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待我走之后,只觉身上忽寒忽热,头疼体乏,实在抵熬不住了,要去镇上生药铺买药,走了三里不到,在河口芦苇荡听到有人摇铃,听着像郎中的虎撑,果不然,又行数十步,被那人一把扯住了,说,着了风寒,切切不可再驽力行走,保不齐寒气逆行心脉,不出半日即死。
他听行脚郎中说得真切,便信了,邀郎中回家,那郎中服侍周到,从包裹中拿一副药,在锅上熬煮了,喂他喝下,说不出半日包好,那药药性猛烈,喝了不到片刻,立时昏睡过去,醒来时,出了一身大汗,只觉身子松空,是真的好了,忽又惊觉,那郎中竟然分文未收,起身摸索时,不由拍腿大骂,原来那郎中趁他昏睡之时,将他身上连带这屋里一搜而空,他出去追了一程,四处打听,哪里找得到,这才回来。
我听瞎子如此说,心如死灰,把柴火放下了,说了今日赌场的遭遇,罗瞎子连连摇头,说我学艺不精,两人抱头痛哭,既不愿拿手脚抵债,怕只有从此远走高飞。
到了天明,两人收拾停当,见罗瞎子欲言又止,我只道分别在即,他要说些伤感话,便大喇喇道:“江湖再见,不必忸捏!”,哪知他低下头来,诡异一笑,对我说,有一个发大财的勾当,问我干是不干。
我跳起来道,说有这种勾当,如何昨夜不说,他讪笑道,他江湖上的朋友过几日要在干一个勾当,需找一个帮助,许诺事成之后以五百两银子相谢,他双目皆渺,行事不便,故迟疑未答,若有我相助,五百两尽归我所有,他不分半文,我听到五百两银子,不由头晕目眩,嘴上却连说不信,他说,此事涉及江湖黑道,需以身犯险,我不愿意,也在情理之中。
我假意思来想去一番,便一口答应下来,却兀自有些不信,他见我这般模样,一声不响地出门去了,不多时拿了一个皮囊回来,打开一看,白花花全是银子,足足有三百两,我被银子晃花了眼,咬牙切齿道,便是杀人越货,今天也一发做了。他哈哈大笑,说道,何须你做那惊天动地的事,只需一壶酒,此事便成了大半。你们有所不知,此地镇猎户,在山里诱捕活兽,不用兽夹,只用一种酒,架在石头之上烧热,管你兔鹿虎豹,饮热即醉,不管人畜,一日夜方醒,我按他所说,去猎户那里买一壶酒,到这屋里 将炉子烧旺了,只等你们来自投罗网,麻翻了,自有人招待。此事来龙去脉,便是如此。
铁匠一口气说到这里,不由语带凄凉,道:“只不曾想,我与瞎子亲如兄弟,到头来竟连我也要杀!”
叶九哼道:“赌场结缘,也称兄弟,没得辱没了兄弟二字,活该你如此,既是这样,你也再无用处,一还是一剑送你归西落得利索!”
铁匠一听,痛哭流涕道:“英雄,我也是一时受人蒙骗,才来趟这趟浑水,若不是利钱逼命,我无论如何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还望大人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他一口一个英雄,一口一个大人,叫得叶九啼笑皆非,持剑之手便软了一软,那杨生瞪眼道:“这人狡诈,不可轻信,将这人带到白石城发落,说他伙同巨寇,盗了木匣中的宝贝去,自有刑衙整治,若问得出蛛丝马迹,也可略略抵消你我的失职之责。”
琼钰蹙眉不语,半晌忽道:“小贼,你姓甚名谁,胸口莲花又是谁人所刺?”,铁匠以手搔头,结结巴巴道:“他们都叫我阿舒,这莲花是娘胎里带的!”,“阿舒?难怪赌钱要输?阿叔?呸!你他妈占我便宜!”,杨生连呸几声,又要拿巴掌扇铁匠,却被琼钰拦住了。
“娘胎里怎么可能带这种东西,这人说话确实不尽不实,好好打一顿就老实了!”一旁黄静嗤道。
众人靠炉休整,红袍巴龙说前去数十里,有个山头,唤作狼耳山,是河间匪帮日狼之地,他与匪首颇有渊源,河间之地,江湖万事皆逃不脱那人耳目,要寻那瞎子,或可上山打探。
莫约两个时辰,天光渐亮,黄静过去帮阿舒接了腕子,原本一条缚木匣的铁链却拿来缚了阿舒,阿舒哀嚎连连,几人却作充耳不闻,拉扯着出了门,外面官道之外,是一条大河,六人五马马不停蹄,沿河奔袭,到午牌时分,行了四五十里,见前面路旁挑了一个酒幡,几个人肚饥,便都下了马,把马栓在槽边,进去打尖,掌柜自使人拿了豆饼和水去犒劳马儿。
五人坐了一桌,阿舒在旁独坐,琼珏过去给阿舒解了铁链,唤店家上了烧肉,面饼,忽然想起昨日铜牌被这人拿了,一把扯开他衣襟,去他怀中一搜,却空空如也,问他时,阿舒苦道:“只怕落在雪地之中了!”,那铜牌对琼钰珍若性命,不曾想就这么没了,她一听之下直想老大耳刮子打将下去,但终究还是轻轻叹息了一声作罢,心中好一阵难过,阿舒假作不知,将衣襟合拢,挟些肥瘦肉,卷了饼,又讨了一碗热汤,自顾吃喝。
众人食毕,出了酒肆,起身向北,仲冬之月,昼短夜长,马队紧赶慢赶,行了二十余里,天色渐暗,几人点了火把,顶着寒气,再行十余里,天光尽褪,前面山坳处却有火光隐现,大家走到近前,只见藤蔓纠缠,山门半朽,乃是一座破落道观,那观门上挂一块匾额,漆色斑驳,隐约有栖宫三字,巴龙道,这道观原有一个挂单老道 不知死了没有,再看时,门内火光烁烁,巴龙道,这老牛鼻子越活越阔气,点得好亮的油灯。
众人下马,巴龙走上台阶,咿咿呀呀将那山门推开了,望里一瞧,小小一个灵官殿里,竟点了七八根大烛,照得里面灯火通明,只是一人也无。
众人见了,不由面面相觑,各自将兵刃擎在手中,绕过灵官殿,往里一瞧,夜色中,只见那主殿前面野草萋萋,两扇殿门歪向两边,里面漆黑一片,哪像有人挂单住观。
“奇了怪哉!这烛是什么人点的?”巴龙奇道,但此时观外已是雪雨飘摇,大家也顾不得许多,几人当下将马栓在殿外,押了阿舒进殿,略作打扫,在三眼的王灵官面前燃了一堆火,偎了火光嚼些干肉,分堆歇息。
阿舒吃的饱了,被火烤得暖洋洋,仿佛置身暖湖之中,湖中不见白狐之影,耳畔却有女子隐隐欢笑。
他翻身坐起,却只见烛影摇曳,一柄钩刀冰凉凉贴上脖颈,回头一看,却是黄静,只得干咳了两声,重新躺了回去。
“有人!”阿舒躺了一会儿,终究按捺不住道。
“山精野怪?”静冷笑到,哪里肯信。
“不错,是女子!”杨生也坐起身子。
黄静听他也这么说,才竖了耳朵,凝神听了一听,似真有人声,又似风声,殿里的人都惊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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