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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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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冲突的导火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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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七二年秋天的一日午后,耳里仍响着甘老师的话:“校领导选择我当你们的班主任,由于本人精力有限无法兼认英语老师,你们就不用学习了”——有些苦闷地独自走出学校朝东的大门。看到街上破旧土墙瓦房草房混杂不知咋走,与正走在死寂泥地街道上的王盛辉恰巧相遇了。他就像对很久没见到了的老朋友,一脸高兴不已地惊呼:

    “高贤锐你好啊!”

    他的瓜籽型白脸稍尖,嘴巴微圆下巴就明显是太尖了些,一对稍大的眼睛如深潭发出的光亮亮的,叫我感到有点深不可测。看到他欢快的朝我奔来,早早地就对我伸出了长长的右手,我有种被鹰抓小鸡的感觉,木然不动地伸出手让他握着,嘴里吐出了两个十分柔弱的字:

    “你好。”

    “我在这里看见你真是太高兴了。”他比我几乎要高一个头,让我感到他居高临下的迫压,仿佛已是不知身在何处。他上穿黄咔军便装下着兰咔裤的新,把我上穿黑布中山装下着灰布裤的旧,分明地衬托出高贵与卑微。听着他娓娓动听的话更似在里:

    “表弟,我一看到你就有千言万语想对你说,不过是今天太遗憾了,我回家拿了东西还要立即赶回学校去。你的学习肯定很不错,我想你在班上一定非常棒!我根据这几年学习的体会,认为看一些小说对提高写作文的能力很有帮助。你星期六到我家我借小说让你看,这对你的学习更上一层楼很有好处。另外我还要好好的与你交流学习心得,我们能取长补短,争取我们以后都可以取得更好的成绩。”

    星期六去了,唯一还记得他把《安娜、卡列妮娜》送给了我。书本很破烂,前后缺了不少的页数。里面的人物姓名太长实在是不好记,全文的字都是未经简化的繁体,看得完全是里雾里仿佛就是在梦中。安娜对婚姻的背叛,无论有多少理由的情有可原,都不能平息我强烈的恨意,在火车轮下的结局让我是心中大叫“活该!”

    王盛辉肯定想不到的是,他使我对小说从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一发不可收。看的第二本也是头一本中国人的《欧阳海之歌》,小说一下子让我入了迷。主人公的婴幼童少时期,与我的不幸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他的入伍及言行的真实性,到他为救儿童不惜牺牲生命的自然之举,一直都在深深地感动着我。

    看完这本小说之后,只要是有了一本中国作品到手,那是可以不吃不喝都要把它一口气看完的。这其中的原因之一,自然是小说少之又少又是从民间中借阅,借与还的时间一般只有四五天,最多也不会超过一周。如果是不守信用的话,那就可能借不到书看——小说好像是好多好多人的精神食粮。我的头脑中因有了对小说有许多不明白的寻疑,慢慢变得与人不大相同的,是头脑里开始了思维细胞的萌生。在心里,自己并未有一丝与王盛辉平起平坐之念。

    特别是初中毕业他高中毕业,我担起了尿桶他则只拿得起锄头,我在男人群里他在女人堆中。他很快就去了学校教书,我喃反倒觉得更自在的跟男人们在一起,在舀粪上要瓦得起脚子,在担着粪爬坡上坎看哪个跑得快上,我敢跟他们较劲,反而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其实自认气力好的大男人,可以跟某个人赌拼,却不会有一棵真肯为集体卖力的心。他们时时所想的,只是希望快些歇班早点收工而已。只是,我的思想对如何调动社员劳动积极性根本不沾边,脑子在这方面笨得开不了窍。天天只能是干完集体干家务,不觉得累睡得很香生活得也很平静——我真好像是一个没肝没肺的人。

    这种情况不知王盛辉是不是觉得我的生活安宁,在一个星期六上午,热切地提议让我为公社广播站写广播稿。我晓得自家根本写不好,是满心相当的为难。

    那是多雾的初冬上午,鸡公山与头龙山之间的空阔深谷中愁雾漫漫,生息微微满目枯荒。跟我并排挖着地的王盛辉尖锐地说:

    “高贤锐,你就安心在这种环境中过一辈子?我替你想过了,再次说你应该给广播站写稿子。只有引起干部对你的注意,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调动你的工作。你一定要写,你的作文不是写得不错吗?”

    我看都不敢看身穿军大衣的他:

    “写广播稿该写啥子都不晓得咋写?只做活路也莫得啥子不好。”

    他站住地鼓动道:

    “现在是在批林批孔的运动中,我今天带有资料,你看了写好后你让我妈带给我,我帮你修改一定会被广播站采用,很快就在全公社轰动,你的前途一定比我还远大。”

    自己在晚上根据《红旗》杂志上的资料,免强开始写起批判林彪的“六个战术”原则,批判孔老二的“中庸之道”的文章来。

    他在看了头一篇稿子后,让他的妈给带了一封信:

    “佳友!

    来稿我已兴奋的作了参阅,阅后内容尽知。以下谈点个人看法:

    你为了活跃农村的文化阵地,响应党中央毛主席的伟大号召,把批林批孔运动引向普及、深入、持久地向前发展,你夜以继日、废寑忘食地战斗在大批判的战场上,抓住林彪的极左实质,剥开“常胜将军”的画皮,用铁证如山的事实,一针见血的戳穿了偎敌如虎的林彪。批的深,揭的透,用辩证的唯物主义姿态,马列主义毛概思想的科学原理,给予了严正地批驳。我个人感觉到文章有份量,有水平,值得我好好学习。

    伟大的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任何事情都要一分为二来看待。我想是报导应注意格式,书写应工整,以利别人好看,免得产生误会,影响全文。你看如何,佳友!”

    他上大学就要离开时,在冷冷的小街上,把这本练习册慎重其事地送给了我。对于他在首页上所写“心红似火,志坚如钢,革命青年,志在四方”的赠言,感到做不了这种人有点诚惶诚恐。

    不晓得该在送给他的精装日记本上,到底是应写下啥子话。在他坚持要我留言之下,只好写下了“友谊长存”四个字。

    “你放心,”他用一副极其认真的表情看了我写的,对了无生气的山村似无感觉的高兴着,表现的亲切而又专注:

    “我们的友谊一定会一生不变!我是最喜欢你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的前途就是你的前途,我们两个是不分彼此的。你看我对你,”他瞟一眼等着他上路的未婚妻,低声有力地说:

    “比我对陈章银要好倒哪里去了。”

    是啊,他对女朋友咋个会是冷冰冰的?

    今天是一九七五年十一月二十二日。也就是王盛辉离开山村差不多两月之后,我一早去到他的家里,孃孃和陈章银都说收到了他的信,并分别转达了他对我地问候。然后,孃孃把装在背篼的小麦和装在口袋中的苞谷过了枰,就像怕我搞鬼称的十分精准。我背上装了四十多斤粮食的大夹背,与接替王盛辉到公社中心校教书的陈章银,欢欢喜喜的一同上了路。

    在弯弯曲曲的一路上,兰衣灰裤的陈章银,不是摆她老家的一些风俗人情,就是说一些时下的趣闻。她话语不断就似一只欢快的小鸟,笑声朗朗尤如饮过美酒的无比开心。她的小瓜籽型脸上和苗条的身姿摇摆里,都充满了活力的光彩四溢!

    陈章银的无限兴奋和快乐,这是许多年以来让我头一回看到——她的未婚夫上了大学,对于她来说美好的人生就快要到来,实在是幸运太值得欢庆了。一个普通的农家之女,遇上了公公是公社的一把手,丈夫是端铁饭碗的大学生,单单是这么夺目的光环就足以让她人羨慕得要死——陈章银甚至把我都带进了她人生美丽的五彩之中。因为她信心满满的对我说:

    “王盛辉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你二天也是会很有出息的”。

    让我感到舒服得都有些飘飘然起来,以为王盛辉已真的成了我的救世主。

    今天是一九七五年十二月二十一号,下班后回家进入房间,看见了桌子上放着王盛辉的信:

    “最尊贵的贵友!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我和贵友分别于碧山公社,赴江洲念书已二月多,为贵友在三大革命运动中取得伟大的胜利,表示由衷的高兴和最热烈的祝贺,并致以崇高的战斗敬礼!

    自己由于是新的学习生活,时间伧促,忙于适应,拖延到至今才给贵友写信,内疚的心情是无法形容的,请贵友为我这种不礼貌的行为原谅。

    凭我观察了解和平时生活中的接触,贵友并不是那种气量狭小斤斤计较的人,我深信贵友一定会对我谅解的。

    然而自己虽然和贵友相处仅短短的几年,但它却为我俩建立起牢固不可破的深厚友谊,谱写了光辉的一页。你整个高超的见识,使我了解到贵友的才学是十分丰富的,更使我看到贵友的前途是无限的。为此,我感到有这样的贵友和同志而高兴,自豪!

    我和贵友的离别,使自己感到很不习惯,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一样。因此,内心是空虚的。特别是接触到学医的具体问题上,更是感到束手无策。最近学习和工作毫无进展,简直是搞不上手。一整天不是搞团的工作,就是辅导别人学习理论,一会儿抓团的工作,一会儿在辅导别人学习……诸如此类甚多,就是这样弄得一天不知搞什么才好,思想非常混乱,没有一个安定的情绪和有次序的工作。

    最伤脑筋的又特别是学医这种关联繁多,这样记,那样背,有些自己从来没见过,因此感觉到的是陌生,更谈不上怎样处理和学习。说句实话,我见到这些内容纷繁的书本就头昏脑胀,另外没什么感觉。总之,自从来学校就没有一天的休息时间。

    自己的思想也产生多次波动,忽而想到能离开学校,另外找一个有学问的人来上大学,自己能进工厂多么舒服啊!忽而想到刚从大学校出门,社会实际太少,文化水平低,大学生的这个名字,倒不如说有其名无其实。有时甚至想到自己一个二十岁多点的年轻娃儿,成了一个名不符实的大学生,更多的是恨自己无能,没有一点儿真正的本事。所谓高中生,不过是滥竽充数罢了。想到这些,就想到贵重可敬而谦逊的贵友。

    的确,无论什么事从自己的主观愿望上讲,光是想把它学习好,然而不随心,事实反映出来,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由于这些想法加重了自己的思想负担,有时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经常失眠。啊!亲密的战友,这些苦处我对谁讲,只有对我的知心朋友讲,有时也对班干部讲,但都无济于事。最后,无可奈何,想来想去,自己既然是上了大学,就应以最最大的信心和能力来把它学习好,绝不能辜负了领导和贵友对自己的信认和委托。

    目前,我学校正掀起一个农业学大寨的热潮,广大的工农兵学员正在这次运动中起到了先锋模范作用。他们发挥了敢想敢干的大无偎革命精神,积极对学校党委表决心,愿意投身到炽热的现实斗争生活中去,参加星期六的义务劳动,具体而又主动的利用星期天到附近生产队参加劳动和校内劳动,大量种疏菜,为改善学生的生活而努力。

    贵友,让我俩携起那炽热的双手,在不同的战斗岗位上昂首挻胸,奋勇向前!

    时间关系,我不准备再啰嗦,错误的地方望贵友来信批评指正。

    此致

    革命敬礼!

    王盛辉 12、乂”

    在寂静的屋内看完这封信,对我来说实在是比最初看《安娜、卡列妮娜》的情况还更糟——整个内容跟我莫得任何的联系。所谓“贵友”,实际上无非是能帮他家做些事情何贵之有。

    高华娟既然指望我抓住这层关系,我就想着要努力地一试。不管咋说他家的剔柴、换面、调粉这些事情都只有我才能帮上忙。

    只不过是,总觉得咋个都看不清他这个人的真实嘴脸。特别是在一九七六年初夏,看了他写给我的信后,发现他是啥子意思简直就是猜不透的迷:

    “贵友!

    我们七五级工农兵学员,按照毛主席《五、七指示》面向农村,实行开门办学,胜利到达黄家区医院,在短短的时间里,我从政治上,思想上,业务上收获较大,现在基本上掌握了打针、拿药、换药、多发病的机制管理。

    我总想迅速了解一些基本情况,望贵友收信后,为我了解一下,并及时来信告之。

    陈章银的具体表现?对我有怎样的内心状况?

    辉友 乂、乂、”

    这无疑是跟我出了一道极大的难题。我咋个可能去接触得了陈章银,了解得到她的内心?

    午后在沉闷死寂的屋里,我对看信的高华娟抱怨道:

    “你要我好好跟王盛辉交往拉近关系,今年正月他的大姐结婚,我不想陪他去耍你还把我恨倒。现在,他要我做的事我根本办不到。他与陈章银订婚可能有八九年了,我不懂他要我了解陈章银是啥子意思,看你有啥子好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情。”

    她看完信似满不在乎地说:

    “有啥子好解决头嘛,就当是不晓得。”

    “用你这种馊主意我还会来和你商量?我大不了让以前的用心用力付诸东流。问题是你想要我跟他保持关系,或者是发展得更好些,了解陈章银的事就只能你去做。”

    “高贤锐!嘿,我懂得起你的意思。问题是男女间相爱的事情,另外的人又啷个弄得清楚?再说一个女的心头在想些啥子,也不得轻易的跟人透露塞。”

    我看了一眼一脸神秘微笑的把我望着的高华娟,决然地说:

    “既然如此,那我还不如干脆向王盛辉表明,了解陈章银我不方便。”

    “我看也要得。不过吔,”坐在床边一下子坐直穿着花格衬衣身子的高华娟,脸上已没了笑意的有点严肃:

    “你千万不要人晓得这些事,特别是我看过王盛辉的信。”

    我十分不解地问:

    “莫不是你怕他?”

    “他的老汉是公社的一把手,反正怕不怕都得怕。”

    听了高华娟的话心中闪出一件事,想到要表明心意正好借题发挥。就故意用轻松的口气说:

    “也未必有那么可怕。真正可怕的,倒是一个人的思想,在对一些不该考虑的事情上,总是要去动心思。这会使行为偏向,你说是不是嘛。”

    “噫,你说的是啥子意思哦,我啷个听不懂吔?你这个人就会说半句留半句。”

    我避开坐在床边微弯着腰,直视着我的高华娟很亮的眼神,苦笑地说:

    “也莫得啥子。”

    然后将目光望着有些污黑的地上:

    “前不久我从你的箱子上,看到一张信笺上写的大约是,耍朋友不是那么容易,讲恋爱应当主动些……这话好像有所指。你若把思想放在这一方面,那么对你我来说都实可堪忧。”

    “哪里是我想倒的嘛,不是得。”高华娟并不看我地说:

    “那是我没抄完的一首歌,当真的吔我不骗你。”

    自己分明地感觉到,那不可能是一首歌词。考虑到她好面子就不好直接点破,认为已提示了她就足够,正所谓响鼓不用重捶嘛。想了想我还是慎重地对她说:

    “反正你是下乡知识青年,首要地问题是要考虑早日回城,希望你时时刻刻都不要忘记这一点。我想的话,无论是你还是我,就年龄上来说都还处于极不成熟的阶段,把婚恋的事应置诸于脑后才要得。”

    自己认为异性之间就是异性之间,跟高华娟是姐弟关系,在涉及到私秘上还是难免不好启齿的。我跟她都是青年男女,头脑中不能说不受欲望的影响。关键在于是啥子东西在指导着一个人的头脑——慢慢地发现,与高华娟的根本分歧就在这里,是由欲望促动行为还是用思考来控制本能?

    她接下来表现的就是,我对她的提示就似耳边风莫得丝毫的作用。她跟村女或者说是莫得文化的女子,其本质上完全莫得啥子不相同,行为上更不会有啥子两样。男性的吸引力好像是太强,让她把控不住的失去理智。这样一来,我跟她之间的理性与感性的冲突,就自然地时有发生。她对男女间的事太过随意让我大为光火,在一九七七年新春之后,她一回到队上我严正地告诉她:

    “王盛辉要我跟你断绝关系了。”

    正月初九是王某的生日。晚饭后王盛辉极力留住我还不让走。在背靠着南面山坡的一排房子东末一间死静的屋子里,陈章银和王盛花已分别关上了账门,睡在了南北相对的床铺里,让我感到呆在了一个特别不应该的地方:

    “王盛辉不是要我了解陈章银吗,今晚这么做他又是啥子意思?”

    靠西墙中央的写字台前,王盛辉坐在竹椅里只是十分安静的沉默着。令我惴惴不安地感受到,在沉沉的夜里有一种无形地压力。王盛辉表明有重要的话要对我讲,却又迟迟不开口,莫不是为了让我把注意力,放在对床上女人的胡思乱想?或者是让这二人做好准备对我下套?

    幸好我是坐在写字台的北头,在已关了的门的门后面,要是一有异动我可以立即开门跑出。我很快的安定下来,静静地等着看王盛辉演的到底是啥子好戏。

    写字台上靠西墙放着一个红灯牌的收音机,上面放着用铝皮圆筒改做的煤油灯,收音机显然是一种摆设。过去一点的花茶盘里,放着一个圆眼铝外壳的开水瓶,还有几只玻璃杯子是很少用过的有点灰蒙,和整个屋内一样阴沉沉的毫无光亮。写字台的南头与南墙之间,放着村户人家必备的尿桶,可以随时解决人的尿急,喝与屙是多么紧密的关系啊。人的生存不能缺粮少水,粮食蔬菜作物则需要屎尿的营养,彼此循环着的共生共养,不晓得王盛辉对此做何感想。更不知到白蚊帐中躺在床上的人是真睡还是假睡,她们对屋里坐着的两个男人是爱还是恨,是在呼唤还是在诅咒。我想若是在群居的时代,如此同处一室在异性间是会大打出手,还是各得其所的随遇而安?

    我在此时,真正地领略到了胡思乱想,全没在意王盛辉是开口说了话还是没说,感到夜寒深重身心都开始发凉——人会尿急,我老是坐在这屋里可能真会惹人生厌,决定喝口开水后还是马上离开的好。不曾想当我把白瓷盅盅放到嘴边时,听到王盛辉突然异常果断而又严肃地说:

    “我今晚要给你表弟老实地说,你要立即和高妹断绝你们的姐弟关系。”

    我猛吃一惊的手一抖,把太多还有些烫的开水倒进了嘴里,烫得眼里涌上一股泪花。王盛辉是啥子意思所产生出地问号,我随便咋个都找不出答案来,呆呆地看着他似在雾中。

    他向我侧过身子,目光射人地盯住我,口气是无比地坚决:

    “你只有尽快地彻底和她断绝关系对你才有好处。”

    自己仍然是无比地困惑:

    “我跟高华娟妨碍王盛辉的啥子了?跟高华娟有矛盾冲突,这在队上可能不算是啥子秘密,但也不至于要跟她翻脸呀。”

    王盛辉把竹椅车了个方位,坐下来完全是跟我面对面的充满了威严性:

    “作为下乡知识青年,回城后如何对待帮过他们的人,例子很多我不说你都清楚,有几个人是得到了好处的?你可不要被糖衣炮弹给蒙敝了,我敢说,高妹今后不会给你任何的好处!你知到她现在为什么对我好,还好得不一般,好得不得了?一方面我是大学生,二一方面是我毕业后,会分配到她家所在的林青市,三是要想方设法和我拉近关系,为她的下一步做好打算。”

    王盛辉说到这里,站起身来朝我靠近,仿佛是为了防止两个女人听见似的,附在我耳边有力地小声说:

    “她不知怎么从旁了解到我和陈章银有矛盾,很快就开始见缝插针。一句话,她就是要和我耍朋友。她给我家送大公鸡,从工地上为我家背水泥,表现得最出色的,是去年署假我去利水场有事,在高崖坎她一看见我就丢了锄头陪着我,还拿粮票拿钱给我,要我吃好保重身体。她对我的那种关心和热情,简直达到了无言可喻。我相信比起对你来,那肯定是要好十倍二十倍都不止。她确实是聪明,手腕不能不说是十分高超的。”

    王盛辉说到这里又恢复到刚才的坐姿,像一个极其迈力的演员,右手做了一个有力下砍手势:

    “你对她一定要像菜刀砍豆腐一样一刀两断,一定要断得快,断得彻底。”

    我感到心里头就像静静的湖水被人投下了一块石头,激起了对高华娟有许多不满的波浪:

    “是她透露了看过王盛辉的信?、、、、、、”

    总还是觉得,不管咋说没必要非和高华娟闹翻不可。毕竟,她对自己是有过关心和爱护的。

    王盛辉第二天早上到我家拿茶叶——他说茶叶筒很好看我一并送给他,但愿他不再提到昨晚的话题。为了引开他的注意力,踏上小路后,在寒意嗖嗖的早上特意地对他说:

    “前次在给你的信里提到我想回队的事,具体的情况没说得很明白。我现在告诉你是这样的,去年夏天后在我们队上的第二农机站,其实只具备打粉和粉碎猪饲料。大队干部先让我一个人顶起,说是年终两个农机站統一核算,结果在年终大队上来了一个分开核算,使我在大半年里才六百多工分,每一天两角的补助费也没有了。可站在农机站门外极为不平泥路上的吴会计还竟然说,要吃得亏才打得拢堆塞,明年做起面了你就捞回来了嘛。我不由质问他,吃亏难道就让我喝西北风?他却嘿嘿地笑着说你工分少嘛耍倒了塞。大队干部太不讲道理了,难道是有活我不干想耍吗?大队干部的做法让我相当的寒心,觉得基层干部完全不顾事实,采取能骗就骗让我感到再呆下去没啥意思了。不过,我该不该回队你没发表意见,所以我一直忍着。说实话,我的前途在哪里?又究竟该做些啥子?我真的是很渺茫。”

    “不要悲观我的好朋友,问题只是暂时的。我说过,你以后的前途比我还要远大。”

    听着王盛辉这不着边际的话,在已到了该分路的地方,想到他就是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从今以后可能也就互不相关,心中不免有了几分轻松。

    不料王盛辉站定的车转了身子面对了我,眼神极其锐利地紧盯着我,用不可否认的口气说:

    “我再次向你强调,你的前途是无比远大的。前提是,你必须马上和高妹决裂!你和她来往在群众中的影响很不好!你是一个聪明的人,怎么能被她的甜言蜜语所迷住?老实对你说,”他的双手做了一个有力的“分”的手势以加强说话的力度:

    “你一定要跟她彻底决裂!越快越好!不然,你就会断送掉前途!你一定要快刀斩乱麻,要和她尽快、彻底地一刀两断,绝不能有半点的藕断丝连。我敢保证!只要你做到了做好了这一点,要不了多久,就会把你调到公社去开汽车!”

    我的心振动了一下,记起了去年要我同路的王书记说的话,有些急切地问:

    “你爹对我说,‘没去当成兵也莫得关系,等一段时间可以把你调到公社开汽车’,姑爷把他的意思对你说了么?”

    “我没少对我爹说要他替你想办法。但因为你和高妹的关系,公社的其他干部对此很反感,我才不得不一再对你明说。记住!一定要尽快、干净、彻底地和高妹一刀两断!”

    王盛辉的态度是这样地坚决,我犹豫不定了。

    以为高华娟听后会无比的气愤,是必会与我一同找办法应对的。没想到,她就像听了一段天方夜潭的故事,看都不看我的随口道:

    “我懒得理这些。”

    这似表明她确有和王盛辉耍朋友之心。使得一九七七年的春天,让我发现绿色还是淡淡的,山中默默地还莫得一点的生机昂然。就连鸟儿们的啼叫,仍然是跟冬天里一样的发出哀鸣。心里在去年下半年开始结起的一些冰块,不但难以消溶反而有着扩大的寒意彻骨。高华娟对于断决关系既然是表现出无关痛痒,那就是说她对啥子行为端庄,作风正派之类是莫得一点兴趣的。在她看来也许姐弟关系莫得她想要的实质内容——她大概把姐弟关系看成是恋爱的外衣。我却坚持认定,姐弟关系就是一种纯洁的姐弟。这样,自己跟她必然会发生激烈地冲撞。就像一对拳击手,进行着有些可怕的生死相搏——我胜利了吗?

    这个答案对自己显然不重要了。关键地问题是在毕业后的时间里,一心只为少数人好,把精力完全是用错了地方。是时候了,告别带来无数麻烦甚至是痛苦的所有人,开始走向新的人生——走出山里人的无路之路,要让人们看到,一个真实的自己与高华娟,行为的相对是咋个的不同会让人们的心灵美化起来。

    把目光停留在鸡公山山顶上那郁郁葱葱的柏树林,尤如鸡冠高耸的树林绿稍上,映着一抹艳丽的落日余辉,橙金之色柔美得真让我感到无比地向往。尽管我必须进入到长龙山与鸡公山之间的幽深峡谷里,必须时常呆在十分清冷无聊的家中,今后的人生可能会是一个漫漫地长夜。然而无论如何,都已是“太阳落山意未落,人心恍惚总蹉跎。年少纷乱情不续,青春多梦梦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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