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味主药是什么?”莫恒问道。他心里很好奇,谷老头不一次性把药材配方交代清楚。
谷无雨身体靠在石壁上,他稍微调整了一下位置,让自己更加好受一些。他苍白的嘴唇微微开启:
“莫恒小友,你还不明白炼丹术的概念吧。我和你大概说下。炼丹术简单来说,就是摒弃天地灵物的杂质,凝练萃取它的精华部分,不同精华之间相互糅合发挥不同作用。然而灵物精华需要‘载体’,这个‘载体’也可以称作为丹药的基石,或者说主架构。丹药的成色,品质都受‘载体’影响。如果‘载体’选择不当,药物精华要么无法糅合一起,要么流失严重。”
“你所说的‘载体’……就是最后一味药材?”莫恒说道。
谷无雨点头表示他说的没错,“炼丹术发展最初时期,‘载体’并没有主要限制,后来随着不断实验,先贤们发现妖兽内丹是最好的选择。它能很好的融合各种药性,又不保证它流失。从此炼丹术的主要体系就完成了。”
“妖兽内丹……”莫恒眉头微微皱起,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谷无雨继续说道,“化羽丹属于‘天元十丹’之一,各种药性强烈,难以糅合一起;对妖兽内丹的品质要求极其高……它需要上古之血的妖兽内丹。”
“话都说的那么明显了,你懂了吧。”红海棠打断谷无雨的话,她嘴角上扬,眼睛满是嘲讽看着莫恒。
海月岛唯一拥有上古之血的妖兽——青雷蛟。
青雷蛟内丹……这不是去送死吗,难怪谷老头要把他放在最后说,这老头……是个坑货吧。莫恒想道。
“咳咳……莫小友……我之前说过。十五年前,我来海月岛时……那只蛟龙还是二级妖兽。”谷无雨胸腔剧烈咳嗽,“二级妖兽对于你来说还是容易的,可谁也没想到在短短十五年……它竟然晋级成四级妖兽……唉。”
一声叹息后,昏暗的洞穴沉静下来。跳动乱舞的篝火将他们的影子映在石壁上,影子也颤抖跳跃。
二级妖兽,对应玄士等级是涤尘中阶境界,以莫恒涤尘境界对付起来虽然吃力,可也不会有生命威胁;四级妖兽,那可是镜识境界啊,而起还是上古之血的龙兽。去了就是送死啊。
入岛时,蛟口脱险的场景莫恒历历在目,若不是红海棠正面迎敌,自己暗中偷袭;若不是履冰步身法诡异;若不是在面临危险时,自身记忆深处明悟到那一剑……恐怕早就葬身蛟腹了。况且在采白茱草时,他也看到了暴怒的青雷蛟肆虐海面。屠青雷蛟,取内丹无疑送死。
寂静的洞内,传来红海棠的哼歌声。她坐在一把摆弄六合琉璃灯,眼睛却时不时打量莫恒,谷无雨。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面对生命和承诺的选择,莫恒之前也给出了答案,他选择前者。
“我现在做不到……”莫恒艰难拒绝道。少年心性本要强,遇事都要闯。莫恒不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绝不拿自己生命作为赌注。
“这一路走来真是麻烦你了。”谷无雨凄惨笑道“即使是我全盛时期,处于镜识境界,对付那头青雷蛟也很困难……看来我命中注定难逃此一劫。”他瘫坐在那边,头发凌乱,面容又苍老了几分。
“以我现在的精神状态,服用了化羽丹也不一定有效果。”他最后一句补充道。
“嘻嘻,看来老头你是放弃了。与其被折磨的死去活来,要不要我来给你个痛快。”红海棠看这场好戏即将结束。她从胤商王朝的玉京,一路追来这里,一开始是好奇天衍白典是什么。后来她改变了看法,以她高傲的心性,没有什么比业火琉璃宗更强的功法了。但是,她是个有始有终的人,这一路追来是该画上句号了——就以谷无雨的死亡作为终点。她很愿意为这事画上终点。
“哈哈,小丫头不要心急。我和你父亲红满江有过几面之缘,算辈分你得叫我一声大伯。”谷无雨说道。
“现在攀亲带故可是一点用也没有了。”红海棠脸带笑意说道。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年轻人,你难道就不想听听我的过去吗?”谷无雨伸长手臂,从不远处的乱柴堆里捡了几根木柴,扔进篝火里;火焰燃烧更加旺盛。
谷无雨这老头活了九十多岁,身份又很神秘,他知道一定很多。说不定他可以透漏一些自己不清楚的东西。莫恒心里这样想,嘴上说道:“生和死你自己决定,实在受不了噬体虫毒的折磨你可以告诉我……我会替你解脱……”
“除非你亲口告诉我‘要解脱’,否则谁也不能伤害你。”莫恒看了看红海棠,这是对不能完成当初两人承诺的补偿吧。
红海棠瞪了一眼莫恒;“也好,我也想听听你这块朽木最后能说出什么善言来。”
谷无雨拿手中的枝条,不断戳动篝火,星星火光脱离开来,飘散开来消失不见。他眼眸缥缈,仿佛在追溯以前的时光。
良久,他开口道;“我是出生在一个豪绅世家,家资丰厚;家里到我之一代,一脉单传。可我却并不是福禄之命,我一出生就先天体弱,病痨缠身,要不是家底丰厚,有名贵药材进补,我可能不到一年就会夭折。因为这些原因,我三岁还不会说话走路,有一天一位算命先生经过我家要借宿一晚。我父亲本是乐善好施的人,见那算命先生穷困潦倒,年纪又大就答应了。谁知他在我家一住便是两三个月,父亲见他未离去便依旧锦衣玉食招待着。在第三个月,他说他要走了。为了感谢款待,他指着我对父亲说‘你这孩子命不久矣,我向天算了一挂,如果当地三年不下雨,那么就能活下去,如果三年内下过雨……那绝对活不过三年’。”
“你活到现在了……也就是说,三年内,你家周围没下过一滴雨?”红海棠插嘴道,她表情认真起来,不过像是在听故事。
“是的,三年没有下雨……三年大旱。我活下来了,所以我取名叫谷无雨。”老人回忆道。
“那场旱灾死了很多人吧……”莫恒皱眉道。
“是啊,我家周围荒原千里,那些种田为生的耕夫,打柴为生的樵夫,养蚕为生的桑农靠吃树皮,泥土苟活。听说那时还出现了易子而食的现象。”谷无雨语气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平淡的事情。接着他的语气又明显透着一丝喜悦:“幸运的是……我说过我家底丰厚,这场旱灾并没有波及到我,我平平安安地过了三年。那时我已经六岁了。”
“三年没有下雨,和你能活下去并没有直接必然关系……”红海棠说道:“我的意思是即使那三年下过雨,你也能活下来……那个算命先生,是个满嘴胡话的神棍。”她虽然是玄士,可她从不认为玄士能够影响那么大。
谷无雨看着红海棠,没有说话,直到红海棠被看得不自在要发怒时。他才说道:“三年后,下了第一次雨,是场大雨。那天,有人冒雨敲门,仆人开门发现正是三年前的算命先生……”
“他冒着雨来的,浑身都湿透了。父亲一眼就认出他来,忙叫我过去磕头致谢。”谷无雨悠悠说道,“算命先生说我能活下来,就和他有缘。他还说要指点我道路……”
“最后他成为了你的师父,而你成为了一名玄士?”莫恒忍不住问道。
“后半句对了,我确实因此踏入了玄士界。”谷无雨摇头又点头道:“可是他并不是我师父。”
“算命先生把我带到一处深谷中,谷里有一玄士门派,他向门派宗主说收我做弟子。宗主对他很敬畏,答应了这个请求。后来算命先生就走了,知道现在我也没在见过他……可能早就死了吧。”谷无雨说道:“我人生的第一阶段就是这样。”
“成为玄士,到我离开宗门是第二阶段。”谷无雨说道这里,一阵咳嗽,黑色的血液从他嘴角流出。他用手抚在胸口,剧烈喘气。
莫恒把红血果以及白茱草的汁液挤出来,准备给谷无雨服用。
谷无雨拒绝道:“药不是这样用的,人是不能直接服食天地灵药的,那些药性太强了。而且并没有摒弃糟粕,提取出精华。也没有辅助药材中和,跟没有内丹支撑。冒然食用只会爆体而亡。”
“听你这也一说,这炼丹炼药也太复杂了吧。”莫恒看了一眼红白混合的汁液,将它们倒掉,取了一些清水给谷无雨喝。
谷无雨喝了一些清水,稍微缓和后继续说道:“我的第二阶段除了成为一名玄士外,就是炼丹炼药,以及学习阵法。”
“直到我被逐出宗门……在外界闯荡多年,我才知道我所在的门派是星谷……”谷无雨说道。
“星谷!”莫恒身边传来少女的惊呼声。他自己听到“星谷”这个名字先是一愣,回过神来后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你说的星谷,是七大天宗之一的星谷吗?”红海棠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
“除了它,还有哪个敢自称星谷?”谷无雨笑道。
七大天宗,天宗一出,百家拜服,万宗来朝。星谷,天元大陆七大天宗之一。阵法与丹术天下一绝。
“难怪你那么精通阵法和炼丹术。”莫恒说道,终于知道谷老头会用仿制“玄黄七令旗”破阵了。同时他也对那位算命先生更加震惊,从刚才谷无雨说的话中,星谷宗主对他很敬畏。
“我这哪叫精通,我三十岁被逐出星谷。学到的东西也不过九牛一毛。”谷无雨说道。
“你为什么被逐出星谷?”红海棠不合时宜的问出了重点。这正是莫恒好奇想知道的。
“我为什么会逐出星谷?”谷无雨重复道,仿佛在质问自己。他摇头道;“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我只想说,自从我被逐出星谷后,我再也没有找到它的位置了。游历天元大陆各处名山大川……我终究找不到那处深谷……”他的语气尽显没落。
“我的人生第二阶段就是这样。”他总结式地说道。
太过简洁了,谷无雨一笔带过那段时间。星谷内部的情况……他一字都不说。莫恒本来对天宗的好奇心瞬间浇灭。
“逐出星谷后,正恰逢天元大陆东南大乱。”谷无雨补充道:“那时天元大陆东南,是群雄割据,国家多如星数;稍微有点实力的,盘踞一个郡县大小的地盘就敢自立为王。各国之间相互征伐多年。在战场上,各种秘密行动中,不乏有玄士身影;玄士组织成为各诸国的利刃。我被逐出星谷后,也想干一番事业,便投靠了一名叫夏皓的王。”
“夏皓,当今胤商王朝的始皇帝,统一东南十三郡的夏浩吗?”红海棠说道:“我明白了,这就是你能成为胤商王朝国师的原因。”
“我投靠夏浩以后,便戎马倥偬半辈子。他十分看重我,亲如兄弟。用星谷学到的一些东西,我也没有辜负他的厚望。对外,帮他扫荡诸国,拉拢玄士;对内,帮他排除异己,巩固地位。终于在我五十三岁那年,胤商王朝建立,我被封为国师。”
“这样的乱世,没有七大地宗的影子吗?”莫恒问道,七大地宗虽然远比不上天宗,可是哪一个单拎出来,实力都可以披靡一个小国呀。
“地宗像是受了某种制约,不能插手世俗的事情。我所拉拢的玄士,都是散修,没有一个是地宗身份的。”谷无雨转头看向红海棠:“我依稀记得,当年对付一个强国,我们处于弱势。我前往业火琉璃宗寻求帮助,并许诺了很多好处。令尊不为所动,坚决不问世事。”
“哼,爹爹志存高远,又怎么会被这种俗事打动。”红海棠不屑道。
“志存高远?地宗的真是神秘莫测呀。”谷无雨深深看了她一眼。
红海棠自知说漏了嘴,抿住朱唇不再言语。
见红海棠有意不说,谷无雨也不追问。此时,噬体虫毒已然在他体内疯狂肆虐,鼻子,耳朵。嘴角都溢出黑色的鲜血。苍白的脸庞上,双眸时而涣散时而冷清。他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浑身不自主颤抖起来。
“需要帮忙吗?”莫恒关切问道,他的意思是只要你点头,就帮你解脱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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