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什么人活得最轻松吗？” 魏芊和马陆坐在黑暗的商场防火通道的楼梯上，魏芊透过她喷出的刺鼻烟雾和时明时暗的从窗口漏进来的顶楼霓虹灯闪烁的彩色的光看着她精致的侧脸和男生一样的短发，她俩都在这个商场的电器部卖微波炉，一小时二十元，卖出一台再提成五十元，马陆比她小，不上学，到处混。“ 什么人？”魏芊有点麻木的反问道。“不要脸的人！自尊心对人来说根本就是拖累，只要没有自尊心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马陆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踩着狠狠的扭了扭脚看着魏芊说道，她展开手心给魏芊看她手心里的一个银色打火机，上面有一只鹰，坚毅冷酷的眼神，展开的翅膀，她用大拇指抚摸着鹰的头问道：“漂亮吧？我昨晚去迪厅认识个小白脸送我的，我抽烟抽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用这么好的打火机，打开盖子啪一声，手指划一下，火苗噗的窜出来，我就有一种莫名的高兴，感觉点燃了希望。” 魏芊接过打火机翻来覆去的看着说：“自尊心是有条件的，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还谈什么自尊？如果我什么都有了，我肯定自尊心很强，这东西是会变的。我更喜欢火柴，是因为点燃时的那味道，嗯，很香。你看过安徒生的那个童话《卖火柴的小姑娘》吗？什么人会写出这么无情的童话，我不敢看不敢想，却不知为什么总是在某刻想起来那情景，寒风凛冽中光着脚，划着火柴绝望的小女孩，梦到慈祥的外婆，在温暖的怀抱中死去，你说她到底是幸福还是不幸？”
“魏芊，马陆！楼道上方的门被推开了一条缝，是值班经理在叫她们。超时了你们，休息时间是十五分钟，记住了，下次要扣工资了。” 经理厉声说道。马陆走在前面，一边走一边扭动着腰肢，这是她去迪厅跳舞的标准动作，经理在一旁看着她，摇着头说：“你看看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是这样？”魏芊看着她笑了，一边走一边看着自己的脚尖，工作服是发的，蓝色西服套裙，黑色皮鞋，魏芊记得那个鞋很硬，穿着站一天，脚很疼，也没什么，疼能让人清醒，让人学会记住。
晚上十点，下班了，马陆换上白色小背心，超短裤，戴上大大的镶嵌着水钻的耳环，右手牵着她说的那个小白脸的胳膊，迷你短裤露出了长且结实的美腿，白色细带背心将她优雅白皙的脖颈和迷人的锁骨展露无遗，多么诱人的年轻躯体。那个男人挺高，斯文白净，却并不小，一看便是有家室有好工作养尊处优的人，穿着一件奶黄色的有领恤，褐色休闲西裤，魏芊很难想象，他和马陆一起在震耳欲聋的迪厅得场景。马陆回头冲着魏芊挥挥手说：“下周见！” 那是一个周六，天气炎热而无风，是个和所有其他普通的夜晚毫无区别的晚上，魏芊回出租屋的路上看到楼下发廊的几个男人在打一个洗头妹，四五个人围着她又踢又打，旁边一个老女人叫喊着：“不要打脸，不要打脸！” 推开顶楼小屋的门，魏芊一头躺到床上，看着近在咫尺的天花板发呆，收音机里传来了崔健的《拿错的伞》，在你的眼里，有破碎的我。在我的眼里，有忧郁的你。
几天后，从商场经理处得知马陆死了，从酒店十三楼一丝不挂的跳到楼下花坛里，摔得迸裂，她仿佛看到了她苍白而无力的美丽躯体闪烁着诡异的光泽，死人一般都是暗灰黑色，但她不是，她发着光，让人不得不怀疑她还活着。警察说血液里的酒精浓度非常高，结论是醉酒失足跌落，当时同处一室的男人—马陆口中的小白脸，和家属达成赔偿和解，五十万人民币。没有人问一个完全喝醉的人怎么爬上酒店唯一可以打开的一米多高洗手间窗户，从几公分宽的缝隙中一丝不挂的跌落？没有人问那个男人在干什么？为什么他没有喝酒？
又几天后魏晨光和财大气粗的妻子在商场买微波炉正好碰到了正在销售的魏芊，不知所措的魏芊看着陌生的这个男人，眼神涣散。也许是突然想起自己原来还有一双子女，也许是其他什么原因，魏晨光在接下去的三个月里毫无征兆的给他们买了一套市区的大公寓，并把魏芊和魏铭送去读大学。
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魏芊剪去了长发，剃了个男人的平头并去商场买了一个银色的老鹰打火机，鹰的眼睛还是那么冷酷坚毅，翅膀张开想要一飞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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