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北京，早晨的空气清新冷冽；天空湛蓝如洗，像一块无边的蓝宝石镶嵌在城市上空，干净澄澈。不像南方的天空，总有一团团或者一絮絮的彩缠绵在天上。朔风未起的秋天是北京最美的时节，让没有春天的帝都在夏与冬的轮回中能稍微喘口气儿。一阵阵空灵的鸽哨让人想起曾经的京华烟。
hi公司的朝廷占据了一栋并不起眼的大厦中的一整层。从高到低分成三个大部门：核心产品事业部、通用产品事业部和消费产品事业部，排名分别代表各部门在公司的地位。每个季度，各地封疆大吏至少回朝廷面圣一次。
此刻，通用产品事业部总经理——苏文娜，坐在办公桌前正在化妆。虽然经常以“姐姐”自居，但她其实跟许问真年龄相仿，最多也就大个一两岁。
这是一个保养精致的女人，看得出来当年必定颇有几分姿色。一头浓密的长发在这个年龄段不知要气死多少同类；大大的圆眼透过价格不菲的眼镜看出来，有着知识女性独有的知性魅力；嘴角右边有一点往上翘，显得脸有点斜，看起来却反而多了几分妩媚。
可是岁月的沧桑毕竟是掩不住的，不再紧致的皮肤、若隐若现的鱼尾纹就像墙上的牵牛花，只要时节到了，就倔强地爬上墙头，不管你喜欢还是不喜欢，注意还是没注意，它就爬上来了，而且在风中狡猾地摇曳，得意地向你示威。更可恨的是，不管如何保养、美容，脸上若隐若现已经出现了色素聚集的迹象，呈现出较深的颜色，该不是小时候的老年斑吧？她悲哀地想。
所有这些，当然只能通过化妆来掩盖修饰，她看着面前一件件高端的化妆设备，开始在脸上精心布局。
苏文娜不缺钱，甚至可以说比较有钱。她祖上应该有点贵族血统，经济上有些实力，是较早的一批出国留学人员。回国后便长年混迹于高端职场，有很大一部分职业生涯在外企度过。
北京外企多，外企混子也多。听说有一哥们，有点海外背景，就专挑快倒闭、或者快要关闭中国业务的小外企干高管，然后等着公司倒闭或者撤退，拿一大笔赔偿金然后寻找下一个猎物。大多数人到不了这个级别，一来需要准确的预判，万一公司一时半会儿断不了气就算被套牢了，好比少妇嫁一垂死的富豪，就等着对方咽气继承财产，对方要是不识趣儿，再活个几十年，那少妇不就亏了吗？只能按日结来计算收益。干这个也是一样，如果公司不倒就只能按打工计算收益。二来如果公司不倒，要有一些隐形的手段给公司在倒闭的路上安上一双隐形的翅膀，这就更需要水平。
苏文娜很鄙视类似行为，她追求事业而不是金钱，看重名誉却淡薄实惠。
由于经常跳槽，所跳的公司往往业务跨度又比较大，深入理解公司的业务，并在所在的领域形成自己的品牌影响就不太容易。所以她就只有通过展现自己的管理能力来给自己贴标签，而她提高自己管理能力的主要方式便是修炼“万言万当，不如一怒”。通过随时随地的怒气匆匆、气势汹汹、对什么事都不满意的态度，在上级面前展现自己的高标准、严要求、永不知足的进取精神；在下级面前展现自己高深莫测、绝不满意的偏执神经。随着修炼级别的越来越高，这种技能便慢慢变成性格的一部分了。
这是她到hi的第二个季度，算是在公司站稳了脚跟吧，第一个季度虽然视频产品业务没有达到预期，好在计算的业务打开了局面，第一个季度就收获了接近300万的生意，完全让人喜出望外，而且由于计算业务的补充，最后总的生意盘子居然勉强达到了上级的要求。因此总的来说，第一个季度算是一个成功的开局。
照惯例，每个季度第一周都是大家的缓冲时间：核实最后结果、整理数据、分析数据等等。最终数据确定，所有部门负责人便会齐聚北京开季度业务会。
今天正是大家往北京赶的时间，苏文娜又确认了一遍会议日程安排，没有问题：会议明天开始，第一天是事业部自己的会，同时会有总部的领导赶过来，第二天的会议只有半天，先是总部的领导跟大家开会，然后是许问真跟大家分享计算项目经验，她很重视这一部分，对于计算在全公司打开局面很有帮助，尽量多挤点时间来分享讨论把，她心里想着。
苏文娜满意地关了文件，开始修改明后天发言的pp，同时琢磨今晚、明晚两顿晚餐怎么安排。
中午简单吃了点外卖，补充了一点水果。午休是不需要的，所有企业高管，无不需要在世人面前展示自己超强的精力，别说午休，就是半夜都要想方设法向上级或者下级，或者生意伙伴证明自己在工作。有的装模做样地打电话索要或者汇报一些并不重要的数据；肾虚患者会利用半夜撒尿的时机群发一些垃圾邮件。
随着手机社交软件的普及，打工的社畜们就迎来了放牛班的冬天，这是所有高管或者低管想要证明自己是最残酷的监工最好的凶器。随时随地、随心所欲的花式员工骚扰时代就此开启，因为社畜们再也没有诸如没带电脑、没有网络的理由来拒绝提供数据了。奴隶社会的奴隶还可以通过破坏生产工具来逃避劳动，现代社会的社畜们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因为生产工具是自己的私人财产，破坏了还得自己掏钱买。
不知不觉快到下午四点，苏文娜正在更新几组刚出的数据，突然听到几声敲门。抬头一看，开着的门边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中年汉子，那汉子见她抬头，赶忙自我介绍：“老板，我是许问真。”
“哈，问真，是你啊，兄弟！才到吗？” 苏文娜脸上笑出了一朵花，若隐若现的鱼尾纹便像蛛丝一样散开。
双方互相打量了一下对方，用眼神互点了确认键。许问真心里想：怎么嘴还有点斜。苏文娜心里想：牙真白，像只兔子。
“我上午就到了，老板，去拜访了几家总代，讨论一下这个季度的剧本。“许问真简捷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不错哦，很敬业嘛，兄弟，这就开始计划四季度了。“ 苏文娜现在倒不想聊这个话题，她想在明天的会上再正式谈，便敷衍着夸了一句。
然后她又聊起一个愉快的话题：“兄弟，计算项目的分享，准备好了吗？” 不知怎么地，她觉得聊这个话题有点讨好对方的意思。
“谢谢老板抬爱，其实也没什么好分享的，我都准备好了。” 许问真略微欠了一下身，既表达了逊谢，也表示自己没有掉以轻心。
苏文娜对他的态度很满意，这是一个正确的下属窗口弹开方式。看来虽然给了他很高的评价，这小子并没有变成借“疯”飞上天的猪。
于是她问出了真正关心的问题：“问真，我研究了你团队的覆盖地图，其他人我都没问题，但是李依依一个新人，你让她覆盖四川、彩南两个省，占比你西区业务的三分之一了吧。风险有点高吧！”
许问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对方会谈这个话题，而且观察这么细致，这个关切也算合情合理吧，看来对方在管理能力上的确有独到之处啊！便不敢轻慢，沉吟了一下，说到：“老板你关心到点子上了。我之所以这么安排，主要基于以下几点考虑：
1，李依依虽然是个新人，而且是个女孩，但是很有潜力，对成功充满渴望，我相信假以时日她可以挑起大梁。”
作为佐证，他大概描述了一下李依依给成都达利能公司做伙伴成长计划的过程。然后接着说：
“第二，我本人驻地就在成都，四川大部分的业务我都能掌握，彩南省大的项目和大的代理我也都能掌握，所以出不了偏差。
第三，其实说白了，西区大的代理和大的项目我都会和销售双重掌握，即使销售很能干，也要这么做，为什么呢？因为销售在一线，跟代理和客户走得比公司近。因为代理跟客户才是他们的价值和吃饭的家伙，关键时刻，他们是宁舍公司不舍客户的。而我们作为职业经理人就要在销售和公司之间起到这个平衡的作用。平时可以贴身管理，关键时刻能够顶上去。总之，我们在一线的管理人员，不能只做路由器，而是要做处理器加路由器。”
他想起老板那个莫名其妙的信息，便灵机一动加上了最后一句。
苏文娜果然脸上大放异彩，马上忘了初心，不再关注李依依。反而对他最后一段的陈述大感兴趣。上季度末，她抛出一个管理人员不能只做路由器的议题，今天许问真就对其进行了理论阐述，自己的理论就变得丰满圆满了，她有一种被滋润的感觉。就兴奋地说：“说得太好了，兄弟，我们就需要你这样的管理人员。”
许问真投机成功，就想着该告辞了，言多必失也是一种风险呐，万一她让自己明天在会上再说一遍，那自己就变成枪了，不管打谁，得罪人是必定的。便说道：“老板，你先忙，我去跟其他兄弟聊聊。”
苏文娜想着自己的理论水平不一定说得过这家伙，也就不再挽留，只是吩咐他好好准备明天的会议资料，见对方出门，心里想：你都讲完了，让老娘无话可讲，去学你的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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