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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之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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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目瑠先生?”

    不含任何情感,不含任何意识地,刘谙的声音从另一个世界无声地传出,无声地传出至所有他能够蔓延到的地方。

    “是的,是我。”

    “您怎么会在这里?”

    突然间,刘谙的声音迟疑了一下,

    “而且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疑问从无声之声中传出,从神经元般相互连接的意识体中传出。那仿佛是从无限多个视角看来都没有相似之处的意识世界中,纯粹的情感,没有被意识加工的,接近本能般的意识行为,使得刘谙眼中的世界变得重影,安静的意识海洋化作人山人海的派对。那似乎是真实存在的人群互相拥挤着,接触着,却连一丝空隙也舍不得留出。

    重影的世界映照出安目瑠和音千的身影,映照出张诺、玛由朵等人的身影,混乱如闪烁的电灯一样,数不清的场景在灯光下闪过。与之前在漆黑的场景所不同的是,这些映照更像是刘谙个人的记忆——基于个人意识的记忆。因此,刘谙的意识体无法更深一步地前行,逐渐重影的眼前的景象变得更像曾经那个熟悉的世界,那个被物所占据的世界。

    里里外外均为已知,万事万物仅为物质。

    “安目瑠先生,你真的存在吗?”

    “安目瑠先生,你知道现在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安目瑠先生,你能看见我吗?“

    “安目瑠先生?”

    “当然,我能。”

    刘谙眼中的世界渐渐摆脱了重影,那些熟悉的事物又一次铺面而来。物、物、物,仍旧是物,那熟悉到几乎刻进骨髓的事物,将原本那片连意识也难以触及的真正海洋填满,逻辑和语言能力再一次像膨胀的奶油般从刘谙的头部位置溢出,满溢到他视野中的一切事物,直到将其填满。

    “你说的结束了?是什么意思?”

    他并未听见安目瑠的话,但安目瑠的声音却没有消散,是那份声音切切实实的,将刘谙拉回了现实。

    “是什么意思?!”

    突然间,随着刘谙大喊一声,无意间紧绷住全身肌肉的他,猛然间惊醒了。

    他恍惚地看向四周那还算熟悉的场景,此时的时间已然是第二天的清晨,早间的阳光穿透过层层的窗帘照射在刘谙的脸上。保持坐姿的他正坐在自己打工的咖啡店的座位上,木制的桌上还残留着一滩口水和余温。

    “你小子,睡昏头了吧?从昨晚12点送完货回来一直躺倒现在。”

    咖啡店的张经理拖着沉重的黑眼圈喊道,

    “我们白天的业务和晚上可不一样,干完所有活就赶紧下班,别躺在这里打扰生意!”

    “不是经理,我昨晚回来了?”

    刘谙的脑袋依旧混乱着,他记不起任何事情。即使是那一片漆黑的诡异,那片与已知大相径庭的意识海洋,都像是一粒不能再微小的沙子,被漫天的飓风卷起般,浸没在比真正的海洋大上千万倍的大洋中,彻彻底底的失去了踪迹。

    “不然呢?我把你背回来啊?一回来就趴下睡觉,真当这里是旅馆了。”

    张经理不耐烦地挥挥手,想要将刘谙驱赶出去。

    “拿上钱赶紧滚,今天没你的班。”

    “”

    刘谙本来还恍惚着,但听见钱的事情,晕乎乎的头脑几乎恢复了大半。他接过张经理递来的报酬,仔细确认好纸币的真假后,便全然忘记了自己心中原本的疑问。

    “啊谢谢经理!”

    他立马起身想要离开,一晚上没回去,刘谙已经能想象出玛由朵担心的样子了。然而在刘谙回头看向经理时,又或者是他再次回归常态的心理时,层层叠叠的人影再一次出现。重影的世界,纷乱的景象在他的视野中反复颤动。如同雷电一般,暴力地钻进他的眼瞳。

    这一刻刘谙愣住了,他仿佛能模糊地看见每个时刻中,经理的每个意识状态都在真实地变化着,无限地交织在无限的空间里。

    “还愣着干什么?再待一会我就要收你住宿费了。”

    经理无视了刘谙,自顾自地坐在窗台旁的沙发位,用一只手撑住自己快要倒下的头部,另一只手则在空中毫无规律地画着某种图案。这家咖啡店正午12点才开门,在那之前,经理的确有足够的时间来干这种在旁人看来意义不明的动作。

    但这是信仰,是经理潜藏在某处的信仰,透过无限层叠的人影,刘谙有意地看见了经理意识深处的,名为信仰的美好。

    回过神来,他已然离开了店,自然而然地走在了大街上。灰色的街道被翠绿的树叶染得稍微有些生机,但随处可见的,依旧冷清的人们的嘀咕声,将那份低沉保留了下来。从咖啡店到这条路,至少20分钟的路程,在此期间毫无记忆的他是如何行走?如何正确地找到路的?

    刘谙丝毫不在意这些,倒不如说,那时不时重重叠叠的幻影彻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所有人的信仰,所有眼前之人的笑容仿佛都在他的眼前,无论城市中的人口有多么的多,与之相匹配的信仰有多么的稀疏,那些美好,那些原本难以看见的美好包裹住了刘谙的全身。那些人们像花朵一样盛开,构造出一片花海般的盛大聚会。

    “派对弥漫?是这个意思吗?”

    “而且安目瑠先生,你为什么在那里?”

    “那个钟楼,那些东西是幻影吗?”

    “”

    忽然之间,那些本没有记忆,却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潮水般涌来。它们并未流向刘谙的脑中,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朝着外界奔涌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正午12点时,阳光将树叶间的缝隙毫不留情地撬开,远处广场的大楼顶端,悠远深邃的钟声忽然响起,越压越低,越压越沉,哀伤却疯狂的钟声在刘谙头顶上方悠远回响着,在他眼中的重影里实体般律动着;那钟声以不规律的音律传来,越传越响,越传越远,无声却真实存在的钟声徘徊在刘谙的耳畔,在不存在的广场顶端奏响。

    “哈哈哈哈哈哈?”

    刘谙难以控制自己不断高涨的情绪,面对眼前的重影,喜悦与畏惧同时席卷了他。

    “为什么要丢弃信仰?”

    重影中的人们倒下,重影中某处的楼房倒塌,在重影中,失去信仰的人们同样摇晃着,更不显目,也更不美好。

    “为什么要倒下?为什么要结束掉?”

    意识中重影的人们不断逝去,不再模糊的重影化作鲜花盛开,再枯萎。

    “告诉我答案啊安目瑠先生?还是谁呢?”

    双眼仿佛蒙上厚重的纱布般,重影在刘谙的眼前越来越严重,每当钟声奏响时,幻影便愈发鲜红。

    “想要看见别人的信仰?想要让别人坚持信仰?这算什么?我的答案吗?”

    没有人与刘谙交流,也没有人打扰他的这份宁静,他仅仅是自己思考,也仅仅是自己凭着意识走动。

    “也是,多少算个答案。”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地迈开步子,同时甩开充满生气的双臂,以比平常精神百倍的姿势行走起来。

    但目的地,却仍是未知。在此之后,重影彻底占据了他的头脑。

    “”

    十三时二十分,中京郊外。

    早已废弃百年的远古工厂,在这一片破铜烂铁组成的城池之中,唯有植物和阳光是此处的常客。

    “队长,就是这里了。”

    铁锈之间,五六个身着西服的人们灵活穿行着。

    “嗯。”

    一旁的音千代替安目瑠做出了回应,而本应履行好队长职责的安目瑠却像走神了一般,反常地思考着什么。

    “我说,就算你很厉害,也别老这副样子。”

    音千对安目瑠的态度相当不满,说道,

    “在现实里,要是我想,你迟早得被打半死。”

    “嗯呢。”

    然而安目瑠仅仅是敷衍地应了几声,便把视线转向自己的手表。

    “十三时三十分,不错的时间。”

    他又转头看向这片铁锈森林的某个方向,并面无表情地指挥起其他人来。

    “搞不懂你。”

    音千无奈地抱怨到,相比彩票的号码,安目瑠的用意就像世上最难的谜题,令人头脑发胀。

    但有一点她很清楚,他们正前进的方向已经是有序意识与现实的裂缝,只有在安目瑠,这个违背正常的理论的人背后,他们才能正常行进。而这也证明,裂缝的产生者,也就是这一块区域的“天使”前不久才离开此地。

    “集体自杀的团体是吗?”

    音千向安目瑠确认起任务的另一个重点,被天使所创造的裂缝中,意识不稳定的人会和自己的意识一样,变化为没有逻辑的怪物。正如上一次钟楼怪物的突然出现般,她很担心这样的非法活动是否会引起又一次的“解放刻”。对于大多平民的意识都不稳定的中京而言,次数过多的“解放刻“等同于毁灭。作为特殊的工作部门,也算是警察的一种,他们自然要极力避免这种情况发生。然而因为时代变化,能够进入”解放刻“的人数逐渐减少,见识过它的人也逐年减少。人人都认可这份”解放“的存在,人人也几乎无视它的存在。这份工作,现在更像是不是秘密的秘密,过少的人手和情报甚少的敌人,使每一次的”解放刻“都几乎需要他们倾尽全力。

    ”希望不会在我们赶到之前,被影响的人能活下来。“

    她说这话时明显有些犹豫,坚定的眼神和难以决断的语气,在她的身上却无法让人奇怪。

    ”不会的。“

    安目瑠回答到。

    ”是不会有人活下来吗?“

    ”不,不会有人受影响的。“

    他的话看似没有依据,但不经意间,那股裂缝所带来的不自然感已经消失大半。

    ”你说什么?“

    音千明显感到了不对劲,目的地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裂缝却几乎闭合了。

    她逐渐加快速度,伴随着冲刺的惯性,一记沉重的侧踢在经由腿、腰、跨的扭转下送出,没有半点犹豫地砸向破旧工厂的铁门。

    呯——

    锈迹斑斑的金属在那蛮不讲理的力道下发出粉碎的响声,被踹飞的铁制门板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更为吵闹的噪音。

    “你是?”

    音千吃惊地看向眼前的场景,过分的血红流淌在她的面前,残忍?或是美丽?是该惩罚,或是欣赏?宛如自相残杀后的惨状,也宛若互相信任的模样。

    她来不及思考,任由眼前那个浑身血迹的年轻人跌倒在自己怀中。

    “是刘谙啊,很巧呢。”

    惊讶间,安目瑠不带任何惊讶之情地惊呼到,

    “你也放心好了,那些人没有死。”

    他噪音慢步地走到眼前的鲜红中,用手捧起几个倒下的人的头部,反复确认后说到。

    人类的身体横七竖八地摆在地上,刀伤,钝器伤,以及毒物的味道,沉重地刺进所有进入工厂的人的鼻腔和眼瞳。而在所有倒下的人的头部,都有明显的钝器伤痕,连头发也被鲜血染红。刘谙手中的甩棍末端残留的血迹,已然交代了他的行为。

    “为什么他会?等等,给我解释一下,你要放走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音千有些愤怒地大喊到。

    “显而易见,因为你们是一类人。”

    安目瑠依旧漫不经心地回答。

    工厂内的黑色像是天生为了掩盖地上的血迹般的,覆盖住了音千身前绝大多部分的鲜血。但现在正失去意识的刘谙的身上,则覆盖着难以被阴影掩盖的血迹,别人的血迹。毫无疑问,这里是自杀者群聚并结束生命的地方,也是诸多被社会和世界逼到极点的人会来的地方,也正因如此,当音千思考起刘谙的行为动机时,她不免毛骨悚然。

    “我认真的,到底是为什么?”

    音千似乎搞懂了什么,将刘谙抱得更紧。

    “说了没有为什么。而且现在,可以照你的想法来了。”

    安目瑠逐步走近音千,看向倒下的刘谙。

    “结束了,刘谙。”

    他缓缓说到。

    “现在你有一条路可以选,来我们这里工作,要答应吗?”

    层层叠叠的重影中,刘谙仿佛看到了一丝熟悉而陌生的气息。

    “”

    “月工资就有20000,要是干掉目标,偶尔也会有奖金。”

    安目瑠补充到。

    “安目瑠先生你说的结束了,就是这个意思吧?”

    在重影之间,突然一个完全重叠的影子出现在刘谙眼前,他的意识也随之再次和现实结合。

    “能赚钱的话,还真是谢谢您了”

    说完,刘谙便再次晕倒在音千的双臂间。但重影却不像之前那样猖獗,它们慢慢消散,消散,和那片刘谙曾经见过的意识海洋一样,逐渐消失在刘谙溢出的意识中。

    “虽然没有许可不过音千,等他醒了,他就是你的下属了。”

    安目瑠边指挥着其他人,一边说到。

    “开什么玩笑?”

    音千还想反驳,但正常的言语对安目瑠根本没有说服作用。

    “特殊行动部门,意识公安,欢迎你。”

    他微笑着对已经失去意识的刘谙说到。

    ”对了,具体手续就交给你了,把他当狗养也可以。重要的是增加人手嘛。“

    ”才不要,你有毛病啊。“

    音千继续拒绝着安目瑠的话,但对于刘谙的行为,她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过了正午的烈日转动着,暗淡着,原本刺眼的阳光,再次被树叶的屏障挡开。

    ”“

    一阵沉默过后,音千只好默认了安目瑠的要求。

    她看向那个晕厥的少年,愤怒和疑惑满溢在她的头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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