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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独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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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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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续命的办法不止你一个人跟寡人提过,但那种用吸食气运来延续寿命的方法,寡人不屑于为之”

    嬴稷想到之前黑冰台搜罗过来的消息,苍老的脸庞上扯出了一抹带着不屑的嘲讽:“寡人这辈子最希望的就是大秦能够一统天下,牺牲国运来成全寡人自己,这种事情根本是本末倒置,对于真正的王者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真正的王者吗?难怪秦国能够一步步地从弱变强,从一个西陲边境的小国成为天下诸国之首,这历任秦国之君的为国为民之心就要胜过其余诸国太多了……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已经无比苍老,但从其身上的威严气度依旧可以看出昔日雄风的老者,李轩眼眸深处有一道复杂之色随之掠过,并在想了想之后再次拱手说道:“未必要秦国国运,姬氏的东周国尚且还有九鼎留存,那里的气运还是可以让王上改善一下身体的。”

    此话一出,嬴稷那一双苍老的眼眸之中并没有像李轩所想的那样亮起神光,反而还闪过了一道让这位止戈侯感到有那么一些不解的复杂光芒。

    那复杂的眼神看得李轩有些心生不安,而就在其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坐在王座上的老秦王却又开口说道:“李轩,今天的你和以往的你有些不像,除了涉及到战事以外,你很少会如此主动地提出意见,你对于我大秦的朝政也同样是漠不关心,更不用说像是为寡人续命这种事情了,以前的你应该根本提都不会提这种事情。”

    “王上,如果您今天没有将这穆公镇秦剑拿出来的话,臣依旧会像以往那样我行我素,有什么就说什么,至于这续命之事也根本就不会提及”

    李轩依旧是很坦诚的样子,毫不避讳地开口说道:“我知道王上在心里其实并不信任臣,不相信臣日后在接触过如此之大的权力之后还能够保持初心,所以为了臣这条小命能够安全保下,臣只好去为王上做一些事情,希望借此能够取得您的信任。”

    “原然如此,寡人就奇怪像你这种傲慢的人怎么会一下子变了性子呢?”

    嬴稷闻言了然地一笑,语气中带着些许惊讶地说道:“不过像你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感到害怕,这倒是令寡人颇为惊奇。”

    “只要是一个智慧生灵,那就一定会对死亡感到惧怕,这是生命的常理,没有什么值得惊奇的”

    李轩站在大殿的中央,看起来依旧是那么的从容不迫:“恕臣说的冒昧一点,臣还有大好年华可以去追索,但王上已至垂暮之年,如果让您用这残存的元气换得了臣一命的话,臣觉得自己是吃亏的。”

    “有时候寡人是真不知道你小子的话哪句真哪句假,不过你小子胆子够大,这一点倒是真的”

    嬴稷笑了笑,并没有对李轩那带有些许不敬的言语感到愤怒和不满,只是在下一瞬间那一双有些浑浊无光的眼眸一下子变得如鹰隼般锐利,并紧紧盯着下方的李轩,说道:“告诉寡人,你提出要帮寡人续命,这其中除了想要保命,不给寡人出手的借口之外,可还有其他的原因?”

    “这个当然有,光光是保命这个原因,可并不值得我为王上行此续命之法”

    李轩看起来十分坦诚地点了点头,用一种让人觉得丝毫没有作伪之意的语气说道:“王上如果能多撑一年,秦国的根基就能够再稳固一年,未来能够缓冲的余地也就更多一点,到时等政儿正式登基为王之后,我这个做老师的也就能够轻松一些。”

    “这算是个理由,但寡人觉得这个理由不够,你应该还有一个理由没说,赶紧说!”

    嬴稷的目光此刻锐利无比,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苍老和浑浊,甚至眼眸深处还隐隐闪动起了尊贵夺目的金色光芒。

    虽然此刻这位秦王的身躯依旧老迈,但那股独属于王者的威严却近乎化作了实质,压得整座大殿都隐隐发出了颤动的声音,甚至在其身后都隐隐出现了由国运之力交织凝聚的黑龙虚影。

    面对着这股近乎化作了实质的王者威严,李轩的身躯依旧修长挺拔,那张英俊的脸庞上也还是如之前那般平静,只是其说话的言语之间带上了尊敬的意味:

    “王上当真是雄风依旧,哪怕已经苍老到这个地步,却依旧能够催动国运之力,臣不得不说一声对您佩服”

    看着王座上那个老者背后的那道在些许国运之力中若隐若现的黑龙虚影,李轩用一种复杂中带着些许怀念意味的语气开口说道:“臣之所以想要帮王上续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王上也是从小看着臣长大的长者,尽管此时的您和当年相比已经变了很多,但臣对您当年的照顾一直抱有感激之心。”

    “感激吗?”

    不得不说,李轩给出的这个答案让嬴稷略微有些出乎意料,以至于让这位早已看尽世事风的老秦王微微愣了愣神。

    还以为这小子会说什么忠于秦国,为了大秦基业的话来打消寡人对他出手的念头,没想到……嬴稷身后那道盘旋于上空的黑龙虚影渐渐消散,身上那股近乎化作实质的威严也缓缓收敛而起,那原本端坐着的身躯更是半躺在了王座上。

    “其实如果是寡人刚刚登上王位的那几年,应该会很高兴听到你如今说的这话,并且会对你赋予无与伦比的信任”

    嬴稷那已经枯朽地几乎能完全看出血管的手指缓缓在王座的青铜扶手之上划过,说话的语气之中充满了浓浓的复杂之意:“只可惜这几十年过去,母后、舅舅以及许多曾经的故友让寡人改变了许多,现在的寡人从不会相信这些看似充满温情的话语,但心里却隐隐又想去相信,这真是矛盾啊!”

    “王上,其实这并不矛盾”

    李轩察觉到了王座上那个老者脸上闪过的那份寂寥和孤独,于是在叹了口气后开口说道:

    “王者的无情并不是他们想要无情,只是因为现实与肩膀上扛着的那份责任需要他们无情而已”

    “这个世界上除了一些早已扭曲的疯子之外从来就没有真正铁石心肠的人,但凡只要是具有智慧的生灵,哪怕是汝毛饮血的妖族,也一定会有自己爱的、在乎的东西,他们也一定会渴望看到他人对自己的崇敬、爱戴或是感激之情,王上您自然也不会例外”

    嬴稷那一对花白的眉毛在听到这话之后微微挑了挑,然后看起来疲惫中带着认同地开口说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对这种事情都看的挺透彻,看来把政儿这个秦国的希望交给你来教导,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秦王嬴稷此刻的话语听起来不像是一个君王对臣子所说的话,而更像是一个自认为在道路上走得更远的长辈对晚辈的肯定。

    作为一个傲慢几乎都浸到骨子里的人,李轩肯定是从心底里鄙视这种习惯性自以为是的长辈,但这一次他并没有因此而出言讥讽,反而在听到了嬴稷用这种语气所说的话之后微微一笑,英俊的脸庞上浮现出了一抹对往昔的怀念之意:

    “真是怀念啊!王上你应该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了,自从当年我伐魏归来之后,你就不再把我当成是一个晚辈,而是当成了一个臣子”

    “而我也是从那一刻才真正开始知道,长辈和晚辈之间的关系是无法与君臣关系共存的,毕竟王者终究是需要有无情冷心的一面”

    听到这话,嬴稷那张苍老的面庞上顿时浮现出了一抹在复杂中掺杂着些许追忆的意味,他此刻似乎已经不想在极力维持住那份王者的威严,不仅整个人半躺在了王座之上,就连原本紧握着的穆公镇秦剑也放在了一旁。

    “不管你信不信,其实当年寡人在最开始的时候,是真的想要和母后做一对母慈子孝的好母子,想要把舅舅当成真正的肱股之臣,想要在振兴大秦的同时和一家人都保持良好关系”

    看着下方这个自己准备将未来的大秦托付与其手中的少年,在王位上坐了几十载的老秦王突然开始想起了当年自己登上王位时最开始的想法,布满了皱纹的嘴角也忍不住掀起了一抹笑容,好像是在笑自己当年的天真,又好像是在怀念着自己当年心中尚且还存留着的那么一份情感。

    但紧接着,这个端坐在王座上的老者又想到了自己母后和舅舅之后的所作所为,嘴角上浮现出的那抹笑容渐渐消失,转而化作了一抹彻骨的冰冷和讥诮:

    “但那时候的寡人万万没有想到人心是贪婪的,而且这种贪婪永远都没有一个尽头,非但不会有停止的那天,甚至还会无休止地增长下去”

    老秦王的语气此刻变得极为冷漠,那一双略显浑浊的苍老眼眸之中涌现出了如同利剑般的凌厉,就如同当年他从大秦宣太后手中夺回执政之权时的那样:

    “对于权力的贪婪会彻底地改变一个人,因此曾经和寡人亲密无间的母后和舅舅始终都不愿意放下手中的权力,甚至一度想把寡人当做一个傀儡,想把大秦的朝堂当成他们的一言堂”

    “寡人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知道,在权力和王位面前,什么亲朋好友都靠不住,君王永远都只能相信自己,只能够靠自己手中的剑来杀开通往王座的一条血路”

    秦国是一个极其注重实用的国家,因此为了警醒后人,历任秦国国君都让史官都极其详细地描写了秦国宫廷争斗的过程,作为王室秘藏的典藏之一。

    因此在秦王宫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并且有着前世记忆的李轩对于这个坐在王座上的老者和大秦宣太后之间的政治斗争了解得非常清楚,但此刻他还是很安静地在听着王座上那个老者的自言自语,又或者是一种以自言自语的形式来进行的诉说。

    这并不是因为臣子对君王的恭敬,也不是因为李轩从来都不屑于这种宫廷斗争,而是因为他知道眼下坐在王座上的那个垂暮老者,需要一个能够静静听他说话的人。

    此刻的大殿里除了李轩和王座上的嬴稷之外再无第三个人,因此那个很久都没有和旁人敞开过心扉的老秦王开始如同一个真正的老人对待自己的晚辈那般絮絮叨叨地说起了心里话。

    嬴稷从自己最早跟着宣太后在楚国当质子的经历讲起,什么回国继承王位,什么在朝堂上与自己的母亲争斗,夺回执政之权的一系列艰辛历程都一一从这位老者口中叙述而出。

    李轩这个时候才发现,其实坐在这张王座上的这个老者很有说书人的天赋,至少在听他讲这些故事的时候,即便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李轩也有了几分感同身受的样子。

    “寡人这辈子虽然不能说毫无遗憾,但却能拍着胸膛说自己无愧于秦国,无愧于列祖列宗”

    嬴稷所叙述的故事以这样的一句话作了结尾,并在说完之后重新将目光放在了一直站在大殿中央的李轩身上,这种目光显得悠远而又复杂,其中夹杂了很多无法用言语说清楚的东西。

    而李轩则是像不愿意和嬴稷对视的样子,低着头沉默不语,本就显得略微有些昏暗无光,很符合那些神鬼怪志的传闻的大殿因为这种静谧无声的气氛而更加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意味。

    原本半靠在王座上的老秦王在沉默了一刻钟的时间之后突然端坐而起,再一次用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看着下方这个如今的臣子,曾经最看重的晚辈,并开口说道:“李轩小子,愿意最后再做一次寡人的将军,为大秦开疆拓土吗?”

    李轩闻言一愣,他感觉有些错愕地抬起了头,然后对上了嬴稷那种如同猎鹰正在寻找猎物般犀利的眼神

    那是一种在锐利之外夹杂了无数情感的复杂眼神,而就在这彼此对视的一瞬间,这位天资卓绝而又生性高傲的止戈侯突然明白了很多东西,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最后那满腔言语还是化为了一声无奈的长叹,同时跪地行礼道:“臣,愿为王上执剑杀敌。”

    “好!”

    嬴稷突然发出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大笑,随后再次将旁边的穆公镇秦剑握入了手中,开口喝道:“老东西,滚出来宣诏!”

    郑公的身影在这一声厉喝后顿时出现在了王座旁边,手中也多出了那么一纸诏令,紧接着他那阴柔中带着些许尖锐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殿:“命止戈侯李轩为大将,五大夫蒙武、公乘王翦为左右副将,领兵十万,出征东周国,取回剩余九鼎,不得有误!”

    “臣李轩,谨遵王命!”

    李轩单膝跪地,低着头双手接过了郑公递过来的诏令,他捧着这一份很可能是王座上那位老者对他最后的王令,心里默念道:“王上,臣定会凯旋而归,带着九鼎来见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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