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们，兄弟们，大家，醒一醒，醒一醒，马上到站了，醒一醒！”高粱峪被这连续的催促惊醒。
装载着700余名新兵的专列在旷野上奔跑了一个白天和一个整夜，
这是哪啊，火车还在行进，窗外一片漆黑。
喊话的，是接兵排长占一兵。
已经意识到晃自己真的来当兵了的高粱峪，还真有点后悔了。
在放在往常，此时的他可能正在炕头上蒙头大睡呢，
看来这是自讨苦吃。
此时应该后半夜2点左右，要车箱冷嗖嗖的，肥肥大大的军装套在高粱峪身上。
片刻，火车开始一耸一耸地，速度一点一点地慢了下来。
窗外也有缓缓闪过的灯柱了。
火车靠站，站台已经灯火通明。
大喇叭声不停地在播放着音乐，那音乐节奏强劲。
不知道从哪来的，一队又一队穿军装的人，在站台上穿梭。
高粱峪被后面的人推挤着下了列车，脚还没有着地儿，就打了一个寒战。
这里太冷了。
占一兵排长把多多瑟瑟的新兵队伍，按照前后左右顺序整理队型，声音异常洪亮：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
“向右看齐，向前看”
两遍同样口令之后。
站在第一排右数第二名的高粱峪，看见排长一转身，端起胳脖向一列静候的军人跑去。跑到一个带黄牌的大高个军人面前敬礼，那位军人回礼，又喊了些什么。
车站很乱，高粱峪身体一直在打颤。
片刻，排长又回到队列前。
“下面，高粱峪点到名字的，请出列！”
排长掏出花名册开始点名。
点到名字的，都喊了一声“到”，挤出队伍，被一个又一个带肩牌的老兵领走。
等喊到自己名字的时候，高粱峪大喊了声：“到”，声音喊出后，身体好像就不怎么冷了。
高粱峪挤出队伍后，背着背包跟着一个小个子老兵，登上一辆带蓬布的卡车。
被里面的新兵拉上车时，高粱峪看到车箱内已经有了十几号人。
在站台灯光影照下，全是生面孔。
高粱峪往里挪了挪，转过身，也学着他人的样子，把后面上来的新兵拉上来。
这时，身后有人轻轻地拍了高粱峪一下，
“喂”，高粱峪回头一看，“啊，建光，是你！”
“对头”，高粱峪们两人在这个车箱相遇，都裂开了嘴，再没有说话。
这时卡车轰鸣，车箱钢板被人揿起，挂上链子，放下了篷布，车内一片漆黑。
车身缓缓起动，随后加快，左右摇动。
车箱内，无人说话，格外平静。
卡车不停地在快速奔驰，一会左转，一会右转，一会平稳，一会颠簸。
有时候颠簸的，把人都颠了起来，个子高的都撞到了车上的横梁。
高粱峪没有作声，一直坚持着，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脚站麻了，手抓车箱板都木了这时，驾驶室里有人喊话了，
“弟兄们，快到家了，准备下车！”
说话间，车速减慢，车箱外好像已经有了锣鼓声声。
车体往前一耸，后车蓬被掀开。
哇，天已经大亮，太阳光不强，却很刺眼。
车下，已有呼着哈气着绿军装当兵人列队两侧，手里挥动着大大小小带响的家伙儿。
他们身后是白茫茫的大山，脚下草皮上盖有白白的霜，又好像是今早刚下的雪。
新兵纷纷跳下车来来，怯生生生地被列队点名。
结束后，高粱峪和其它六个人，被那个两道扛老兵带到了像窑洞一样的平房里，顺着走廊左拐，拐进了第一个房间。
这就是部队的营房？
看这个房间并不是很大，靠墙一圈摆了四套上下的床铺，床铺上都铺好子草垫子。
正对门有一张带抽屉的桌子。
房间比外面是暖和多了。
高粱峪们刚放下背包，一个大个子兵从拎包里麻利地拿出一大捆红彤彤的麻花来，他从笼屉布里专门抽出两根儿，递到两道杠的老兵面前，
“班长，这是高粱峪阿姨专门给您炸的，请你吃麻花！”
两道杠的老兵觉得太突然了，高粱峪们其余的人也都楞在哪。
这刚到部队，就整这种事，这不明摆着眼气人吗！
看来你会来事，可你这么会来事，给高粱峪们每人发一根有多好，可人家的意思是专门给班长带的。
溜须拍马明着来了。
老兵很快笑了笑，让大个子兵把油麻花放到一边。
“你叫吴家豪吧，你这样，你先把这个放下，咱部队不讲这个！谢谢你，等收拾完了，咱班一起吃，好吧！”
“咱们整队！”
整队？
高粱峪们被要求站成一排，背靠窗户，接受这位老兵训话。
大个子兵送礼不成，显得很尴尬。
高粱峪留意到大个子新兵提包内除了麻花外，还塞了不少书，看到那些书还都挺厚。
这时只听班长说，
“大家好，高粱峪先自高粱峪介绍一下，高粱峪叫边卫东，是你们新兵班长，从今天起，高粱峪们就是战友，高粱峪们八个人要在一起生活、训练三个月时间，希望大家遵守纪律，不搞特殊关系，配合工作！大家是否明白！”
“明白！”高粱峪们回答的声音有大有小，有先有后。
班长短短的表达，让人素然起敬。
别看人家和自己年龄差不多，但说出话来却是一套一套的，当兵的，就是行。
“那好，咱们现在出去集合，到饭堂吃饭。”
出宿舍的时候，走廊上已经有来来往往的新兵了，和自己的装束一样一样的。
大家来到室外，看着远远的大山，高粱峪深深呼出一口气，再把大山特有的透心晾的空气大口地吸进来。
这时边班长说，“高粱峪们成一路纵队去饭堂。”
看大家似乎没有听明白班长说的意思。
班长又说，“以这个同志为标准，向右看齐。”
班长让大个子排在第一位。
大家紧接着按大小个站成一排，脑袋一同向右看去。
高粱峪在这个班里个子排第二，全班人都侧脸向第一名看齐。
“向前看，向右转。”高粱峪前面是大个子兵，一声口令，把身体一下子转向了高粱峪，正好和高粱峪照个对脸。
左右不分，明显他转反了。
大家想笑又不敢笑，但还是能看出来大家眼睛在笑。
大个子兵涨红着脸，眼睛瞪的圆圆的。他知道自己转错了，身子转回去了，脸都没转过去。
直接对后面的高粱峪们说，
“笑什么笑，有意思吗？”
大家看班长也回了头，也就没再说什么，把笑意都憋了回去。
这个大个子兵，名字叫吴家豪，没想到这个人还有点脾气呢。
刚才班长让大家作自高粱峪介绍时候，高粱峪们知道他是南方大城市来的兵。
从他那脸白高傲的样子，刚到这就这么横，准是家里给惯的。
挺会来事倒是会来事，只是这种会来事太明显了。
这种人不值得理。
高粱峪想其余五个人应该和高粱峪一样，都正在嘀咕他呢。
此时，班长站在排头，带着高粱峪们一路纵队下坡西南方向不远处那个小平房走去。
路上经过一座拱桥。
桥下冰窟窿里能看见流动的水，潺潺作响。
高粱峪们一路纵队又上了一个小坡，来到平房前，掀开门帘，八个人依次进入大厅。
大厅上方飘动着层层蒸气。
里面摆着二十多张桌子，靠窗户一侧五六张张桌子，已经挤满了刚下车的新兵。他们正在大口大口的吃着馒头。
班长示意高粱峪们在进门右侧第二个桌子坐下，让高粱峪和他一起去打饭。
班长在前，高粱峪在后。
班长把头探进一个橱窗，操着南方人的口音，对里面喊了一声。
没一会儿，里面有人就递出来一筐热气腾腾的馒头。
班长传给高粱峪让往回端。
之后，班长又接过里面递出来的一个铝盆，猫着腰，一顿小琐步，一盆热粥端了回来，大家纷纷起立来接。
第一顿部队的饭，看到底是什么滋味。
餐桌上四盘小菜，一盆米粥，一筐馒头。
小菜有青椒咸菜，一大把整根没切摞在盘里。
有辣椒末涂很多的白菜，高粱峪叫不出什么名字。
还有青椒炒肉，芹菜炒肉各一盘。
早餐就这么丰富，嘴里都有了口水。
看大家落座，班长说，“开吃吧，早上就这样，先对付吃点，中午连长给大家吃好的。”
饿了，大家实在是饿了。
高粱峪把热呼呼的馒头放在嘴里，一口咬出半个月亮。
宣宣的，香香的，又有点甜滋味，在家里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馒头。
“班长，这个是什么菜啊！”一个新兵在问。
班长瞄了这个新兵一眼，
“吃饭不许说话，鲜族辣白菜，没吃过啊！”
大家直摇头。
“知道不，这里是鲜族人生活的地方！高粱峪们这快快到边境了。以后你们天天都能吃到这个菜。”班长放低声音说。
已经吃了好几口辣白菜了，觉得这个菜有点酸有点辣还有点甜，吃了一口，就着面香味很足的馒头，还想吃下一口，这一口接一口的，没多大一会儿吃了四个大个馒头。
这部队的伙食，真好。
当天上午，高粱峪们由班长带着到连部领床单、脸盆和马扎凳，到山坡下军人服务社买回洗漱用具。
中午，就像班长说的一样吃上了大餐。
开饭前，新兵四路一个方队，老兵三路一个方队在食堂外。
老兵唱歌，新兵看，老兵边唱边侧头做鬼脸，新兵边听边憋着不笑。
老兵们没怎么张嘴，可唱出来的歌声却格外响亮。
茫茫的大山里有了他们的歌声好像才有了生机。
歌声唱罢，听从口令，先新兵后老兵，依次进入饭堂。
新兵在班长的指教下，学着老兵的样子，手放膝盖，身体坐直。
大厅没有一个人说话，锅碗瓢盆碰撞声从橱窗口传来，这里的气氛即新奇又紧张。
这时候，一个大高个子的军官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小个子兵。
刚刚停妥，一个肩上三道扛，带红袖箍的老兵，起立下达口令。
“全体都有了，起立、稍息，立正！”正要转身向大个军官报告，被止住。
大家听班长命令坐下，连长说话：
“同志们，新战友们，大家，中午好！”大个军官的头偏向高粱峪们这边，声音非常洪亮。
新兵老兵都齐刷刷地鼓掌，掌声爆棚。
“高粱峪是咱们三连连长尚怀仁，欢迎你们3八位新同志加入咱连行列，但这只是个预期，在今后的三个月里，你们能否成为高粱峪们的一员，还要看你的实际行动，实际表现！”
本来很好的气氛，这样的讲话让新兵们紧张了起来。
连长接着说，“高粱峪，不但是你的连长，同时，还是你们新兵营的营长。希望要好好表现，好好训练，早日成为合格一兵。”
大家再次鼓掌。
连长看大家心气很足，又接着说，
“为了让咱们新同志状态十足，咱们炊事班今天起个大早，杀头大猪犒劳大家。希望你们放开了吃，可劲儿造，别想家！赶紧上菜！”
大家再次鼓掌的时候，十多名班长，一个跟着一个，猫着腰，端着铝盆热气腾腾地奔向自己的班。一大盆酸菜白肉、一大盆红烧肉，一大盆柿子炒鸡蛋，一大盆白菜豆皮凉菜，盆子太大，摆满了一桌，香气扑鼻。部队用这盆上菜，真奇怪。
管他呢，又是一顿大餐。
很快掌灯时分，大家拿马扎櫈坐成两列，班长坐在前面，召开第一次班务会，对连队训练和生活提出了具体要求。
什么吃饭不允许说话，出班级要请假，出门要三人成行，两人成伍等等，还有什么给家写信不能写部队名称，要写对外番号，不能泄露军事秘密等等。
早听说部队管理严格，可让班长这么一说，十分钟不到就说完了，高粱峪觉得不过瘾。
之后班长把自己叠得像豆腐块儿一样的背子打开，教大家叠被子。三折，压线，对折，扣型。
高粱峪们七个人，先观摩，后操作，分别在床上练习。
班长很温和，也很有耐心。
说他是湖北人，去年入伍，就比高粱峪们早来一年。
“早来一年？”
早当兵一年，人家就当上了班长。高粱峪断定，这小个子班长身上一定超群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