。
办员甲注意到他们的动作,嘿嘿冷笑着,猛地抬起电棒,楚闻瀚脸上戳去。
夏正国不由双手抱住脑袋。
一间门上钉着“审讯室”牌子的房门是关着的。
里面传来楚闻瀚的嚎叫声。
楚闻道“嚯”地站起来,带着手铐的手砸在桌子上,怒视着面前的办员丙。
办员丙乜斜着楚闻道,手指在桌上重重地击打着。
办员丙:做好了,损害公物可又是一项罪名。
又一声楚闻瀚的惊叫传来,接着是办员甲的哈哈大笑声。
楚闻道双手使劲地按在桌子上,重重地坐下。
办员丙翻眼看了他一下,起身走向门口。
办员丙:好好想想吧。
联治办值班室。
电棒抵在楚闻瀚头边的墙上,他惊惧地望着面前的办员甲。身体慢慢地向下滑落。最后蹲在地上。
办员甲:这就对了嘛,我就是让你蹲下。没问你违法还是没有违法。
蹲着的楚闻瀚恨恨地望着办员甲。
夏正国用肩膀抵了抵楚闻瀚。
楚闻瀚垂下了眼睑。
夏德忠家门外,一行人急急地涌出,各自骑上自行车,离去。
禁闭室里里什么也没有,显然是临时关押犯人用的。
夏正阳和方勤分别靠着两面墙,有些距离地站着,两人默默无语。片刻。
方勤:几点了?
夏正阳看了一下表,又抬头朝门外张望了一下。
夏正阳:快十点了。
方勤: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夏正阳:不知道。这都怪我,把他们全给害了,尤其是你。
方勤沉吟着。
夏正阳看着方勤,眼睛忽闪着,似乎要说什么,又没有开口。
方勤低声地:其实不怨你。我,是自愿的。
夏正阳:真,真的?
方勤:嗯。爷爷奶奶病了,他们是农村的,现在跟我们住。家里需要钱。
夏正阳:哦……这些我知道……
方勤:谢谢你。
夏正阳:谢什么?把你害成这个样子,也没挣到钱。
方勤:那也谢谢你,怎么说,这也是我的第一份工作。
夏正阳“噗嗤”地笑了,他抬眼望了望方勤,又低下头,有些自我解嘲地。
夏正阳:嗨,这算什么正经工作啊?连我爸爸都看不起。
方勤:他那是……
禁闭室的门被打开,办员丁站在门口,扫视着他们。
办员丁:聊得挺热乎啊。方勤,出来。
方勤愣了一下,看着夏正阳。
夏正阳望着方勤,然后瞪着办员丁。
夏正阳:店是我开的,不关她的事。你们放了她,有事找我。
方勤收回目光,抿了抿嘴唇。
办员丁:行,还有点血性。不过,留着吧。会轮到你的。方勤,出来。
方勤犹疑地转身,朝门口走去。
审讯室门是开着的,有股“嗖嗖”的冷风吹进来。
楚闻道坐在桌前,双肩收紧,双手抚额。
一阵脚步声传来。
楚闻道朝门口看去。
方勤垂首,在一前一后两个办员的押解下,走过门口。
楚闻道不由站了起来。
办员丁(画外):快点。等会儿有你扭捏的时候!
楚闻道急朝门口走去,欲出门。
门外站着的办员把他推入,接着把门关上。
楚闻道站在门前,凝视着房门上的小窗。
传来隐约的呼喊声。
方勤: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楚闻道举起带着手铐的双手,“咚”地砸在门上。
楚闻道:开门,开门!
联治办主任室里,一个颇大的炭火炉子上,铝制的水壶冒着热气。
副主任和办员丙对面坐着,正吸着烟。
看守楚闻道的办员进来,在办员丙耳边说了句什么。办员丙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挥手示意他退下,然后一脸腻笑地对副主任伸出大拇指。
办员丙:高,就是高。您这招真灵。
副主任:怎么?要招了?
办员丙:是,是。还着急着要交代呢。您怎么想起这招来的呢?
副主任一副不屑的样子,他看着办员丙,然后朝椅子背上靠了靠,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吐出。
副主任:当时我一打眼就知道这两人之间有点意思。学着点儿吧。
办员丙:是,是。向您学习。嗯,其他几个怎么办?
副主任仰天望着天花板,俄顷,伏案凑近办员丙,低声地说着什么。
办员丙连连点头,然后沉吟着。
副主任稍稍撤回了点身子,盯着办员丙。
办员丙发现副主任在盯着自己,连忙正视着他,很庄重地点着头。
办员丙:明白了。请主任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副主任哈哈笑了两声,又靠回椅背,努力地把自己放舒服了,叹了口气,又用力地吸了口烟。
副主任把双排扣子解开,吐了半个烟圈:我这个表弟啊,大过年的,给我找这么个事……
办员丙“嘿嘿”地陪笑着,然后站起来。
办员丙:那我去了?
副主任没有言语,挥挥手。
办员丙退出。
街委门前两个垛子上圆球形的灯,发着泛黄的光。照着下面两根闸杆。
楚天、夏德忠、尤翠凤、方大生、乔敬下了自行车,推车欲进门。
看门的办员从传达室跑出来,拦住。
看门办员:干什么呢,你们?
楚天:同志,我们来找孩子。
看门办员:找孩子?(环视众人)谁的孩子?
楚天回望一下,把语气放得更客气一点,比划着。
楚天:我们的孩子。就是……
方大生把楚天拉到一边,自己上前,给看门的办员地上一支烟,然后用一个一次性打火机给他点燃。
看门办员吸了口烟,目光注视着方大生手里的打火机。
看门办员:嘿,这玩意儿新鲜呢。好用吗?
方大生一笑,拉过他的一只手,把打火机拍在他的手心里,然后合拢他的手掌。
看门办员冲着方大生笑。
联治办审讯室里有点静。
楚闻道和办员丙对面坐着。办员甲在看审讯记录。楚闻道面色平静,目光越过办员丙,望着前方。
办员丙(放下记录):知道什么是“技术投机倒把”了吧?
楚闻道收回目光,语调平静,但有些压抑。
楚闻道:知道。
办员丙:很好。那也知道什么是“持刀拒捕”了吧?
楚闻道:知道。
办员丙:这都是你干的吧?
楚闻道:是。
办员丙:是?是谁干的?
楚闻道:是我干的。
办员丙笑了,把记录推到楚闻道面前,又把一支笔拍在记录上。
办员丙:签字吧。
楚闻道抬眼看了一下正在点烟的办员甲,拿起笔,在记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联治办的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聚集在这里。
楚天在一张通知书上签字,然后推给旁边有些急切的尤翠凤。尤翠凤有些颤抖地签上名字,把通知书含着讨好的笑地递给办员甲。
办员甲看了一眼签字,朝旁边的办员乙挥挥手。
乔敬抑制不住,哽咽起来。
站在她身旁的方大生虎着脸,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前方。
楚天有些愧疚地看着乔敬。
夏德忠跟尤翠凤在耳边说了句什么,尤翠凤点点头,上前扶住乔敬。
办员乙带着楚闻瀚和夏正国进来。
楚天愣愣地看着楚闻瀚。
楚闻瀚低声地:爸。
楚天点点头。
尤翠凤放开乔敬,急上前拉住夏正国,抚摸着他的前额。
尤翠凤:没事吧,儿子?
夏正国摇摇头。
乔敬扑向办员甲,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带着哭腔。
乔敬:办员同志,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
办员甲有些不耐烦地拨掉乔敬拉着自己手。
办员甲:你孩子?都在这儿了。
乔敬:不对,不对。办员同志……
办员甲:不对,谁不对了?你说我们不对?
乔敬:不不,不是的,办员同志。我孩子叫方勤,她是个女孩子,女孩子。
尤翠凤也上前来,对办员甲比划着。
尤翠凤:是啊,办员同志,我还有一个孩子,他叫夏正阳。他呢?
楚闻瀚:还有我大哥楚闻道呢?
办员甲恍然,并不看乔敬,瞪了楚闻瀚一眼,然后朝所有人挥挥手。
办员甲:她呀,还有那两个。他们的事情还没有查清呢。查清了会告诉你们的。走吧,走吧。这是街委,不是自由市场。走吧,都走吧。
乔敬还想上前说什么,被方大生拉住。
禁闭室里,夏正阳靠在墙上,一副焦急的样子,他望着禁闭室的门,迟疑地走过去。
门开了。
夏正阳惊退。
楚闻道被推了进来,有些踉跄。
夏正阳上前扶住,关切地望着。
夏正阳:没事吧,闻道?
楚闻道站稳,两首相互搓着双腕,一笑。
楚闻道:我没事。他们怎么样?
夏正阳:不知道。方勤刚才让叫走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正国和文翰,进来以后就没见着。
楚闻道拍拍夏正阳的肩膀,仰天。
楚闻道:没事的,他们不会有事。
夏正阳:对不起,都是我连累的大家。
楚闻道宽慰地一笑,没有言语。片刻。
楚闻道:他们好像是冲我来的。也许是我连累了你们。
夏正阳:你?你连累我们?别胡说了,店是我开的,你就是来帮忙的。(一顿)哦,对了,他们进店里的时候,是指名道姓地问过你。
楚闻道不置可否地笑笑。
夏正阳:为什么呢?
楚闻道:我也不知道。
夏正阳沉吟着,片刻,望着楚闻道,脸上充满惋惜。
夏正阳:也是,你说你出来就出来吧,还拿了把刀?你这不是……哎,话又说回来了,你是厨师,不拿刀,那拿什么?
楚闻道:算了。我就是那块肉,恐怕也得到这里走一遭。
夏正阳满脸疑惑地看着楚闻道。
街委门前,人们依旧默默地聚拢着,对着门里翘首。
方大生从传达室的小门几步走出来,拉着依然在哽咽着的乔敬快速地走离大门,然后推起自行车就走。
乔敬站在原地,手误嘴巴半扭着身子望着门里。
方大生一脚踏上自行车,正要上车,一扭头。
乔敬朝着街委的大门蹲在地上,头埋在膝盖上,双肩抖动着。
方大生下车,把车支好,奔乔敬而去。
正和一众人出门的尤翠凤一凛,朝乔敬跑过来。其余的人也赶过来。
尤翠凤蹲下,抱着乔敬的肩头,摇晃着。
尤翠凤:嫂子,您别担心,方勤他们在里面不会有事情的。
方大生一把拽住乔敬,拉起来就走。
方大生:不用你管!
尤翠凤有些错愕地站起来,伸手指着方大生,扭头对众人。
尤翠凤:哎,你看这人……
方大生突然站住,甩开乔敬,转身冷冷地盯住尤翠凤。
方大生:哪人?!
尤翠凤:哎,你看你,我是好心……
方大生:省省吧。好心,要不是你儿子弄这个鬼小吃店,我家女儿还好好地在家复习考大学呢!
尤翠凤:你这叫什么话?我儿子开店,碍着你啦?他又没拿刀逼着你家女儿。现在怎么都怪到我儿子头上了。他不也还关在里面吗?
方大生:你儿子那是活该。我女儿可是无辜的。
尤翠凤: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说实话,我儿子开这个店,有一小半原因是为了你家女儿。
方大生甩掉乔敬的拉扯,上前一步。
方大生:你少给我胡说!
夏正国和楚闻瀚不知所措地看着,夏德忠上前拉住尤翠凤,尤翠凤挣脱夏德忠,朝前跨了一步。
尤翠凤:我才没有胡说呢。回去问问你家女儿。哼,领钱的时候什么话都没有,现在却来抱怨了。什么人这是?
方大生还要上前,被乔敬使劲拉住。
乔敬:咱走吧,回家吧。
楚天上前,站在方大生和尤翠凤之间,两边看看。
楚天:方同志,夏家大嫂,孩子在里面,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不过,现在还是想办法救人要紧,救人要紧。是吧?
夏德忠也上前,把尤翠凤朝后拉扯着。
夏德忠(低声地):我说,你这是干什么?人家毕竟是女孩。这要传出去进过街委的派出所,该叫她以后怎么做人?
尤翠凤愣了愣,瞟了一眼被楚天半挡着的方大生,低头嘟囔着。
尤翠凤:他孩子是孩子,我儿子就不是孩子了?女孩子又怎么着?
方大生闻听,欲推开楚天的阻拦。
方大生:你……
楚天极力地挡住了方大生的冲击,冲夏德忠直使眼色。
夏德忠明白地点点头,赶快拉着尤翠凤,招呼夏正国,离去。
方大生骑上车,带着乔敬走了。
楚天望着他们离去,又后头看着街委的大门。沉吟着。楚闻瀚走过来,站在父亲身旁。楚天看看身边的楚闻瀚,然后搂着他的肩,两人走向停在旁边的自行车。
楚闻瀚:爸,我带你吧。
楚天:好。
楚闻瀚骑上车,缓缓地蹬着,等楚天坐上后座,才用力蹬起来。
楚闻瀚:爸,妈怎么样?
楚天:哦,很好。快回家吧。
楚闻瀚应了一声,使劲地蹬着自行车。
楚闻道和夏正阳背靠背地坐在禁闭室的地板上。
夏正阳:想什么呢,闻道哥?
楚闻道:没想什么,就是想他们怎么样了?你呢?
夏正阳:我在想啊,出去了以后小吃店还开不开了。
楚闻道:想清楚了?
夏正阳:没有。开吧,也没有什么意思。累得贼死,也挣不了多少钱。不开吧,干什么去?还有就是方勤,要是不开了,她就连个工作都没有了。
楚闻道:哦。
夏正阳:她家挺困难的。虽说在小吃店钱不多,可也比一点儿都没有好啊。
楚闻道:是吧。不过,依我看,她不太适合这个工作。
夏正阳:我也这么觉得。她学习那么好,该考大学去的。哎,闻道哥,实际上你也应该去考的。
楚闻道:嗨,我就算了。倒是方勤,你们出去以后,你劝劝她,还是复习复习考大学吧。钱这个东西,多多少少的,哪有什么准头啊。
夏正阳:也对。听你的。(恍然)怎么说,我们出去?那你呢?
楚闻道一笑,反手拍了拍夏正阳的肩。
楚闻道:不说了。眯一会儿吧。不要睡死了,要着凉的。睡一会儿我叫你。
夏正阳:好吧。我先睡,等会儿你睡,我叫你。
楚闻道笑笑,没有言语,直直地望着地板。
让两个男生惦记的方勤,此时趴在办公室的桌上睡着。
门被突然打开。
方勤警觉地坐起来。看守拿了件大衣进来,朝方勤走去。方勤警觉地望着他。看守把大衣搁在桌上。
看守:夜里冷。这个给你。
方勤:谢谢。
看守:别谢我。要不是那个姓楚的小子眼巴巴要把棉袄脱了给你,我才懒得给你翻腾这大衣呢。
方勤一惊,抓起大衣看了看,又放下。
方勤:办员同志,你把这件大衣给他送过去吧,我不冷。
看守:给他?算了吧,你就。你要是把这件大衣给他,我敢保证,他都能把棉裤脱下来让我给送来。
看守说着走出,把门关上。方勤望着大衣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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