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洒进会议室，照得身上暖烘烘的，虽然还不到冬天，却已经让人有了想晒太阳的冲动。
唐冬坐在应急办的会议室，晒着温暖的太阳，感觉心情不错。他面前放着测试样机：野村长信的xp760，旁边坐着公司的销售：兴致勃勃的韩尚文。
一周前，他的心绪并没有这么好。这个客户其实比较简单，刘爱民是通讯科长，也是自己的大学同学，当然一直在帮自己；主任薛长征部队转业时间不长，摸不准深浅，所以自己跟他只能保持面上的接触，关系还停留在公事公办的层面，这个不能急，得慢慢帮他培养一些“好习惯”。操之过急的话，万一对方是个火爆脾气，那就点燃自己，血肉别人了。好在薛长征不太懂技术，因此比较放手让刘爱民做事，这也是自己做得还比较顺的原因。
这次这个项目，一开始挺顺利，刘爱民已经说服薛主任用xp760的优势特征作为采购标准，自己已经找好了几家公司，招标的时候一配合就大功告成。
没想到挤进来一个征程科技，这也没啥，只要招标文件写死，野村长信控制一下授权，其他公司也没法投。
万没想到最后来了个霍尔美达的搅屎棍，一通王八拳，现在客户放开了测试的范围，唐冬就感觉局面有点失控了。
尽管刘爱民告诉他，看主任的意思还是比较重视传输距离、防尘、防摔、防水几个指标。但他还是感觉不好——做好的局只要破了一个口子，这个口子就会越破越大。
心情好转来自于上周小魏子的一个电话，电话是打给小韩的，说征程科技为了弥补传输距离短的劣势，准备在霍尔美达的设备上加装功放器以增加传输距离。唐冬琢磨了一下就笑了——这是想带我的节奏啊，有点意思，那咱就好好玩儿玩儿吧。
打仗最怕敌情不明，知道对方要出什么牌就好办了。
客户预定的测试时间是9：30，现在还比较早，唐冬和韩尚文都等得有点无聊。早知道这么早，还不如喝碗胡辣汤再上来，唐冬摸着有点饿的肚子，心里想着。
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扭头一看，三个人鱼贯而入走了进来。圈子不大，董兵和卫征他都认识，便非常绅士地起身打招呼，还有一个人不认识，就一定是那根“搅屎棍”了。他就向对方伸出手去，却问董兵：“这位是？”
董兵赶紧给他们互相作了介绍，二人便互递名片算是认识了。
许问真三人刚坐下，小韩就好奇地走过来拿起他们的样机开始把玩，嘴里假装啧啧称奇地夸奖，许问真就调侃道：“怎么样，兄弟，有没有兴趣做我们代理？” 他心里倒真是这么想的，如果把本地几家最强的代理商都攥在自己手里，哪还有今天的事。
唐冬也一直在考虑这件事，如果把几个知名品牌的设备都攥在自己手里，哪还有今天的事，便接话道：“这个可以有，许总有空到公司坐坐。”
卫征在一边不干了，竞争对手应该有个竞争对手的样子，这也太不严肃了，你们都勾搭上了，哪还有我的事。便插话道：“唐总卖野村长信的产品都忙不过来，哪里还有时间做我们的产品。” 一句话就把敌我阵线分得清清楚楚了，刚聊出来的天立即被杀死了。
看众人不说话了，小韩就坐到董兵旁边，语带双关地小声问他：“董哥，你们都准备好了吧？”
董兵心里一惊，却假装不懂似的说：“当然准备好了，你没看卫总都摆好了吗？我们还多准备了一台。”
小韩嘿嘿一笑，然后比了一个把东西拉长的手势，挑逗地说：“我指的是这个。”
董兵的脸一下就白了，心跳开始加速，虽然故作镇定，但声音变得有点发颤：“你真逗，不懂你在说啥。”
小韩就嘿嘿笑着走开了。
见他走远，董兵赶紧扭头对许问真说：“糟了，问真，山陕科技可能知道我们加功放器了，小韩应该是看出来了。”
许问真就笑着说：“那你应该建议他，让客户对所有样机都开棺验尸，看有没有人非法改装。”
卫征也把脑袋探过来，笑着说：“对啊，让他们打开盖子验机。”
董兵愣住了，这俩家伙，昨晚点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韩尚文像考试得了一百分的小学生，欢天喜地找父母报喜去了：“唐总，加了，加了，他们肯定加了，我刚才试探了一下，董哥脸都白了。”
唐冬刚要训斥他：都娶了媳妇儿的人了，稳重一点，别毛毛躁躁的。突然他明白了小韩的意思，倒有点吃不准了：本来以为对方是卖个破绽，引自己上钩，然后再杀个回马枪弄死自己的。难道真是个破绽，不会这么低级吧，那这个游戏也太不刺激了。
沉思了一下，他叫过小韩说：“你去找小魏子，就说有个立功的机会。”然后对着小韩的耳朵轻声说了几句。
9：30，薛长征带着刘爱民、小魏子等一干技术人员来到会议室，测试活动正式开始，刘爱民首先宣布了规则：
1，双方互相检查对方测试样机是否与上次确认书上的型号一致；
2，通讯科对双方机器进行公开测试；
3，通讯科公布测试结果确认书；
4，双方确认测试结果无误，并共同在测试报告上签字；
5，招标的时候双方只报价，参数指标直接使用今天的测试结果打分。
流程公平、公正、公开，没有毛病，征程科技、山陕科技均表示无异议。刘爱民却突然话锋一转，说：“经咱们科魏工提议，在第一个环节增加一个步骤，双方可以打开对方机器后盖，检查是否有改装痕迹，如有问题，可向通讯科举报，我们会将现场样机与生产厂商网站上的产品资料进行比对，如果有任何不符的地方，则视为非法改装，提供该样机的公司将不再具备参与竞标的资格。“ 说完，刘爱民意味深长地看了卫征他们一眼。
许问真听刘爱民宣布完，就笑了，转身对卫征说：“兄弟，遇到高手了，咱们的计谋被识破了。“
卫征搓着腮帮子，满脸愁容地说：“那怎么办呢？如果硬测指标，咱们除了轻点、小点，其他主要指标不被打成筛子啊！”
董兵坐在座位上，看见韩尚文向这边走过来，知道他是来检查机器的，紧张坏了，赶紧问卫征：“卫总，他们来检查了，有没有没改装的机器啊？”
卫征已经没有心思逗他了，就说：“都给他们吧，我们一台都没改，董兵，麻烦你去检查他们的机器。”
董兵满心疑惑，不明就里，但既然自己的机器并没有改装，心也就放下来了，起身去检查对方的样机。
双方检查完毕，型号均无误，而且样机都是原装正品，没有改装的迹象，薛长征非常满意：看来咱们选择的这两家公司都是人品不错的君子公司，都没动什么歪心思。
唐冬的好心情一直在持续，看来对方有点手段，不是等闲之辈，可也不过如此而已，并没有多少高明之处，不过游戏这么玩还是有点意思的。
测试还没有完全结束，但结果已经比较明朗了，xp760在几个主要指标上都碾压“刀锋绅士”。他舒适地扭了扭腰，回头却没看见许问真，知道他不愿面对这么惨烈的战况，躲出去了。便走出来想要安慰他一下，胜利者总是大度的嘛。
走出会议室，看见许问真背靠着窗户，正在晒太阳，阳光从他右侧照进来，脸上的光影衬托得五官很立体，像一尊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神情透出深深的忧郁。
唐冬熟悉这种感觉，优秀的人往往都是寂寞的，就走上前去，笑着说：“许总使得一出好计策啊！”
许问真从癔症中被惊醒，也调侃着说：“唐总也没少读三国啊！”
“许总这一出是蒋干盗书吧？”
“可惜唐总没有斩了蔡瑁，张允。”
“所以许总也就没能火烧赤壁。”
二人便相视大笑，笑完许问真诚挚地说：“唐总，恭喜，恭喜。”
唐冬很感动，忙说：“许总，承让，承让。”
这时董兵向这边走过来，唐冬就说：“许总，你们先忙，我过去一下，这次别着急走啊，在下做东，跟许总共叙佳话。”
许问真看唐冬走远，心里更加惆怅，知音难觅啊，想到一会儿还要对他使出杀招，心里着实不忍。
董兵奇怪地看着唐冬走远，不明白他们两个为什么会相聊甚欢，只是问到：“问真，你们这次究竟搞什么鬼啊？把我都整糊涂了。”
许问真此时觉得没必要再隐瞒了，就向他揭开了谜底：“兄弟，卫总都看得明明白白的，你还没看懂吗？我其实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改装我们的样机，只是故意让小魏子把这话传给山陕科技，希望他们能被我们带了节奏，也跟着改装，我们却在现场揭发他们，懂吗？”
懂了，懂了，董兵一下醍醐灌顶，他跟纪宏嘉一样，其实不笨，只是智商需要导航，就接口说道：“但是唐总识破了你的计策，并没有上当，而是将计就计，按兵不动，如果我们的样机测试效果好过手册，就说明我们改装了，他就揭发我们，如果我们的测试值都在手册范围内，他们就乐见其成，碾压我们。”
想了一下，他又问：“呃，那为什么他们今天不等测试开始，直接就建议开盖检查呢？”
“那是因为你的表现，让他们误以为我们肯定改装了。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走，进去吧。”
会议室里，测试结果已经打印出来了，卫征脸色苍白地看着测试结果还在发呆。许问真走过去，拿起测试报告看了一下，没有意外，双方都发挥正常，xp760对“刀锋绅士”的碾压效果成绩喜人，证据确凿。
小韩兴高采烈地拿着报告东游西荡，想把喜悦的情绪渲染到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唐冬却非常沉稳，脸色平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展现了一代宗师的渊渟岳峙。
小魏子开始催促两家到前面签字，卫征看着许问真说：“许总，要不我们不签了吧，这结果太丢脸了。”
许问真一脸严肃：“兄弟，必须签，不签才丢脸，我们可以丢单，可绝不能丢人。”
董兵崇敬地看着许问真，这才是老大的风范，输单也输得雍容大度，明明白白，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胡搅蛮缠。
卫征无奈，只得走到前面，在确认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唐冬见卫征签了，也走上去签了自己的名字。
小魏子就把双方签字的文件交给刘爱民，刘爱民签上自己的名字，又递给薛长征，薛长征也签上自己的名字，又盖上应急办的章，就让小魏子拿到办公室存档。
许问真看着一切做完，突然站起来，对薛长征说：“主任，这张测试报告我能不能拍张照片，留个纪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