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之前去看过你的那位徒弟嬴政，算是一个很认真的孩子，我过去的时候他还在读书，想必以后不会成为像你这样做事太过直接的莽夫，这一点倒是让我颇为放心”
李轩闻言眉头挑了挑，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但那脸上明显露出的不满之意和嘴角微微掀起的弧度足以说明一切。
樗里疾假装没有看见，在小抿了一杯口茶水后开口说道：“说句实话，这孩子的资质很不错，如果你教不好的话就让我来教，反正我也能算得上是他的长辈，教导他也是应有之理。”
“本侯的徒弟自己会教，首座大人日理万机，就不劳烦您大驾了”
李轩看起来有些不爽，但回想起在儿时的岁月里，眼前这位长者对自己还算不错，他也便只好摆了摆手，开口问道：“想必这一次是王上让首座大人来的，他这一次是又有什么吩咐吗？如果在能力范围之内的，本侯一定尽力。”
樗里疾显然也是早就认识了李轩，因此并没有对他那种凡事都敞开说话的习惯感到反感，只是很平静地开口说道：“王上看中了嬴政，想要将手里的一些东西交给他，所以特意派我来好好考察一下他，看看他有没有资格担此重任。”
李轩眉头向上挑了挑，开口说道：“那首座大人这一次愿意跟我谈起此事，这是否可以表示你已经认可政儿，认为他有资格担此重任了呢？”
“这是个很有潜力的孩子，我在他身上看到了极为璀璨浩荡，仿佛要奔上九霄般的紫气，乃是天生的王者”
想起之前用观气之法查看嬴政气运时等那一抹惊人之景，即便心绪早已平稳，樗里疾眼中还是忍不住闪过了一道惊叹之意，说道：“在这个孩子身上，我看到了比如今王上还要雄厚的气运，或许我大秦数代以来想要一统天下的愿望，日后就要落在他身上了。”
算你还有点眼光，当得起着风水学大师的名号，居然能看出嬴政日后能够一统天下，看来这老家伙的望气术造诣很高啊……李轩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了一些，紧接着他又开口问道：“既然如此，首座此次来见本侯，是否还有其他事情呢？”
“太子不堪大用，那个日后可能会继承太子之位的嬴子楚也并非雄主，可现在最有可能担当大任的嬴政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所以王上很有可能会把他手里的那些东西交由你这个老师来代管”
樗里疾说到这里，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许多：“我这一次特意来见你一面，除了王上想要我来试探一下你的虚实之外，还有几句话想要送给你，希望你能好好听听。”
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要借此机会警告我一下，不要凭借嬴政老师这个身份乱来吗……李轩笑着点了点头，很客气地开口说道：“首座尽管直言便是，我自当洗耳恭听。”
“王上手中的那一部分秘密和力量是留给未来的秦王的，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妥善使用，并且在适当的时候归还给那个时候已经是秦王的嬴政”
樗里疾神色颇为严肃并且凝重地说道：“我不希望到时候看到你保持着那一部分权柄不放，从而和我走上对立的局面，我不想看到会有那一天的发生。”
还是根本不了解我，否则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一个个的都以为我贪恋权柄，难道这就是宗室对于大臣永远不会松懈的警惕吗……李轩点头说道：“首座放心，我很多时候都只求有自保的力量，对于那些所谓的权柄并不看重，更何况嬴政是我的学生，我会尽力为他铺好道路的。”
“这样最好，但愿你能够说到做到，不要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吧！”
樗里疾也算是看着李轩长大的一位长者，因此他对于这个天赋卓绝的老秦人后代终归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情和包容在的，这也是他开口劝说的原因所在。
当然，有点小小的感情和包容并不能阻止樗里疾该有的警惕和狠辣，如果到后来李轩真的成了秦国王室的威胁，那他下起手也绝对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和怜悯。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明日找机会来王宫见王上一面，他应该会有很多事想跟你说”
或许是因为秦王嬴稷的身体的确撑不了太久了，樗里疾在将该说的话说完，并随口嘱咐了一句之后便迅速离开了止戈候府，就连之前下人送上来的那杯茶水都没有完全喝完。
“总是那么浪费茶水，这让人专门磨好的茶叶可是很贵的”
李轩摇了摇头，看起来有些无奈地让下人重新换了一杯泡好的茶上来，嘴里像是自言自语，就像是在和谁说话一般开口说道：“为什么这些人总以为我会是个威胁呢？这么多年总是一次又一次的试探，我都已经特意放下手中的军权出去游历天下了，难道这样他们还不能放心吗？”
充满了疑惑和无奈的声音回荡在整个会客大堂之中，但并没有人开口回答他这个问题，整个大堂内都是一片如同死寂般的静谧。
“罢了，且行且看吧，但愿不会到那种你死我活的境地，我其实真的只是想好好的活下去，顺便见证一下这个璀璨大世啊！”
最后是李轩自己的一声叹息打破了大堂内静谧的气氛，其身形也在话语的最后一个字落下之后如同泡影般破碎，无声无息地从主位之上消失了。
……
咸阳城，秦王宫。
端坐在王座上休息的嬴稷感觉有些费力地勉强睁开了眼睛，有些苍老无力但又隐隐充斥着威严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这么快就从李轩小子那里回来了吗？看来你已经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是的，已经有了结论”
感觉身上永远是一袭黑衣的中年男子缓缓从宫殿中的黑暗处浮现而出，然后躬身向那端坐在王座上的秦王嬴稷行了一礼。
“王叔不必多礼”
嬴稷有些吃力地摆了摆手，然后开口问道：“依你来看，那孩子的气运和资质如何？可有足够的资格支撑起我大秦的未来？”
“王上果然慧眼，这个孩子有绝对的资格，其父亲和祖父加在一起也无法与其相提并论”
樗里疾始终忘不了那道璀璨浩荡，差点让他受到了极大反噬的紫气长河，说话的语气里也带着浓浓的惊叹和欣赏之意：“如果说未来有谁能带大秦一统天下，那必然将是嬴政这个孩子。”
“很好，没想到这寡人临死之前还能看到这样一个让我大秦一统天下的希望，这还真是上苍眷顾”
嬴稷原本浑浊昏暗的苍老眼眸之中顿时亮起了点点神光，那布满褶皱的脸庞上也是扯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寡人如今总算是后继有人，过段时间也不用担心到了九泉之下，因为继承人的问题而没办法向列祖列宗交代了。”
樗里疾看到那个端坐在王座上的老者脸上的笑容，先是没来由的一愣，然后心中忍不住掀起了一抹酸涩之意。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看到这个昔日开朗骄傲的少年，如今雄才大略的秦王露出这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了……看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大王，血缘上的侄子如此苍老的模样，樗里子心中忍不住泛起了些许伤感，但他知道这个坐在王座上的秦王是骄傲的，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他需要的是他人的敬仰、赞美以及绝对的服从。
因此，这位执掌黑冰台几十年的宗室老者当即躬身而下，就如同过去几十年做的那样向高坐在王座上的嬴稷行了一礼：“恭喜王上，后继有人。”
听到这话，嬴稷脸上的笑容更浓郁了几分，然后一双苍老的手掌放在扶手上，想要像曾经多次做过的那样走下去将樗里疾这位一心一意为大秦崛起而付出了几十年的重臣扶起来。
但最终他失败了，那具早已经苍老的身躯只能无力地靠在王座之上，这曾经执掌一国之运，连六国君王都不得不向其暂时俯首的绝世雄主，现在居然就连独自从王座上站起来的力量都有些缺乏。
“岁月当真是无情的很，哪怕寡人做出如此功业，也终究是到了老迈的时候，甚至老到都已经走不动道了”
嬴稷心中复杂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只好摆了摆手，示意樗里疾自行起身，同时开口说道：
“既然那孩子是可造之材，那如今很多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现在就只剩下了唯一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老秦王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轻咳了两声，一双浑浊的眼眸之中闪烁起了慑人的精光，身上那股独属于王者的威严气势也是随之笼罩了整座大殿：“你觉得李轩可有资格担任未来的帝师之位？又或者说在未来，他会不会因为贪权而对我大秦造成威胁？”
在最后两个字落下的时候，这位老秦王的身上有一抹森冷的杀意一闪而逝，整座大殿都似乎因为这股杀意而温度骤降，甚至连早已经寒暑不侵的樗里疾都莫名感觉有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腾而起。
樗里疾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回答并组织一下接下来该说的话。
在大概沉默了将近一刻钟的时间之后，这位黑冰台首座终于开口说道：“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李轩是一个有赤子之心的人，他的性格和态度从始至终没有发生过太大的改变，所以他不会是大秦的敌人，甚至可以一直倚为助力。”
“一直都没有过改变……”
嬴稷身上那个无比凌厉的气势在听到这话之后缓缓消散，但其那双苍老的眼眸之中依旧有着别样的精光在闪动着：“这么说的话，这小子的态度还是跟当年一样傲慢得令人讨厌，对吗？”
樗里疾闻言再度沉默，又是过了好长的时间之后才缓缓开口回答道：
“怎么说呢？李轩这个人其实和臣这百余年的岁月中见到过的那些天才有很大的不同，不单单是天赋上的差距，更多的则是心性和态度上的不同”
“李轩绝不会是一个坏人，但他有时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会像蛇一样冷酷、无情、狡猾、残忍，简直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同样也算不上好人，但他经常会去帮助那些百姓，经常会对那些生活困苦的百姓施加以莫大的善意，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应该是个乐善好施的人”
“不过李轩并不是想借此机会和佛门那帮秃驴一样宣扬自己的慈悲之心，他是发自内心地想去做这件事情，更准确的来说，他这么做完全是出自于内心深处的一种傲慢”
“傲慢？有趣的评价”
嬴稷那一对几乎已经完全花白的眉毛微微皱起，开口说道：“乐善好施是一件好事，这如何能与傲慢一词扯上关系呢？”
“这世界上有一些人做好事并非是他有多么善良，而是因为他心中的那份独特的傲慢与怜悯”
樗里疾回想着在这些年中，黑冰台所探知到的那些关于李轩的情报，那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之中，充斥着浓浓的复杂之意：
“这种人在大多数的人看来都是好人，因为他们一直都在帮助需要帮助的弱者，但实际上他们之所以出手相助，是因为他们认为那些人生活状态不符合他们的标准，因此需要他们帮助，如果没有他们的帮助的话，这些弱者将不会有机会活下去”
“简单的来说，李轩是一个傲慢到近乎狂妄自负的人，他认为只要他愿意出手，只要是他想去做的事情，那么除了成功这个结果之外别无其他可能，甚至他认为有些事情只有他出手，一切才能够因此被扳回正轨”
嬴稷双眸之中闪烁着的光彩逐渐归于平静，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无力地靠在王座之上，轻声开口说道：“确实傲慢，但这种傲慢也可以被当作一种善良和怜悯，而且他也有足够的能力去做那些事情，看来他的确有资格做我秦国的帝师。”
樗里疾本来还想多说几句，但在看到老秦王那疲惫的神色后他便也将想说的话重新吞回了腹中，毕竟该说的话也都说了，其余的说不说也没有太大的影响。
“臣告退，王上多保重身体”
樗里疾恭敬地躬身行了一礼，随后缓缓地退至了这座宫殿的黑暗处，其身形与一片死寂般的黑暗瞬间融为了一体，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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