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芳率先被林澈和周牧上岸后用马车送回府中,其他一帮晚辈随后上岸,与王宜康大将军汇合后,简单交代一番楼船上事发经过和状况后,随即匆匆赶回林府府,留下王大将军与李昭德大将军带领一众将士收拾残局,并赶去上阳宫向武皇陛下回禀当前境况。回府后各自换了常服赶去西跨院,景晖去厨房安排给大家烧了姜汤分送过去,不知一个个有没有喝;
周牧去宫中请了太医院院判方太医给李敬芳医伤,张恒、李恺等人见过李敬芳后被林澈安排在府中值岗,丫头小厮们一律不准靠近西跨院。 林澈不让人前去打扰,将无关人等全部送客,只有自己和方太医留下来医治,因为实在拧不过勉强答应让景晖留下来给他二人打下手。
李敬芳躺在床榻上昏睡,身上湿衣已被换去,只着一层素色中衣,胸前箭伤被方太医处理包扎完成;气息微弱的安静躺着,脸色苍白如纸双手枯瘦冰凉。方太医神色万分紧张,景晖从旁端着托盘上满满的银针,思绪沉重烦闷、百转千回,只觉得堵得慌。
“林大人,李将军胸口处箭伤较深,伤及了肺叶;加之李将军落水后大量河水吸入肺中,导致肺里出现大量淤血和积水,恐怕是…甚为凶险。”
“方太医,本官知道他这伤的甚为险要,但真的不想失去这孩子,朝中也不能失去这样一位良将,还请方太医尽施妙手良方,全力救治于他。”
“林大人的心思下官明白,下官亦明白李将军身份尊贵,定当尽力医治,但下官也无法保证万无一失,只能听凭李将军的意志力了,还请林大人谅解。”
林澈站在李敬芳榻边上双眼紧紧瞪着方院判,片刻之后总算有所妥协。
“好,那就请方太医尽快救人。”
“林大人,烦请你将李将军扶起来,下官好为李将军施针,尽量将他肺里的淤血和积水逼出来。”
林澈绕到床头将李敬芳扶起来,自己坐在其身后,让李敬芳靠在自己肩头,双手扶住他手臂,方太医开始在李敬芳胸前施针。银针慢慢钻入身体,一根一根越来越多,直到第十二根银针慢慢钻入身体,李敬芳忽然咳嗽起来,越来越剧烈,随着声声咳嗽,口中不断溢出淡淡的血水。
“咳咳…咳咳…”
“成了,林大人,待下官将银针撤去,李将军便会将肺里的淤血和积水逐一咳出。”
随着银针的分别取出,又传来阵阵咳嗽声,林澈一手扶着李敬芳的身子,一手用衣袖帮他拭去嘴角溢出的血迹;最后一根银针拔出,李敬芳身子一振,“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暗红发黑的淤血,随后又靠回林澈肩上再次昏睡过去,嘴角边几滴淤血落在素色中衣领口上,看着触目惊心。
“好了,林大人,扶李将军躺好吧,他肺里淤血已经咳出,积水咳出一部分后,再随身体恢复自行分解去剩余少量积水,李将军逃过一劫性命无忧了。”
林澈轻轻扶李敬芳躺下,撩好他衣襟盖好被子,回过身后郑重其事双手禀礼于胸前,向方太医深深一拜,方太医见状俯身回礼双手扶起林澈。
“多谢方太医。”
“林大人言重了,救人性命是下官职责所在。”
“咳咳…”
李敬芳忽然几声轻咳,方太医下意识朝床摊上昏睡的李敬芳看了看,俯身下去牵起李敬芳左臂仔细把脉,眼中神色犹豫不定。
“林大人,李将军此次身受重创,湿寒浸肺,短时间内恐难恢复,还请他务必好生休养,莫再落下病根隐疾;下官这里给李将军开一剂散湿调补的方子,务请李将军按时服药。”
“有劳方太医。”
林澈与方太医去一旁桌案上写好药方,将方太医送出房门,一番谢礼之后再回房中,自己再次给李敬芳把脉之后,面色总算有所缓和,景晖暗自观察他二人言行举动,心里一阵纠结,从旁搬来凳子让林澈坐下。
“老头子,他现在怎么样了?”
“无性命之忧,但伤了内里,只怕日后会体弱多病、宿疾难清。”
景晖安静的站着,向床榻上看了一眼,心中微微酸楚,五味杂陈。
“他这个人,铁骨柔肠,一身傲气;他有自己的意志和尊严,若是日后受此病痛折磨,当真生不如死,倒不如他现在一死了之。”
“为父会尽己所能,定不让他对自己失望。”
林立取了药方出府抓药,林澈特别叮嘱,要亲眼看着配药,取回府中后亲自煎熬,不可假手他人,以防出了什么差错。自己在李敬芳房中轻声踱步,脑中细细思量;时不时的听见咳嗽声就走过去床榻边看看,景晖取来旁边桌上放着的伤药,拉过林清洁处理他手上的剑伤,然后认真用绷带包扎起来。
“晖儿,今日你怎么会去的?”
“我央求周牧大人带我上船去的。”
“为父怕此事连累到你,所以才…今日在场人多手杂,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景晖低头不语,专心忙碌自己手上的活计,终于将林澈手上伤口包扎完成,才转身收拾了桌上闲杂的药品工具。
“你用《山海经》特意把我支开,就是不想让我出现在船上,这说明你早料到会有事情发生,我就偏想凑这个热闹。”
林澈抬头,神情复杂的看着景晖,认真琢磨眼前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儿子,似曾相识,却又刮目相看。
“对了,你怎么会懂得落水的施救之法?”
“我在岭南生活了五年,正巧我义父一家通晓医理,我从中受益匪浅,不过他们研习毒经;我常听义父说起一些疑难杂症的医案,爹,儿子不相信你不懂此法,只是关心则乱。”
“嗯,你说的对。”
“爹,今日之事你显然方寸大乱,儿子不明白,你就这么在乎李敬芳的生死,你是把他当成我大哥景晧了吗,想要弥补你心中亏欠?还是说,他的身份与你而言,有什么更重要的特殊意义?”
“晖儿,你固然聪明,我待他与你一般无二,因为他只是他,再不为别的,你这样想,未免看轻了为父,也看轻了他。”
“那就好,希望如你所言。”
这一刻,林澈忽然明白,从前那个任性偏执的少年,他长大了;景晖离开西跨院,使劲的伸了个懒腰,困乏的打着哈欠,游游荡荡走回自己东跨院,还不忘口中一番絮叨,亏得小爷这么卖力捡回他一条命,既然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总算可以回去放心的睡一觉,好好做场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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