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早!”
“有新的委托吗?”
“我起来的时候看信箱是空的。”路某贾想了想接着说,“暂时没有人拜访,有其他要注意的吗?”
“没有生意啊……”大侦探嘟囔了一声,整了整领带正色道,“有委托就记在行程上,提前一天提醒我。”
“放心吧老板。”
“老板听起来太土了,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叫我大侦探。”
“啊……”路某贾见大侦探眉头耸动,仿佛吃到了脏东西一样,连道坏事,赶紧改口。
“没问题,老侦探。”
“嗯?”
在新大陆短暂生活了几天,侦探所生意冷清。
路某贾虽然打过很多工,但基本是在黑心电子厂和建筑工地“搬砖”——挣两天快钱,随时提桶跑路。
来到这里说是保安兼司机,其实也客串助手,几天做下来,路某贾发现这是个很需要经验的工作。
他打杂厮混惯了,不擅长这个,和大侦探说话总犯错,怕是给人家气得不轻,但还是被留了下来。
毕竟最近生意差,就算是富二代经济压力也很大吧,也就自己这样初来乍到的新人了,只比工地搬砖高了一截,换个熟手薪酬怎么也得再翻一番,这可是海外劳务。
说起来不只侦探所,大浴场也没什么客人,几个服务生天天板着脸不爱说话,至于挂在墙上的那位潜水教练更是没露过面,可以说处处透着即将破产的萧条感。
不不不,这都是大侦探该考虑的事。
路某贾拍拍自己的脸,真正让他发愁的是另一个问题。
他最近脑海子里总蹦出一个豁牙男人的形貌,面相陌生衣着邋遢,也不知是在哪见过,可完全回忆不出来,憋得很难受。
记忆衰退是老年痴呆的前兆,该不会……
还是大侦探好,路某贾略作回想眼前就浮现出来大侦探不羁的形象,那顶恣意倾斜的绿毛在人群里分外瞩目,穿着打扮又像个上世纪的洋人,纵然想忘也忘不掉。
说起来今天也是个雨天,大侦探又出门了。
他总在下雨天一个人出去,从来不坐车,让自己这个兼职司机有些惭愧,好像白领了工资一样。
难道这就是难领和白领的区别,可惜没有机会展示自己鬼火小五郎的街头驾驶技术。
要是大侦探变成了穷光蛋……
不知道会不会把他给开除咯,电子厂里就是这样的,搞6s,搞西格玛,搞人机料法环,讲究一个精益成本。
作息跟着产线走,机器不停人不停,机器停了——半夜一个电话十分钟内赶到现场解决问题,比救火还急。完事儿召开追责大会,开除组长,撤职段长,降薪班长,罚款一个主任,警告一名主管,批评一位经理。
最重要的是找个临时工扛下黑锅,起诉索赔一笔巨款,至于跳楼这种负面新闻,每年都有几个指标,无伤大雅。
有被利用的价值才能存在,做人真是可悲啊。
路某贾一通胡思乱想。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门响了一下。
终于有客户了吗!路某贾踮着脚从窗户望向门口。
还没看到是谁,门就已经被打开了,大侦探领着几个奇形怪状的人陆续进来。
打头是那个叫做调色师的女人,她娇嫩的唇边有一颗小痣,虽然眼睛看着有些古怪,但很可爱;
然后是身上绑满物资的野外求生爱好者,不可爱;
一个挂着骨头,拿着藤杖满身花纹的瘸腿演员;
还有位穿着怪异的肌肉大汉,西装牛仔裤人字拖,大侦探永不受潮的坚挺绿毛混入其中都不显得辣眼了。
“有活干,准备一下,我们开车去。”
“好嘞!”路某贾总算不用担心被遣送回国了。
其他人都没说什么,倒是看似友善的调色师脸色不豫:“这次事态很严重,带新人真得好吗?”
“能得到公司推荐,他是有资质的,生来就该做这个,而我们正好需要一些新朋友加入进来。”
大侦探沉声道:“为了伟大的事业。”
调色师无奈叹气,兴致缺缺地回应他:“为了人类。”
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路某贾想,一群被电视荼毒的富二代,工作当然是为了钱。
破破烂烂的小皮卡发动起来一阵颤抖,貌似离散架不远,但不要紧,是时候表演真正的驾驶艺术了。
掉了一个轮子的拖拉机都开得,破皮卡开不得?
油门一踩就上路了。
野营男在车斗里扎了帐篷和肌肉男一起蹲着,驾驶室顶上盘坐着扮巫师的特技演员,迎着风雨念念有词。
调色师坐在副驾驶位上指路,大侦探不肯坐车,蹬一辆复古自行车,拽着后视镜借力。
路某贾听他们隔着窗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大侦探似乎接了票大单,比起破案更像是灵异探险。
干他们这行的,有调查员、复仇者、野心家,有寻宝者,很多种,其中格外要小心猎人,因为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对自己人下手。
你们在编什么悬疑剧呢,摄像头,摄像头在哪里?
什么?大侦探就是猎人?
什么还是个猎人中的叛徒,改干调查员了?
哦原来是因为晕车太过废物……难怪蹭车的动作熟练到令人心疼。
路某贾握着方向盘的手和发动机一起抖动,信息量太大,听到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情,会不会被灭口。
调色师若有所感地瞥来一缕目光:“放心,我们都是文明人,不像某些疯子。”
文明人?你们没一个正常的。
刚忍不住要反呛一句,调色师突然身体前倾。
“看,到了。”
路某贾顺着她的视角看去,一座巨大的复合建筑物矗立在风雨中,模模糊糊,就像一座吞噬光线的废墟。
从哪冒出来的?很怪啊,突然一下,我大意了,没刹车,差点撞上。
这破楼不讲科学,刚才拐弯过来半点没见着。
而且新大陆不是才刚开发吗……
没给他机会多问,见到了目的地,大侦探把自行车往皮卡车上一丢,从风衣下掏出一把斧子。
“人都齐了,按照计划进入。”
大侦探又从怀里掏出一把巨大的喷子塞到懵逼的路某贾手里,让他重新认识到什么是法外之地。
“你就在外面等候,随时准备带我们撤离。”
看着一行数人在大侦探的组织下破开围栏鱼贯而入,路某贾摸了摸手里粗壮冷硬的枪管,凭空生来几分勇气。
可我也不会使啊?
等一下,教教我啊,挺大人了,咋这么急躁……
空荡荡的野外毫无人烟,路某贾哆嗦一下,赶紧缩回驾驶室。
娘唉,还锁不上。
要不是缝隙漏风还发现不了,这破车门有点弯,使劲开合几次也没能闭锁。
居然就这样开了一路,好歹急转弯没掉下去。
车外风雨飘摇,门缝呜呜响,新衣服也阻挡不住沁入的凉意,路某贾跺跺脚,好像比刚才又冷了一点。
车上的对讲机持续发出沙沙的背景噪声,就像没调对频道的收音机。
似是漫长无回音,几人一去不返。
路某贾打了个盹。
那个龅牙的邋遢鬼又出现了,围着车子手舞足蹈。
谢邀,有够丑,给他活生生丑醒了。
搅人清梦无异于谋财害命,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可惜路某贾也记不起来他是谁,只能祝他冚家富贵。
不知何时,连绵的雨滴化作了灰色的雪花,气氛显得格外寂静,这地方环境污染有这么严重吗?
下雪了啊……
路某贾从保温杯里倒出一杯热茶,看着雾气出神。
残缺的记忆和破碎的片段搅和在一起模糊了边界,直觉总与所见所闻相悖,让他白日里也时常感到怪异。
对讲机不知出了什么故障,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就像在往玻璃杯里倾倒冰块。
又一阵蜂鸣过后,嘎嘎作响。
“小心,我看到一匹人拖着一具人……现在两具了。”
声音有些失真,是个女人,应该是调色师吧。
那群怪人里似乎只有她一位女性。
不过她在说什么?
很快路某贾的疑惑就被打断了。
有个全身漆黑的人突然出现在车窗外,背着气瓶,头盔包得严严实实。
“我是负责后勤的,计划有变,快跟我走。”
“啊?”
“刚才不是跟你说了。”
“是你啊……”
原来还有这样一个人,路某贾有几分失望。
他还挺想和调色师一起行动的,总觉得她身上有股与众不同的香味。
让他回忆起一种口感q弹的肉,但又不是蛙肉。
刚好近日时常没由来地感到饥饿,没由来又撑到恶心,看到青蛙蛤蟆之类的字词就难受。
多年流浪漂泊终得报应,劣质的食物摧残消化道,不规律暴食让肠胃千疮百孔,开启了常态痉挛模式。
有必要吃点好的犒劳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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