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请坐,请上坐;茶,上茶,上好茶。”红纸金字的对联张贴在茶店门口两旁,顶楹更是镏金三个大字“汇仁聚”:这是闽南上好的茶庄,坐落在一个叫龙岩小镇上。
不远走过来三个人,他们年纪都不大,最小的那位也就十八九岁,年纪稍大为一介书生,三十出头。一路疾走,风声呼呼,但因为走得多时,那额头上的汗珠汩汩的冒出。
书生环顾左右,道“二位,前面有茶庄,咱们进去歇会儿罢。”
大伙正值人乏口渴,左边那长得有点秀气人,细言慢语道:“钱可省着花,但去喝口水也未尝不可。”
三人径直走向这个茶坊。听见脚步声,汇仁聚的伙计早早迎了上来。“客官,里面请。来些什么?铁观音,大红袍,白毫银针,肉桂还是佛手茶?”如数珍珠一样,都是好茶。
“伙计,就来三碗清水。”
那伙计眼睛瞪得大大,这也旷古末闻,从来没有这样人,来茶店竟然不喝茶。他正待答话,那掌柜已走过来,掌柜青卦马裤,上上下下打量三人后,满脸堆笑:“今天是六月六,敝店喜庆的日子,三位客官但管免费享用。”
“那咱们来一杯大红袍怎么样?”书生道。
“要得,要得!”另两人附合着。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龙啸天,潇湘子和女扮男装的杨柳青。而龙岩正正去南澳的路上。
三盏琥珀色的大红袍款款的传过来,一股幽兰的香味沁人心脾。
“好茶,好茶,真是上品大红袍。”潇湘子用鼻子吸了一下茶香,如痴似醉。他眯着眼问掌柜道:“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正是五年前冬天采摘的大红袍。”
掌柜看这人书生打扮,对茶有如此有眼力,打量他一番,接着赞口不绝:“客官,我今个真是碰上了行家了,这茶正是五年前本人亲手采摘的。”
潇湘子又呷了一口,用舌头咂了咂,又道:“当年你烤制茶叶时,是不是用了松枝?”
掌柜一听更惊讶了:“你可老神了,这,你也品得出来。”
潇湘子微微一笑:“要是搁在普通的茶上,我是察觉不出来。但你这茶是大红袍中极品。所谓极品,那是茶色极纯,厚如玛瑙;气味极正,一股幽兰。这极品茶叶需要碳火烤制,方能至纯至醇。如果用松木烤,只怕那松油的气味也会渗了进去。”说完他不停摇头:“可惜了,可惜了。”
龙啸天知道二哥温尔雅雅,却沒料到他对茶道竟然如此精通,不由得佩服起来,乃道:“没想到二哥茶道如此渊博。”
三人接着吃吃笑笑,待吃的畅快淋漓时,起风了,天气凉快多了,三人这才谢过掌柜,一行西去。
那闽南之地,山泽霭嶂,时有猛兽出没。三人日出夜宿,不日来到一个山城,山城气候多变,一会儿大雨滂沱,一会儿又烈日晴空。
赶到山城当天,已过了子夜时分,山城客栈多已关门,龙啸天一行好不容易找了一家小栈,这客栈名曰“高升客栈”。
开门的是个伙计,头戴青帽,油光满面。“三位客官里面请。”
三人来到柜台,龙啸天刚要询问住宿情况,那掌柜眼睛不停眨着,道:“敝店尚有客房一间,但有三个床铺,不知客官是否中意?”
龙啸天心想,别的地方己无法歇脚,便道:“我都要了。”
到了深夜,杨柳青住入了客房。龙啸天和潇湘子因为天井有椅子,两人就准备在天井彻夜长坐了。
那店小二心想,那房间本来就有三个床铺,这二人有床铺不住,却在天井中挨凉,大为惊奇。
那龙啸天正坐在椅子上正发呆,忽然哗的一声,一大盆水浇到他的身上,冰凉透骨,他从沉思中惊醒,定睛一看,四下并无一人。
“掌柜的,你们店有这样待客的吗?”龙啸天生气极了,说话声音大了起来,他走过去对掌柜嚷道。
看到龙啸天落汤鸡样子,掌柜的只好陪着小心,道歉道:“兄弟,这是敞店的不是,但是谁泼的我们也难找到。”
“那我这身衣服怎么办?都湿成落汤鸡了。”
掌柜想了想,便宽言道:“兄弟,本来我想着人帮你洗洗。但你看,这夜已很深了。能不能在天井里生个篝火,烤干衣服。”
杨柳青瞅见天井旁边有一堆干柴,拿着火燫也出来帮助生火。
三人围着柴火,开始生火。哪知刚一点着火,又是一盆冷水泼了过来,但这次水不是浇在人身上,而是浇在那堆柴火上。
准是刚才泼我水的人,龙啸天抬头就往天井上瞅。
“何方高人,是爷们的露个面。”龙啸天对天井喊道。
“四弟,是我。”那人一袭夜行衣,从梁上跳了下来,跳到龙啸天面前。不一会又跳下来一个人。
龙啸天听得耳熟,定睛一看,这不是朝思暮想的结义兄弟柳如烟和赛张飞么,于是上前一揖:“大哥,三哥,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又为何泼我冷水?”
柳如烟望了望窗外,答非所问,叹了口气:“又让那丫头跑了。”
龙啸天一听莫名其妙,又道:“大哥,不急,咱们烧火取暖,细细叙来。”
柳如烟急切地摆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你那柴火不能做柴火,烧不得,有毒。”
柳如烟这才告诉三人原因。“昨天我和你兄弟尾随胡蝶仙。到了深夜时分,从她房间出了个老太婆。我猜想这小妮子耍了花样,便跟了上来,那老太婆快步如飞,不一会她闪进天井,我们也跟了上去,躲在一旁侧垛边看。
只见她往柴火添了不少新木,我心想大半夜的,费这么大的力气只怕很有蹊跷。于是等到她走开,也溜下了天井,我抄起柴火一看,夹竹桃木。一下就明白了,她是要下毒。
后来,我看见你入住客栈,这才想起,这老太婆敢情就是胡蝶仙装的,她冲兄弟你来了。
我于是不动声色,看她究竟能玩什么把戏。后来,她看你们进了天井,又从屋顶上爬到了井顶,向你泼水,好弄湿你衣服。”
龙啸天道:“那敢情是想让我去烧夹竹桃烘干衣服。”
柳如烟又道:“正是,这丫头太鬼了。因此我一见火起就泼了一桶水。”
但听柳如烟又道:“我兄弟四人青城山一別,这胡蝶仙自是不愿罢休。她自幼总是让别人捧着,含着。何曾受过这等委屈。于是出走江湖,找你报当年羞辱之仇。我和三弟既无后顾之忧,又惦记你们,心想,这病已好,多一人多个帮手,自是跟踪胡蝶仙而来。”
龙啸天望着柳如烟道:“只怕那泼妇不会善罢甘休,倒不如我们装作中毒,看她究竟要干什么?”于是吹灯熄蜡,几个人假装昏迷。
夜半。沉寂。
一条黑影从天井溜下,直扑龙啸天。哪知扑了个空,接着五个黑影相跃而起,拔刀相向。那黑影却发现,是五个人,心想不对劲,就想往外走。
这五个人将她团团围住,黑影连忙旋转起身子,只听劈雳啪啦,满身的沙土,牛毛般飞来,龙啸天也“咦”了一声,跟着转起来,将沙土反击了回去。但其它四位却不敢近前,他们退到门边。以一击一,那女子心想不占便宜,何况有其他人虎视耽眈,她马上一个燕子翻身,破窗而去。
众人正要追过去,龙啸天道了声:“不用追了。”
“真是胡蝶仙那娘们?”赛张飞问道。
“正是她,还有那滴水不漏的功。”龙啸天答道。
这个夜里,五个人让店家另外挪来几捆柴火,燃起篝火来,篝火熊熊燃烧,发出毕剥毕剥的声音。龙啸天烘烤着衣服,大家也没了睡意,便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聊到胡知非作恶的事情。
赛张飞笑道:“人说胡知非长得五短三粗,可他女儿却漂漂亮亮。”
柳如烟附和道:“敢情是个谬种!”
“大哥,你们看没看到?这两人却有一样相同:心狠毒辣。是的,狠毒不过女人心。”赛张飞畅快道,他完全没料到眼前的杨柳青也是个女的。
龙啸天一听这话,瞟了杨柳青一眼,咳了声:“哥哥说的,对了几分,但天下好人坏人,没有定数。你道眼前这位杨妹妹,狠毒不狠毒?”
这赛张飞马上涨红了脸,笑呵呵走到杨柳青面前,道:“原来你是女的呀,好一个俊妺子,刚才算哥哥我胡说,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
龙啸天笑着打断他:“他就是一一江湖人唤狂风暴雨倒拔垂杨赛张飞是也。”众人跟着哄堂大笑。
赛张飞嗨了一声:“四弟,这你又说错了,还要加上,我是龙啸天的三哥,这可是歃血为盟的。”
杨柳青涨红了脸,轻言细语道:“大哥,三哥,你们大名,天哥早就告诉我了,你们青城山真是个好地方。”
柳如烟道:“大妹子,这说得也不全对,青城山下胡知非就不咋样,十足的恶魔。对了,胡知非怎么来浙东作乱,他可是如假包换的青城人。”
潇湘子本来就很迷惑,在松坛他见过胡知非,也道:“大哥,我看倒也末必,你说这青城胡知非会那陀螺功吗?”潇湘子一直将滴水不漏这个功夫叫做陀螺功。
柳如烟沉默了一会儿:“这个,是刚才四弟那个招式吗?恐怕他不会,但也说不定他会藏拙。去年,我跟他交过手,他使的却是少林功夫。”
潇湘子又道:“不过有一样是确确实实的,那就是欺压百姓,为虎作伥。在我们青城山,哪家小孩哭了,一说胡知非来了,孩子马上不敢哭了。
那胡家本是医学世家,金鼎玉食之家。三十年前,在蒙哥征讨四川时,胡家献上中药,替那些受伤蒙古兵看伤。你说,这蒙古夺天下后,他胡家焉能不受器重?
有了朝廷这个靠山,胡知非先后降服了青城,南少林,去年竟然做到了南方六省武林盟主,你们说说,那盟主说白了不就是镇压百姓的刽子手嘛。”
杨柳青这才明白难怪浙东时有和尚和道士为难义军,这正是胡知非捣的鬼,她深有感触,于是道:“看来家父所言极是,今日之天下,已危如累卵。浙东是蒙古老儿的眼中钉呀,而胡知非出兵浙东更是想拔得头筹。”
可是一想又不对,那胡知非明明是东阳人,家父打开过他仓库,分大家粮食。于是双手合十,喃喃道:“小妹也不知道东阳胡知非究竟是不是青城山人,只愿菩萨保佑我们,这趟寻得宝藏,好让浙东兄弟姐妹有个温饱,有力杀贼。”
五人谈论了半宿,那肚子早就咕咕叫起来。想起明早还要赶路,大家寻思不如先吃饱再说。
赛张飞大声叫醒掌柜,吓得那掌柜浑身颤抖,还以为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只见赛张飞掀起衣服,露出肚皮,冲着掌柜嚷道:“掌柜的,今晚因为你们照顾不周,我们没吃上饭,我老张的肚皮现在响得很。”
掌柜一听就这事,宽下心来,笑道:“这好办,厨房里还有一些昨晚的下酒菜,诸位好汉如不嫌弃,只管慢用。”
当下,掌柜吩咐店小二布置好夜餐,不一会儿,一桌酒食已上齐,众人看得大可朵颐。但一想起胡蝶仙狠毒,潇湘子还是拿出一双筷子给店小二道:“伙计,你先尝尝。”
那伙计面露喜色,拿起酒杯,笑咪咪道:“真是个好差事,那酒是不是也让我先尝尝?”
酒是陈年的竹叶青酒,倒在那碗里扑着香气。五人眼巴巴的看这店小二美美饮了一口,当店小二正要再饮一口时,赛张飞从后面推开店小二:“行了,一边站去,叫你尝,你还上瘾呢!”
又过了片刻,五人看到店小二平安无事,才放心入座,推杯换盏痛饮起来。
赛张飞不停地在灌酒,面前一大锡壶,怕不有两斤,都被他喝得点滴无存。
酒过三巡,美髯客捂着肚子,众人还以为不胜酒力,不甚在意,接着喝。四人中,有的越喝脸越白,白得像贴了层纸;有的脸越喝越红,红得像猪肝。
杨柳青虽然谈不上滴酒不沾,但每次只舔一下便吐掉,惹得赛张飞说她浪费。
不一会儿,众人渐渐觉得乏力了,在那微弱的烛光下,大家昏昏欲睡。有人开始胡言乱语起来,杨柳青还以为大家醉了,也没在意,自个也趴在桌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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