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福陵山栈洞
福陵山很高大，景色非常优美。
山上有个天然洞府，洞口刻着“栈洞”三个字。
我第一次穿上衣服，很不自然地跟着小兔子来到了这里。
后面，是群疯狂的追赶者。
“抓妖精，抓妖精！”
他们一路喊着。
小兔子飞快跑上山，跑到洞口，脆生生地喊着：“姐姐，我把他带来了！”
一个荆钗粗服的女子从洞里出来，见到我，大失所望的样子。
“这衣服——”
她指着我，皱着眉头说。
我光着脚，快乐地转了个圈，想让她看看好不好看。
她却命令，“进来，换上他的旧衣服！”
我跟她进了洞，里面是一个天然溶洞，分隔成许多房屋，被装饰得很朴素很大方。
在一间小屋里，她打开衣柜，拿出一身衣服，“这间以后就是你的屋子了，给，把衣服换上。”
她离开，把门从后面带上。我脱下漂亮的花衣服，试着穿这身黑衣服。
太大了！这件上衣，我就可以当袍子穿。
我披上它，披上腰带，再提上一把剑，很神气地跑出去让姐姐看。
姐姐看了，眉头又皱起了。
“你变得这么瘦小！衣服要改一改，可是我并没有织女的手艺，怎么办？”
这时，门外传来小兔子的叫声：
“捣药不要停！捣药一丢丢！”
那帮人追上来了！
姐姐立即推开门，站在外在对着人们喊：
“闹什么闹？不知道这是我卯二姐修炼的宝地吗？”
胖大娘喊：“把妖精交出来！”
“哪个是妖精？”
“就是刚才跑进去的那个半大小子，他是猪精！”
“不要胡说。那人，是我卯二姐新招的女婿，今晚就要拜堂成亲。愿意祝贺的，留下喝一杯喜酒，想捣乱的，不要自讨没趣！”
我偷眼从门缝往外看，只见二姐举起一面明镜，光芒照到众人眼睛上，他们捂着眼睛，极为痛苦，立即就逃跑了。
二姐带着小兔子回到洞里。
我高兴地问：“姐姐，你要和我成亲吗？什么叫成亲？给我什么酒喝？”
姐姐听了，更加失望，摇摇头。
她细细地审视着我，不断摇头。
“资质这么差？还被封印了？”
我不懂她在说什么。
她回头看小兔子，“这几天你是按我所说的去做的吗？”
小兔子点点头，不过看得出，它似乎有点心虚。
二姐想了许久，对我说，“今天之前的所有事，你都应该忘记。不然，长大成人以后你会永远抬不起头来。我是为你好，请你以后不要怪我。”
说着，她伸出了一根纤纤玉根，点在我的两眉之间……
回忆的事情挺长，但回忆的时间，其实只有一朵花落地的时间。
当我回到现实时，看到嫦娥仙子的手指，正点在我的两眉之间。
“一窍解封了？你做到了。”
她说。
“这么巧，正好我需要解封的时间你赶到了，及时帮助我。谢谢，太阴星君。”
我再次致谢。
她却继续冷着脸说，“不是巧合。我计算出来的。”
她坐在了月桂下面的一张石桌上，上面摆着一堆排列好的蓍草。
“这个……准吗？听说……很难的……”
面对这样一个冷到骨头里的美人，我硬着头皮找话说，同时想找借口溜。
“听说的？你难道没有亲眼看到过我推算吗？”她冷笑。
小玉兔嘴快，“姐姐刚刚为你算完，明天一早，玉帝就会找你，有要紧的大事。”
这只兔子是多么眼熟，而且它也会说话！
“你需要回到那堆稻草上去，早点休息，明天早起，洗个澡，好打起精神朝圣。”嫦娥说，“怎么，赖着不走，是想在广寒宫打地铺吗？”
我立即行礼辞。
小玉兔跟着我跑到大门口，围着我的脚转了一周才跑回去。
它已经在我的草鞋里面，塞了什么东西。
我假装没有看到，回到隔离所自己的那堆稻草上，我才取出来。
一个小小的铃儿，上面还系着短短一段儿红线。
化作清风，回到隔离所，躺在神医的身边，我还是睡不着。
刚才的回忆，是我非常喜欢回忆的，它经常在午夜梦回时回到我的心坎。
那是我一生非常美好的时光，或许，是最美好的。
但是刚才嫦娥那冰冷的目光，又射中了我的心。
这目光，我一定在什么时候被击中过，一定的！
半醒半睡之间，我又开启了断尘封五百年的记忆——
在杀仙台，我经历了二千仙锤击顶。对于仙人来说，就算死了吧。接下来，就是走向新生的新的一段驿路。
最后的时刻到来了，我的灵魄即将离开南天门，下界转世轮回。
我还保持受刑前的模样，只是在旁人眼里，身躯变成了半透明的珍珠白。
同僚们纷纷来送行。
北斗六星泪流满面。
特别是玉衡、摇光二人，拉着我不肯放手，“兄弟啊，你这一去，我们哪还有心情气力斗转星移啊？呜呜呜……”
南斗七星来了。
天机宫上生星君偷偷附耳告诉我，“兄弟，你几千年来帮我不少，这回轮到我帮助你了。我会作个小弊，让你托生了帝王之家。我刚才再三查证过了，这位娘娘正要临盆……”
“不行！事情败露，我会死得比我还惨！”
“不怕。西王母亲口托附要好好关照你。万一事发，有她老人家保我。”
“西王母？她老人家并不待见我啊？”
上生星君正要说什么，纠察灵官突然走近，他赶紧闭上口。
八极来了，围绕在我周围。
坎神秘地说，“这就是你的一坎，过了这坎，就是……”
“快闭上了嘴，不可泄露天机！”纠察星君听到了，严厉警示。
五德星君也来了……
四大天王也到了……
大小仙官也到了……
奎木狼一直陪着我哭，我倒没什么，他的泪都滚到了我衣襟上，“对不起，哥，对不起啊……”
可是我却一直没有等到太阴星君。
只听人们悄悄议论：
“这可狠心的女人！”
“可怜武曲星君对她一往情深！”
“就算以前有过节，总得见最后一面吧？”……
我久久地望着西天，直到纠察催促。
上生星君悄悄附在耳边说：
“时间正好，去吧！”
跳下南天门，五丁六甲护体兼押送，刹那到达三界城。
城门洞水火并起，瞬间，衣服全部烧光，身上尘垢洗净。
跟我同时穿过城门的，是一只四对翅膀的金蝉，它在火光中凄厉地叫着。
守城狮子像劝它：“金蝉子，虽然你是如来座下的二弟子，但你因为听尊师传习时公然睡觉，已被逐出极乐世界，就请接受命运的安排吧。”
我通过城门后，它还在里面声声鸣叫，抗议不公平的命运。
忘川穿城而过。
淌过忘川，彼岸就是三生石了。
忘川水濯足，此生记忆也销尽了。
渡河时只觉只有我一个，过了河才发现，同路无数。
那羽虫属，大大小小的燕子、白鹤、鸡鸭、黄鹂……有的才出壳，有的已是褪尽翎毛的老鸟，由一只凤凰指引成“一”字飞行。
那毛虫属，不管牛马，还是虎狼，都由一只麒麟引领列队前行。
那介虫属，不管是虾蟹，还是蛇蜥，都由一只灵龟带着行进。
那鳞虫属，不管各种鱼儿，鲸豚，都由一只蛟龙带着鱼贯而行。
而倮虫属，正所谓“黄泉路上无老少”，男女老少，都在一位圣人指挥下向前走。
今天值班的圣人是谁呢？我看了一眼，像是颜回……
三生石叫“石”，其实是一道山崖绝壁。
任何转世的生灵来到这里，不管同不同意，犹不犹豫，都由那位引领者尽力一推，撒手悬崖……
我已站在这里，只见下面天风猎猎，气缭绕，浑不见底。
颜回问：“准备好了吗？”
不等他来推，我纵身一跳，跃下深谷……
虽然只有短短一眨眼功夫，我当时却感觉仿佛永远也落不到底……
那冷凉的目光朝我刺过来——
那是一张美丽而冰冷的脸——
她是谁？为什么我看不清楚？……
这时前世最后的回眸了。
接着，我看到了下面的城市，
看到了宫殿，
看到了寝殿，
看到一群宫人在忙碌，
他们在叫着：
“太医，怎么样？”
“总算要生产了！头露出来了！”
“娘娘，用力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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