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九等人行至后殿,出了月门,往上一瞧,只见崒嵂参差,莽林苍茫,脚下藤葛掩映之间,依稀有径可寻,他将长剑负在腕肘之后,率先上山,阿舒懒洋洋地跟在后面,左顾右盼地窥看私逃之路,走了一程,尤加磨蹭,杨生却是个精明人,心中冷笑,“呔”的一声,突然起脚踢在阿舒背心,仆地倒了,一动也不动,他心中一惊,只怕这一脚踢在紧要之处,赶忙拿手去探,哪知那阿舒突然转过身子,一把抱住他,两人同时滚落绿苔青萝之间,叶九飞身过来,杨生以手叉住阿舒脖颈,轻轻割进半分,直掐得他面目红涨四肢僵硬,叶九将两人分了开来,铁匠瞠目结舌,无奈老老实实地一步一捱地上山去。
三人在长林丰草之间越行越高,原来的野径早已不可辨识,四周风声呼号,那山下的厮杀声终不可闻。叶九从林叶缝隙之间望上去,尽是笔陡岩崖,却再无去处,叶九盘膝吐纳几口,寻思道:“上不得,下不得,追兵若是上来,如何是好!”,起身向左行了数丈,突听脚下草木响动,以为是长蛇獾狸,用剑拨开长草,只听啊也一声,一个花白脑袋从下面竹丛之中探了出来,槐皮也似的面孔之上,老眼昏黄,直盯着叶九手中青光莹莹的长剑,一瞬也不瞬。
”原来是个采药人!”叶九看着他手中药锄和背上竹篓,松了口气。
“老人家,此处从何处落地?”叶九收起长剑,拱一拱手道。
那采药人嘴皮翕动,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回手用药锄指了一指身后莽林,转身向缓缓而行,叶九一愣,挥手向身后两人示意,三人随了采药人,往林深处去了啊。
行了里许,山路转斜,果然是下山的路,行至日头渐斜,听得前面水声隆隆,再行出数十步,眼前树影一扫而空,抬头看时,只见崖上白练如匹,倾挂而下,坠入下面一汪碧潭中,轰鸣不绝,潭下翠竹环抱,盈水成溪,溪水边栓了一只两头尖翘的竹筏,筏上立了一人,着一身粗布长衫,见了采药人,欢呼道:“爹爹!”。音色清脆,动人心脾,却是一名少女。
几人下到潭边,少女美目流转,从叶九等人身上一一扫过,道:“这是爹爹的客人么?。”采药人木讷地点一点头,抬脚上了竹筏,那杨总管奇道:“这是去向何处?”,少女笑道:“若我猜的不错,大人是要出山,既是出山,水路最快。”
叶九观两人行止,不似匪类,那少女更是天真烂漫,暗暗对杨生点一点头,四人都上了竹筏,少女拿起筏上竹竿一点,那竹筏在溪水中微微一沉,顺溪而下。
一路无话 ,少女手握竹竿,稳稳操持,待得山势平缓,那溪水便宽阔起来,转过数个山坳,两岸渐行渐远,少女道:“快到了!”,叶九嗅得风中腥潮之气,猛然醒悟,道:“前面是大河?”
少女笑道:“对呀,姊姊在船上等你们呢,去晚了,姊姊可要骂人!”
叶九愕然道:“什么船?”,他话音未落,竹筏已冲出河口,到了大河之上,只见茫茫白水之上,一艘高数丈楼船黑黢黢立在不远处,船头镶嵌了一弯鲜红铁月,少女手中竹篙轻点,那竹筏借了水势,在水面飞一般穿行,转眼便至楼船舷下。
叶九心中一凛,喝道:“你是谁?”伸手去抓少女,那少女果然不会武功,纤腕被他一把拿个正着,直疼得哎哟一声,一怔之下,眼眶之中已是珠泪环转,却强忍未滴,带了哭腔道:“你做甚么,快放手!”
阿舒在一旁,道:“你抓人家姑娘做甚么,坐大船不好么,这么大水,这鸟窝筏子,气闷得紧!”
他话音未落,只听笃笃笃几声响,几柄长钩从上面伸了下来,将竹筏牢牢钩住,一架木梯缓缓递下,杨生见了,心知不妙,道:“如何是好?”叶九哼了一声,松开少女,道:“我这眼是真的瞎了,请君入瓮,上去罢!”。拉紧阿舒先上去了。
三人上了大船,只见舷边几人,都是精壮汉子,只是个个脚步沉重,目光呆滞,叶九心中纳闷,只听得中楼甲板上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叶九一惊,手按剑柄,向舷梯之上望去,哪知随着一阵莺莺燕燕之声,舷梯上涌出十数名衣着华贵的年青女子,个个体态婀娜,容貌姣美,当先一名着鹅黄长裙,头戴珠翠的女子,看着叶九,娇声笑道:“好个俊俏小哥!”,叶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对少女道:“这便是你姊姊?”,少女摇头道:“不是,错了!”,对那女子道:“姊姊呢?”,风娘捂嘴笑道:“在后面。”少女听了,径直带了诸人向后舱去了。
进了后舱,当中一张黑漆长案,四面置椅,案角铜灯台点了鱼脂灯,桌上几般菜肴,蒸鲥鱼,煨海参,烧鹅,又有鲜蔬,果子,一大壶陈酿,却不见少女口中的姊姊。少女请诸人落座,斟了酒,自己先饮一杯,又拾箸将每道菜都尝了一口,三人早已饥肠辘辘,见此情形,再无疑虑,放怀食饮起来,不多时,桌上酒菜一扫而空,忽听门外环佩叮当,一墨衣女子从舱门外转了进来,笑意盈盈地看着诸人,少女见了女子,喜道:“姊姊!”,叶九见了这女子,惊道:“原来是你!”,伸手去拔腰间长剑,只听四面噗通噗通,除却少女与采药人,其余吃酒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他想站起身来,只听女子媚声道:“玉郎,怎地不是我!”,天旋地转之中,也仆倒在长案之上。
屋内灯光晦暗,阿舒陡然翻身坐起,着手之处皆是狐裘软毯,眼前不远之处,轻纱幔帐之后,一人斜倚绣塌,正是先前的墨衣女子。
阿舒嘟囔道:“怎地才饮几杯,便醉得人事不省,?”伸头四下张望,左首一人,秀美挺拔,却是叶九,端坐在椅中,一动不动。
“玉郎,你坐到我身边来罢!”
墨衣女子忽然媚声道,叶九听了,缓缓从椅中站起,移步过去,阿舒见了,不由惊掉下巴,墨衣女子突然莞尔一笑,道:“还是坐下罢!”,叶九止步,转身走回,腾地坐倒椅中。
墨衣女子娇笑道:“可惜走了那女子,少了许多乐子。”
“高个子,你当了叛徒阿。”
那阿舒奇道。
叶九并不理他。
墨衣女子格格娇笑道,倏然撩开青纱,轻飘飘地下了绣榻,莲步交错,掠到叶九身后,伸指一点,叶九闷哼一声,软软地倒了,墨衣女子拍一拍手,两人进来,架了出去。
铁匠呆呆立在那里,心中纳闷,也不知这女子会不会再拍一拍手,又进来几人,将自己也架了出去 。
墨衣女子将双袖负在身后,圆乳轻颤,踱到铁匠跟前,秀目上下打量一番,叹口气道:“又丑又笨,又脏又臭,不知做何用处,丢下河里喂鱼可好?”
阿舒打个激灵,嗫嚅道:“不好,不好……河里如何去得,冷也冷死了!”
墨衣女子狡黠一笑,道:“那……把你身上那朵莲花给了我?”
阿舒道:“你说甚么?”
墨衣女子伸手出来,在他胸口上轻轻抚过,吐气如兰:“这朵莲花,是那木匣里的是不是?”
阿舒心中一惊,眼珠转来转去,半晌才道:“不是……谁说是!”。
墨衣女子俏脸一寒,道:“那还是丢下去的好!”
阿舒一听,恶向胆边生,眼见四下无人,这女子又娇娇怯怯,早将她点倒叶九的事忘到九霄外,忽地向前一抱,将女子抱个正着,恶狠狠道:“我先杀了你。”,女子假作惊慌,娇呼一声,向后便倒,阿舒立身不稳,一个趔趄,两人跌在厚毯之上,滚做一团,阿舒怀中环了一团温软热火,双手从女子玉背移至柳腰,鼻间满是女子馨香,耳中忽地听得一声轻笑,眉间一凉,已被怀中女子伸指按上眉心,一怔之下,只觉脑中嗡地一响,体内三魂七魄,仿佛要顺了那根纤纤玉指,破额而去,眼前一黑,软软松开臂环,瘫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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