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身体语言和思维方式，能折射出他幼年时的影子。
吴家豪、黄金波，还有高粱峪，他们仨因为一件事发生了关系。
这件事，影响了他们的后半生。
这天早晨集合哨声吹过，作为副班长的高粱峪，在洗漱间检查完卫生后正要返回班级取武装带和大沿帽，和进来倒水的吴家豪撞个满怀。
一大盆水泼了粱峪一身。
俩个人是好朋友，好战友。
吴家豪急忙说，“粱峪，实在对不住，这样，你不用下去集合了，我给你请假。那么多人，也看不出来缺谁。我会和你们班长请假的！”
满身是水，如此狼狈相，确实不妥。
十六班在走廊的最里面，即便跑回去换衣服也来不及。
走廊上，正在下楼集合的学员脚步都很急。
超过集合时间班级扣分，扣是后勤的分。
吴家豪催促说，“来不及了，你啥也别想了，我先下去。你在楼里别吱声！”
粱峪觉得也只能这样。
但思来想去，还是应该去集合。
于是跑回班级，换了衣服冲出班级。
跑到二楼楼梯口时，从楼梯口窗户向外看，正好能看到操场上的队伍。
此时的操场，已经开始整理队形。
粱峪看到除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应该到齐了。
少他一个也不会看出来，家豪会给自己请假的。
只是早检查，又不是出早操，不会有人去点名，点名一般在晚上进行。
并且其他班级学员也有过这种情况，只是没有露馅儿而已。
可今天情况有些不同。
操场上，队伍刚集合完毕，有位首长陪同一位着便装的人，就来到操场边。
按照惯例，操场或者训练场周围有上级领导到来，指挥员要整队报告。
这天值班干部是黄金波，他动作麻利，声音洪亮，整队完毕后，转身向首长跑去，“首长同志，xxxxxx第十一学员队集合完毕！请指示!”
要放在平时，向上级领导报告，喊到这就可以了，下一句，“请指示！指挥员某某某！”
可是今天黄金波可能要发挥一下，想把报告的内容说全了，或者是他有意显示一下他的军事素养，因为一个基层干部很难见到这么高级别的首长。
于是就喊到：“报告首长同志，xxxxxx第十一学员队集合完毕，应到129人，实到129人，请您指示，中队指导员黄金波！”
后边，他又多加了一个“您”字。
首长看了看中队，还了礼，并没有说“请继续训练！”或者“继续什么什么的。”
只是听完黄金波报告后说道，
“稍息！”
这个意思首长有话要说。
黄金波还礼后，转身面对队伍，
“稍息！”
首长命令“稍息！”，
这是要讲话啊！
这个时候，大队长和教导员也都赶来了，站在首长身后。
首长能问什么呢！
大家正猜测着。
首长看上去50左右岁，个头有1八0。
只见他向前走了一步，
“你好，这位指导员！”
指导员双脚靠拢，向首长敬礼！
“报告首长，我是十一中队指导员，黄金波！”
首长还礼，“好，请问，你们中队有多少人！”
“报告首长，129人！”
“那好，听你报告，今天你们实到129人，都到齐了吗？”
“是的，都到齐了，首长！”
首长说，“小伙子，你回头查一下，你的这支队伍不足129，应该少两个人。
少两个人?
老首长是带过部队的，一眼就知道少两人。
12八人形成四个方队，最后一个方队，也就是东北角缺空位。
连长周峰向回头张望的指导员点了一下头。
意思是说，他看了，是少了两个人。
不愧是当指导员的，面对这种情况，一刻也不迟疑。
黄金波转过来头，迅速回首长的问话，
“对不起首长，是我报告错了，确实少了两个人。”
首长一脸迟疑，
“那少的是哪两个人呢？”
这一问，黄指导员又不会了。
明显看出，首长对这种应变式的回答见多了。
“你说不出，那就让我来给你说说。缺的两个人中，有一个叫吴家豪，你看是不是这样。”
指导员傻眼了，回头给队伍中的连长又使了一个眼色。
连长又点了头，意思是说，首长说的正确，是少吴家豪。
但首长可没有说少了高粱峪。
这就怪了？
首长不但知道少了两个人，还知道少了个吴家豪。
首长看黄指导员还愣在那里，就说，“小伙子，继续组织队伍吧！”
队伍整队后解散，一切恢复平静。
大家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可是没有。
当天中午，学员队就接到了上级电话通报：
第十一学员队干部，对中队实际情况不明，日常管理不严，人员掌控不到位，要举一反三，改进作风，强化中队管理。
一个小小的插曲，开始掀起波澜。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中队管理在院领导那里留下了坏形象，指导员黄金波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怎么处理他是大队层面的事。
可是集体行动，私自不出操的两个人怎么处理，摆到了连部会议上。
黄金波既是要接受处分的人，也是主张处分那两个给他上眼药人的人。
他主张的处分，对自己的责任当然轻描淡写，但对于吴家豪和高粱峪的处分意见，他则有礼有据地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他说，
“这种自由散慢，我行我素的行为，是中队必须根除的。连长、副连长、副指导员，我们支部成员都在，我们中队要抓好管理，必须下很刀子彻底整顿一翻才行。否则，我们何谈管理。我的建议呢，就一条，建议给吴家豪和高粱峪他们俩警告处分一次，并上报大队作退学考虑。”
做“退学考虑”，其它几个人一听都很惊讶，又不得不佩服指导员的脑力。
“退学考虑”，这个词用的是多么地妥帖，既能够体现学员队的管理态度，又会使问题留有回旋余地。
连长周峰明显看出黄金波的动机，语气和缓地说：指导员，这件事，依我看，既然咱连队干部也有责任，那么就各打五十大板，上级怎么处理咱连队干部的，咱们就照着警示一下他们俩就行了，也别弄过了。必竟每个人到军校学习的机会都很难得!”
副指导员王浩然，
“警告一次是必须的，但应该把事情调查清楚再做决定，如果冒然把‘考虑退学’意见拿上去，万一大队同意这个意见怎么办！指导员你这次就没有责任吗！”
指导员一听火了，“噌”地站了起来，
“我说，咱们这是咋了。咱们是连队干部，连长让我们照着上级的意思做，副指导员让我打消对他们的退学意见！可大家清不清楚，我们129人，要管理好的话，部队条令条例上的要求已经很科学很有效了。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在“严”字、“实”字上下功夫。“
”对于我的过失，是疏忽大意的过错，而不是有意破坏中队管理规定。我只是没有掌握实际情况，管理流于形式而已，这个是我的失职。“
”我可以在中队全员面前检讨我的问题，如果还觉得不妥的话，我可以辞职到班级里当普通一兵。可是，他们两个人的性质，那决不是疏忽，而是视中队纪律于不顾，自由散漫，我行我素造成的！”
“如果说，他们都做到这种程度了，我们作为管理者还表现出一片仁慈之心的话，那中队往下将如何实施管理，将如何冲击排头兵。”
“你们三位说说看！”听指导员这么一说，其它三个人再没有什么更好的说辞，来降低这次处理的程度了。
中队决定上报“退学考虑”意见。
学员们一听炸锅了。
“怎么能这么干呢，这么能这么无情呢，太不像话了！”
“这下吴家豪，和高粱峪这个“艺术家”可完蛋了。“
还有的说，”看来以后啊，咱真得老实点为好，可别犯在黄金波的手里，这个人咱惹不起！”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班级同学都来安慰高粱峪，说了很多解气和别上之类的话。
说不行，就找找大队领导，或者能有办法。
粱峪一言不发。
内心无比沮丧。
可是没想到，事情到了晚上真有了转机。
晚饭前，大队又来了电话通知。
让中队重新打报告，说只对高粱峪作退学处理，对于吴家豪，让其写检查承认错误即可。
大队这样的决定，让连队干部不解，特别是黄金波弄不明白。
因为他这次主要是针对吴家豪的，绝不能让他躲过去，这万万不能。
在电话里，指导员很谦虚又很坚定地和大队教导员理论了一番。
对方说，“一个学员，初犯错误，就以退学名义来解决，不妥，缺少管理的人性化。”
指导员，
“那教导员，既然这样，为什么同样的问题，只对高粱峪作退学处理呢！”
教导员不耐烦地说，
“唉，这个你就不懂了，你做为中队干部，应该知道这里的处理原则。“
”什么处理原则？教导员！“
教导员不情愿地说，
”他吴家豪是班级的普通一兵，而高粱峪是班级的管理骨干，副班长。”
“副班长怎么了，在违纪面前还分骨干和普通士兵吗？”
“那当然是有区别的了，骨干要起到带头作用，他带头破坏规定，那性质就严重了，必须加大惩罚力度，才能强化中队的日常管理。”
指导员，不再说什么了。
一天的时间，高粱峪感觉自己就像掉进了冰洞，又像被人抛向了九霄外。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或者曾经干过什么。
一脸茫然。
同班战友都很着急，纷纷出这样或那样的主意。
是的，出了麻烦事，得赶紧找找人，不然来不及了。
这时粱峪想到了门诊部的占一海主任。
不过，这么大的事，他的职务和位置肯定办不了，或许去找人家，人家犯难不说，还会埋怨弟弟占一平，你口口声声说的好兵，原来竟是个操蛋货儿。
看粱峪原地不动，又有人说，
“这么不明不白的，这算什么事。要处分就都处分，要退学就都退学。凭什么让吴家豪检查，你退学，这不公平。”
又有人说，“对，这件事是由吴家豪引起的，不因为他，泼到你身上水，也不能耽误你下楼集合。这个账必须记到他的身上。”
大家正在气头上，吴家豪敲门把头探进来，让高粱峪出来一下。
同学们对吴家豪冷眼相对。
高粱峪把马扎櫈收起来，来到走廊。
粱峪能看出来，吴家豪也在上火。
这个时候，还能说啥！
吴家豪把粱峪拉到走廊靠窗户的位置，看着粱峪的眼睛说，
“粱峪，我对不起你，让你受牵连了。”
粱峪对这种话，已经没有感觉了。
吴家豪接着说，
“早晨我本打算先下去的，可是当我下去的时候，人都快全了。所以我就退回了班级。”
“这下可好，事儿整大了。不过，粱峪你放心，我知道这里面能有什么事。你别上火，这事包在我身上，等我回来。”说完他扭身下楼。
又到新闻联播时间了。
黄金波没有再上台啰嗦，大家看完新闻就散了。
在走廊上，大家都来关心粱峪，有的拍肩膀，有的轻轻地说，
“别上火，队里会有办法的。”
是的，但愿能有办法。
粱峪知道吴家豪从下午请假出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粱峪猜，他可能去找那些对他好的教员了。
不过希望不大，这样的事不是教员就能左右得了的。
快熄灯的时候，指导员通知高粱峪到连部去一下。
高粱峪不愿意见到这个人。
因为这件事，从前至后，都是因为他慌报情况才导致的退学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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