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的空隙,许问真把赖斯理拉到一边,询问了一些春明信息办项目进场准备的情况。然后他问到:“兄弟,昨晚上老板单独跟谢良工吃饭,你怎么看这事儿?”
赖斯理就笑了:“你们都觉得很奇怪,老谢甚至觉得自己被单独宠幸很得意,其实从我来看,完全正常,这才是苏文娜,她要不这么做才叫奇怪。”
见许问真不解地看着自己,赖斯理又说了:“老板刚上任,你认为她最关心什么事情?”
“当然是生意咯,公司请她难道是让她来谈恋爱的。”
“哟,你吃醋啦。”赖斯理坏笑着说。
许问真不屑地说:“别扯淡,难道不是吗?”
“你说的当然很重要,但老板也怕你们丫几个抱成铁板一块,共同对付她。所以她就得让你们内斗,内斗的方式就是在你们内部树立假想敌,这就是为什么她要大张旗鼓表扬你,而且公开通知单独跟老谢吃饭的原因。就是为了把你和谢良工树立成假想敌。让你跟老谢争宠,同时让老申和老纪恨你们,你说现在是不是这个局面。”
“权力的游戏!” 许问真被惊得呆若木鸡,这番话骇人听闻,却又完全在情理之中。这他妈也太厚黑了,咱哥几个完全是提线木偶啊!可这木偶你还不得不演下去。朝廷的水比江湖深多了啊!
赖斯理见他被惊得脸色苍白,有点后悔自己说话太直白了,点破老板的玄机是做人臣的一大忌讳啊!曹操杀杨修不就是因为这个吗?想到这里,赶紧转圜说:
“哎呀兄弟,我那都是胡说八道,你放心,老板现在对你是真爱,对老谢是宠爱,对老申是友爱,对老纪嘛,啊,是缅怀。” 话没说完,赖斯理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这不是比刚才还直白吗?
许问真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打量着赖斯理,好像不认识似的:这哪是一个钢铁直男,完全是一个隐士高人啊!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他这是大隐了。幸亏跟这孙子关系不错,不仅能当眼线,还能做谋士。
想到这里,他便用拳头轻轻怼了一下赖斯理孕妇似的肚子,说:“多承指教,兄弟。” 意思是:信息收到,我知道这些话的轻重,定会让它烂在肚子里。
赖斯理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双方心照不宣,点了盟友关系的确认键。
然后两人一同回到会议室。许问真有午休的习惯,可下午的会马上开始,没时间歇晌了,他就不停地打着哈欠,眼泪鼻涕不停地冒,跟犯了鸦片烟瘾似的,那样子要多埋汰有多埋汰。谢良工就含沙射影地嘲笑他:“许总还有午休的习惯,日子过得滋润嘛。” 言下之意: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监工。
许问真当然知道他的意思,跟自己争宠嘛!见没有女士,就笑着说:“午休很重要,充足的睡眠能保证高质量的性生活,男人嘛,争权夺利,不就为了高质量的性生活吗?”他打算学学赖斯理的韬晦之术,用玩世不恭掩盖一下自己的锋芒。
申长岭这个淫贼哪肯放过这个机会,就坏笑着问:“高质量的标准是什么?”
老纪是人胖不识愁滋味,也笑着说:“至少比五分钟长,比五毫升多吧。”
许问真一下就笑了,说:“老纪心宽体胖,睡眠一定很充足。” 他打心眼里佩服老纪这性格:无忧无虑,没心没肺。
恰好苏文娜跟市场部的女老板一起走进会议室,她大概在外面也听到了几句,虽然高质量的性生活是芸芸众生都渴望的,但她还是怒气冲冲地把记事本往桌上一扔,说到:“没点正形吗?这是开会,不是听评书窜茶馆。”
下午的会进展很顺利,几个大区做四季度的计划。
许问真倒是费了一些思量:对苏文娜来说,三季度必须力保,因为要站稳脚跟,四季度反而没这个需求了,做得再好也拿不到全年的奖励,还不如把业绩埋起来明年再用,可这话又不能公开讲,只能靠几个大区经理揣摩。可站在自己的角度是一定要全力冲刺的,不仅涉及到自己全年的奖金,还得帮兄弟们挣一份赏银,况且这还涉及到自己和团队的前程。
这样一算,反而简单了,顺其自然便甚好。
中场休息的时候,许问真实在困的不行,便来到赖斯理的座位,半躺半坐地瘫在椅子上,脑袋半靠着椅背,以一种极难受的姿势,迷迷糊糊打了会儿盹。
朦朦胧胧中,听到一阵塑料摩擦发出的悉悉簌簌的声音,就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正好看见申长岭往小珂办公桌的抽屉里塞一个塑料袋,小珂却不在,申长岭很熟练地把袋子放进了抽屉,做完后还看了许问真一眼,见他毫无动静,便放心地走了。
许问真模模糊糊地看见是一套高档的护肤品,不由心里一笑:小珂就是这家伙放在朝廷的眼线吧。这倒不错,至少能拿到第一手的信息,而且小珂在公司地位稳定,是一个长期的信号源!
这天的晚餐再没有意外了,苏文娜请所有人在一家湘菜馆会餐,大区经理、产品经理、市场部美女总监慕逸然、总部赶到的市场督导康凯旋挤挤挨挨坐了满满一桌。
有两件事让许问真颇为意外,一是在场居然有个新人自己不认识;二是谢良工不合时宜的自己就坐到老板旁边了,按常理老板旁边应该是慕总监和康凯旋的位置。慕逸然就坐了苏文娜另一边,康凯旋也不计较,开心地坐在了慕逸然旁边。
趁大家纷纷落座的时间,谢良工悄悄跟苏文娜说:“老许这家伙,开玩笑也不分个场合。” 便把下午开会前许问真开的玩笑学说了一遍。
苏文娜刚喝了一口茶,听完后先是脸一黑,接着像要咳嗽一样耸了一下肩,最后实在憋不住了,嘴里扑哧一声,一口茶喷了出来,然后开始笑,笑得花枝乱颤,末了说了一句:“这帮坏小子。” 语气颇有嗔爱之意。
谢良工就有点被噎住了,好像梦中啃猪蹄儿,醒来却发现啃的是老婆的脚丫子,老婆还好几天没洗脚了。
席面是小珂早就安排好的,见都已落座,苏文娜就举杯开席。康凯旋虽是英国人,却在中国出生,双料e产品。因为经常跑中国,跟大家都很熟悉,便看着那陌生的哥们问苏文娜是谁。苏文娜这才赶紧介绍:“啊,这是我们的新同事——呼延旗。延旗是我以前的同事,有非常丰富的管理经验,他即将加入我们团队,正在办入职手续,具体的工作稍后安排,延旗,跟大家认识一下吧。”
那哥们就赶紧举起酒杯:“很高兴加入hi的团队,成为大家的同事,也很荣幸能追随老板开启一段新的职业生涯,我敬大家一杯。”说完举起红酒杯一饮而尽。
这段话说得倒也不卑不亢,许问真心里却陡起疑:还没具体工作就入职啦?不会是申长岭说的那个老纪的备胎吧?他狐疑地看了看老纪,这家伙却在认真地啃一根排骨,不禁心里一叹,该不该找个机会告诉他呢?毕竟兄弟一场,不能让他活在天下无贼的幻觉中吧。可这事儿毕竟没公开,告诉他等于泄密啊!
申长岭却悠然自得,一脸淡定:小珂的情报很准啊!
谢良工心里也是一惊,这事儿自己怎么不知道呢?这哥们儿来干嘛的呢?嗯,难道是来接替老纪的? 不管怎么说,先试探一下吧,于是问道:“听你的名字,兄弟应该是蒙古族的吧?”
呼延旗就很得意地说:“是的,但我们祖上在满清时已经隶属正红旗了,所以是旗人,我们家早前在上地那边还有一块几十亩的祖坟地呢!”
赖斯理有点不以为然,这哥们他并不认识,应该是苏文娜在上上个东家的同事吧。听他吹嘘祖宗,就有点腻歪,老北京,尤其是老八旗子弟,特别喜欢扒拉祖宗私处抬高自己身价,让他这个祖上八辈儿贫农、根正苗红的大院子弟浑身不舒服,于是开口挤兑到:“蒙古人都能歌善舞,延旗兄何妨给我们来一段助助兴啊!”
呼延旗一听这话就有点恼怒:都他妈什么时代了,哪个少数民族也不可能说来就能来一段歌舞吧?况且这种场合让老子来一段歌舞,不是拿我当猴耍吗?于是冷冷地顶了一句:“咱们旗人尚武,只练布库,不练歌舞。”
赖斯理听他这话威胁里带着挑衅,立即二杆子精神大爆发,说到:“布库也可以啊,来,走两步,没事儿走两步。” 这话挑逗的意味就相当浓了,仿佛印度的耍蛇人,觉得眼镜蛇还不够兴奋,就用棍子使劲撩拨。
呼延旗听这话立即勃然大怒,要不是看在苏文娜的面子上,当场就会将对方扑翻在地。他使劲克制了自己,眼睛瞪着赖斯理,那意思很明显:孙子,有种下场过两招。
赖斯理也不甘示弱,几杯酒下肚,他胆气也豪壮起来,便迎着对方的目光,怒目而视。局部战争的阴,立即就笼罩在他们头上。
其他人逐渐注意到了这边古怪的氛围,便奇怪地看着他们两位:吵架吵得好好的,怎么又要打架了呢?谢良工暗自得意:老子随便问了一句,就挑起一场战争,厉害吧!
许问真喝了几杯红酒,飘飘然的感觉已经起来了,他喝不惯红酒,觉得那就是葡萄汁儿兑的蒙汗药,葡萄汁儿勾引你喝下蒙汗药,目的就是为了把你麻翻在地。他就坐在赖斯理旁边,平心而论,这事儿是赖斯理主动找抽的,可他不能抽赖斯理啊,只能斡旋一下,平息战争吧,于是脱口说到:“呃,兄弟剽窃一段二月河老先生的作品为大家助助兴如何。“
果然,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被转移到他身上,许问真便清了清嗓子,借着酒劲儿念到:“天上的雀为什么歌唱,地上的鲜花为什么怒放,雄鹰为什么在天上翱翔,大地为什么翻起层层麦浪。啊!都是为了欢迎你啊!我们的文娜姑娘。“
诗歌朗诵完毕,他又举起杯,说:“今天第一次跟老板喝酒,来,我们一起干一杯,欢迎新老板。”
众人便轰然叫好,一起干了一杯,桌上的气氛立即就被点燃了。
苏文娜浑身的骨头都酥透了,那种被滋润的感觉又一次酥透了全身的每一寸神经末梢。成功女人伪装下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仿佛东方不败听见了“东方教主,文成武德,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口号。
她开始亢奋,觉得必须要把这种迷人的气氛再渲染得更浓烈一点,于是站起身,想发表一次慷慨激昂、热情洋溢的演说。可惜脑子里储蓄的词汇比银行账户里的财富少多了,酝酿了半天,只得气馁地放弃了,便假装醉眼迷离地看着众人,哈哈大笑着说到:“谢谢问真美好的祝福,谢谢大家的热情欢迎,我也敬大家一杯。”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还是喝酒容易,她心里叹道。
坐下后,她对旁边的慕逸然和康凯旋说:“问真三季度表现非常优秀,我们的第一张计算单子就是他做的……。”
坐在她另一侧的谢良工便用阴郁的眼神看了许问真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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