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一大早她就坐在炕头发呆，不一会儿邻居大嫂爬在墙头叫她。
“孟荞，我家你大哥今儿赶车去乡下，正好路过你们村。你要不要回去看看？他下半晌回来还能把你稍回来。”
孟荞一听咻的从炕上跳了下来，“成，嫂子。我这就拾掇拾掇。”
十年没有回去了，即便是母亲的忌日她们姐妹也从未回去过，只是烧些纸钱给她，希望她不管在哪里都一切安好。一路上满眼的庄稼地，看的孟荞热泪盈眶。她会跑的时候就带着孟禾在玉米地里来回穿梭，即便被大叶子划了脸也不觉得疼，反而觉得有趣极了。再大一些孟禾就不怎么出门了，经常是她一个人跟父母上地。她也不再奔跑，只是呆呆的望着。后来她便开始做农活，每次都弄的脏兮兮的，一进家门就栽到炕上不动弹了。然后孟禾便顶着绿眼睛过来帮她擦脸上的土和汗，嘴里还絮絮叨叨的说着那些心疼她的话。孟荞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感觉快要到了。
村子还和原来一样，只是有些房子重盖了，但人似乎是越来越少了。这年间但凡有点条件的都想方设法的搬到太平的地方去了，听闻南方的农村四季如春，依山傍水，想想就美。哪像东北，一过了十月便冷的不想出门。进了深冬，到院子里拿东西都得心房檐的冰溜子。可就是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气候让孟荞说不出的喜欢。
不大一会儿孟荞便到了自家的老房子。还和从前一样，半身高的泥巴院，黑土地，跑两步便一院子尘土一身的灰。一把破旧的犁歪歪扭扭的栽到地声，旁边还扔着锄头一类的工具。她一惊朝里面望去，破旧的窗户脏的辨不出模样，门也是四敞打开，门帘歪歪扭扭的栽到一边。孟荞琢磨着，没人住了吗？
“你是”这时一位老大娘走了过来，眯着眼睛仔细的打量着孟荞。
孟荞扭头望着这个还没到自己肩膀的脚老太太，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李大娘！您不认识我了？我以前就住这院子的，我是孟荞。”
李大娘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指着孟荞说：“绿眼睛能见鬼的那个？”
“什么呀！”孟荞摆摆手，“我是她姐。那是孟禾，想起了没？哎呦您身子可真硬朗，快七十了吧？您孙子们呢？”
可能是一下子问的问题太多，老人家并未反应过来，反而慢悠悠的坐在门口的石头上自言自语的说道：“你是姐姐，那个是妹妹。嗯嗯嗯，想起来了，老孟家的姐妹。姐姐好看，姐姐能说会道爱干活。妹妹长的不好看，有双绿眼睛，怪吓人的。没人爱跟妹妹玩，就老白家的石头跟她玩，可石头”
孟荞接过去，“石头死了，您忘了白爷爷家着火了。”
“嘘~”李大娘突然贼溜溜的四下张望了一圈儿，“点声，最近好多奇怪的人来打听石头。”
孟荞挠了挠头，指甲与头皮接触的亲密感让她大脑清醒了百倍，可依然琢磨不透。宋青山的人没什么要调查的了，事情的大概叶子骞应该最清楚。可还有谁想知道这件事呢？她蹲下身子声的问：“大娘，那些人都打听啥呢？”
李大娘虽然年纪大了，记性却好的很。她让孟荞蹲在她旁边，她悄悄的说道：“好多人呢，可凶了。不过这些人脑子都不太好使，一边让我们什么都别说，一边让我们知道什么说什么！你说是不是有病？前几天还有人问石头的妈，石头妈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可他妈确实不姓白。”
孟荞一惊，问道：“怎么能不姓白呢？她父亲就姓白啊。”
李大娘：“傻姑娘，石头的爷爷是汉人，姥姥是满人。生大女儿的时候啊大清是彻底的亡了，天下再也不是满人的天下了。她姥姥大概就是心里不好受，所以让秋雁姓了她的姓——金。当时想着第二胎生个男孩姓白，结果生了个女孩，不过天下大乱，生男生女又能咋？能活命才是真。”
孟荞望了望太阳下的老人家，满脸的皱纹里藏匿了不少的污垢，双眼浑浊几乎辨不清眼白和眼球了，一双老手也是又黑又糙像个男人一样。怕是只有那双脚才能证明她是个女人吧？可就这么大的脚也干了一辈子的活。
“金秋雁？！”孟荞重复一遍：“这是石头妈的名字是吧？大娘您这记性可真好。以后有人来打听，你就照实说，免得他们找你麻烦。”
李大娘：“我年纪大了，说什么都没人相信。倒是有几个三四十岁没进城的被他们打死了，可怜啊~”
孟荞大怒：“说谎了吗？为啥打死？这些人真是太惨无人道了。”
李大娘皱着眉毛，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的说道：“好像是给了钱让他们闭嘴，可他们却跟别人说了，大概就是泄露秘密了。可老白家那些事谁记得呢？咱们离的这么近都不知道咋就着火了，你说这十年了，问谁去啊~不过”李大娘将视线转移到孟荞的脸上，“不过你母亲可能知道。我那天晌午在院子里摘菜准备午饭的时候瞧见她了，我还问她干啥去。她说去石头家找二苗儿回家吃饭。还说二苗竟给人家添麻烦了。我啊我俩还爬墙头唠了几句，她说有才带着大麦去赶集了。有才不喜欢二苗。我们也不喜欢，看见她就害怕。”说完老人家还一脸嫌弃。
孟荞叹了口气，母亲也不再了，知道也没用。她看了看表想着是否能去李大娘家蹭口饭，“大娘，都晌午了，该吃饭了。我送你回去~”
“回去，回去！”老人家站起身，看了看太阳，颇为难受的说道：“太阳咋这么刺眼？晃的我难受。”
“哪里刺眼！”孟荞笑着说：“马上就立秋了，不热。您啊是穿的太多了，您看我还露胳膊呢！我带您走这荫凉地儿，难得回来一次，看见您身子这么好我心里真是高兴。”
李大娘拍拍她的手：“看见你，我也高兴。成亲了吧？这戒指真好看，好好活着啊大麦。”
“嗯！结婚了。”孟荞害羞的点点头，“呀，大娘你是不是病了？这手咋这么凉？”
“都好着呢！好着呢！到家了，进去——叫儿媳妇，瞧瞧还认识你不？”李大娘高兴的把她往院子里推，孟荞刚迈进门，一个身着灰褂子的男人便端着一碗面走了出来见到孟荞一愣，好半天才激动的说道：“孟荞？！孟荞？！是孟荞吧？！媳妇，你快看看谁来了？”
屋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啊？把你激动成这样——孟荞？！真的是你？”
孟荞热泪盈眶的上前握住她的手，“喜莲姐，永发哥，没想到你们还在这儿？我还以为你们搬走了呢？真没想到能见到你们”说着孟荞的眼泪就流下来了。纯真的年代里，没有纸醉金迷，没有钟鸣鼎食，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更加的弥足珍贵。
进了屋孟荞才想起来李大娘，擦了擦眼泪说道：“李大娘还没进来了，刚才在外面一直跟我说话来着！”话音刚落屋里忙乎端茶倒水的俩人立马停了下来，孟荞眨巴眨巴眼睛不知发生什么事情了，顺着喜莲的视线望去，侧面墙上一张大大的黑白照片，里面分明是李大娘。
孟荞张着嘴指着照片好半天没说出来话，喜莲递给她一碗水笑着说道：“咋了？害怕了？守着那样的妹妹还有你害怕的事呢？”
孟荞合上嘴缓了半天说道：“可可可我从未见过啊！大娘”
永发坐到炕边低声说道：“村里好多人都见过，只有我们俩未见。想着她是放心不下我们俩，毕竟这家里能走的都走了。”
“那你们孩子呢？”孟荞试探的问。
“没有！”喜莲无所谓的说道：“一直都怀不上，不知道谁的毛病。永发说了爱咋咋地，没孩子也挺好的。我俩哪儿都不去，就在这过一辈子，死也死一起！”
孟荞看着他们夫妻对视的眼神，觉得幸福真的很简单。三人聊了很多儿时的事情，孟荞也说了说自己的现状，说到孟禾时他们颇为惊讶，但也替她感到高兴。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孟荞依依不舍的离开了他们回到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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