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殇一怔,顿觉颜面扫地,灰溜溜的坐到了炕沿边一言不发。孟禾忍不住替他平反,“对无殇哥好点!他可是先坐火车,后开车,折腾了一天儿才到咱儿这的!你可以不领情,但不能怠慢他!他可是我的再生父母。”
经孟禾这么一说,孟荞便觉得自个儿有些过分了。家里没有旁人,她倒放得开。走到无殇面前拉起他的大手放在手心里拍了拍,故作没事人儿的说道:“今儿这手怎么好像有温度了呢?”
无殇知道她这是在拐着弯儿的道歉,便也不追究。稍稍一用力把她扯进怀里,低声道:“只有在你面前,我才会变的如此卑微。”
眨眼的功夫孟荞就坐到了无殇的大腿上,又听闻这话,她瞬间觉得一阵发热,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个儿的脸,还真烫的跟个火盆似的。她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我很重的,放我下去!”
“多重我都撑得住!”无殇就爱见她这女人模样,眉眼低垂,声音娇弱,忍不住想抱进怀里好好疼疼。
孟禾翻箱倒柜的换了好几身衣服,总觉得穿裤子比较舒服,可有觉得太看了。穿旗袍吧,太多了,实在不知道哪一件好。要怪就怪宋青山,怎么那么喜欢旗袍啊!每次都好几件,裤装,包裙还有衬衫送的寥寥无几,其实那些才是孟禾喜欢的。
挑来挑去还是找了件比较素气的中袖灰色条纹旗袍。灰色的棉布在黑线的引导下将孟禾的身材拉的更为纤长,虽不鲜亮却带着一股子沉稳内敛。孟禾照了照镜子,极为满意的走了出去。
“妹,你还是穿旗袍好看,天天上学校穿的那个短衫长裙根本显示不出咱们的优势嘛。”无殇见她出来赶紧夸赞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妹穿啥都好看。”
孟荞扬了扬下巴极为自豪的说道:“那是自然,也不瞧瞧这是谁妹妹。来,姐给你整整头发。”
孟禾被他俩夸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对着镜子傻笑。
临出门前,无殇眉飞色舞的拉过孟荞,“她今儿晚可能不回来了,一会儿我过来陪你!”
“没个正经!”
“我就是陪你聊天!”无殇一边倒着走一边说道:“准备俩菜,烫一壶好酒”
“行了你!”孟禾粗鲁的扯过无殇,害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上了车之后他还瞪个没完没了。孟禾压根没放在眼里,坐稳之后,半眯着眼睛道:“说话也不背着点人,街坊都听见了。”
“早都听见了,就你事儿多!”
车一开起来,凉风徐徐的灌了进来,孟禾舒服的闭上眼睛,“得劲儿。”
无殇只是一笑,并未答话。孟禾接着又问:“你说我俩见面说点啥呢?以前他来的时候多半都不说话,说话也是问问喜欢吗?不会超过五句便离开了。现在突然让我们独处,你说会不会闹别扭?他不会一生气又咬我吧?我这人不会讨别人欢心,说的都是人家不爱听的话,嘴笨手还欠,若是把他得罪了,以后可咋办?”
“你怎么跟大姑娘上花轿似的,这么多问题!在宋青山面前,做你自己就好。他若真心喜欢你,自然是喜欢真实的你。阳奉阴违,口蜜腹剑之人我们见多了,你不必介怀这个。”
“好!不过你让我留宿在他家吗?”
“嗯!”无殇看了看表,道:“现在都这个时辰了,你们在说会儿话,吃点东西,天就快亮了,还回来做啥!你放心,他既然要见你就肯定安排好了一切。想必明天自会有人送你回来。”
“你就不怕?”孟禾侧过头看着他,“我好歹有一半算你带大的吧,你就这么放心把我交给他?”
“还真是放心!首先他不缺女人,再者我与他相识这百年里,他就像和尚一样坠入红尘却不被红尘所扰,不管别的女人对他咋样,他就是不动心,真是让人佩服。不过你是特例,他不会逼迫你做任何事情,但若是你把他惹恼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孟禾压根不相信世间真会有人看破红尘,即便是和尚那也难挡七情六欲。她是女孩,对任何事情都抱有幻想和期待。觉得世间最珍贵的便是一个情字,离了情,活着也是枉然。
见无殇停车,孟禾才回过神,推开车门下了车,习惯性的四处观察。无殇倒是喜欢她这种自我保护的下意识动作,待她完事后便问:“发现什么了?”
“荒郊野外,除了这一栋洋楼外别无他物。天色尽黑,但依然可闻流水声,风过来之时还夹杂着淡淡花香。若是白天,这里一定风景如画。”
“的确!”无殇点点头,“明早会给你答案的。走吧~”
“咋离的这么近呢?”
“方便保护你呗!傻丫头~”
孟禾不禁红了脸,被这么个老妖精保护了十几年,如今竟到谈情说爱的地步,说不紧张绝对是假话,说大姑娘上轿那也一点不夸张。她随着他的脚步进了院子,黑漆嘛乌的房子一点光亮都没有,像个久无人居的鬼屋。还未走到跟前无殇便停了脚步。
“你一人进去吧,我回去了。”
“哎~”孟禾拉住他的大手,有些局促的说:“哥,我有点害怕!”
“没事儿!”无殇拿开孟禾的手,摸了摸她的头,“他没你想的那么可怕,进去吧,他一定在等你!这几年你积攒的那些问题可以一股脑儿的甩给他!没事的,去吧去吧~”
孟禾无奈,已到门前,哪能后退,只好硬着头皮朝里走。外面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孟禾心知无殇是真的走了。怪物们的眼睛,耳朵,鼻子都很好用,超出常人好多倍。即便没有光亮,他们也能分辨出方向和事物,不会横冲直撞。只不过越是黑夜,孟禾的绿眼睛便越发明朗。像两颗翡翠一般,熠熠生辉。
“你的眼睛,好漂亮!”
孟禾吓了一跳,楞在原地看着不远处站着的男人,竟半晌说不出话来。上大学到毕业到工作,他们一直未见,他应该没有什么变化吧?人模人样还是人模狗样呢?
“怎么?怕我吗?”话音刚落灯就亮了,宋青山拿着两个酒杯站在酒柜前极其自然的说道:“先喝一杯吧!”
孟禾坐到沙发上,双手不知所错的蹭着大腿。眼前的男人确实有人样了,而且不是几分,差不多满分了,竟有男人越活越好看,真是奇迹。让孟禾惊讶的是他穿的长袍竟和自己一样,灰色的条纹穿在他的身上竟显的清冷孤寂,像是被外界抛弃的爱国诗人,虽然生活里没有色彩,但精神依然饱满。孟禾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旗袍,一样的东西果真不同人穿不同样。她始终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孩子,论气质她和宋青山差远了。想到这儿她不禁浅笑一声。
宋青山听闻这一笑,倒也猜个大概,将酒杯递到她面前,“几年不见,听闻你饭量渐长,赶紧先垫垫。”
“谢了!”孟禾倒也不客气,接过灌满鲜血的酒杯一饮而尽。末了还不忘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殊不知这撩人的举动让对面的人心潮一顿澎湃。放下杯子孟禾朝他尴尬一笑,接着两人便相视无语。孟禾被他看的又羞又赧,接着又变成一股怒火,恨不得一巴掌挥过去,抵了当年的一刀之痛。
“你恨我?”
孟禾扁扁嘴,道:“这话说的,我哪敢啊!儿时莽撞,见天叫唤着弄死你,大了方知,你也不是那么好弄死的。”
“哈哈哈哈!”宋青山忽然开心的大笑起来,酒杯里的酒险些撒到他的长衫上。他也不介意,凑过身子低语道:“谢谢你不恨我,但当年之事我应当陪个不是。”孟禾一听,下意识的直起腰板来,琢磨着老妖精这是要给自个儿道歉啊,心中不仅期盼起来。谁知好一会儿过去,宋青山只是这般近距离的欣赏她,并未打算道歉。孟禾有些不悦的想扯他胡子,“宋先生道歉的方式还挺别致。”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笑声。孟禾红着脸仿佛做了什么坏事被人当场抓包。可这笑声却像带着魔法穿皮透肉直戳心脏,她撩了撩头发,想借此平复一下慌乱的心。
他猛然间端起手中的杯子,饮光杯中酒,望着孟禾道:“是我改变了你的一生,恨我,理所应当。还债,与我,也是理所应当。此前,此后,你孟禾的事就是我的事。此话我只说一次,你放在心上便好。”
“可是,若我不想要呢?”
“不想要什么?”宋青山起身坐到她身边,扶着她的双肩道:“我并未许诺送你什么,方才那句话你当成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我宋青山舍命护你周全便是。”
方才那句说的还有些含糊不清,这句就清楚的表明立场了。孟禾不是不相信他,只是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理由。她不过就是他不忍心残留下来的一个姑娘嘛,犯得着这么上心吗?难不成他真的像无殇说的有别的心思?单单这么一想,孟禾就苦闷不已,自打过了十八,这桃花就没完没了,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来!”孟禾正想那些有的没的呢,便被宋青山拉了起来。跟着他一路上了二楼,两面四个房间一水儿的深胡桃色木门,整齐划一。路过一间时她好奇的推开门,里面竟然满墙满眼的书籍,看的她眼花缭乱,赞叹声不仅溢出口。宋青山脚步也不急,只是拉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放开过。
“你若有空,随便你看。”
孟禾仰头看了看他,知道这话大抵是说说的,她平日里忙的很,别说看书了,连备课的时间都要硬挤,快赶上公务要员了。如此一想,反倒觉得宋青山这话多少有点嘲讽的意味,心气莫名的不顺起来,甩手走了出去。
“这间!”方要下楼便又被扯了回来,“这是你的房间,哪里不喜欢抽个时间重新装修便是。听无殇说你乖巧懂事,怎么到了我这里倒喜欢耍脾气了。”
“我本就是有脾气之人,不过……”孟禾有些不太相信,这男人竟给留了间房给她。地当间那个似乎是牛皮的海派床,气派的让孟禾不敢上前,但此时此刻她心里是巴不得蹿上去跳两跳的。黑白格子的被褥倒是深得孟禾心,她向来中意素条纹,素格子。床顶上不伦不类的紫色纱幔又让她找回了些许的少女气,她忍不住咧嘴一笑,迈步走了进去。宋青山靠在门旁,就那么看着她摸摸着摸摸那,内心忍不住又荡起一阵愧疚。
“孟禾,你我难得一见,本当好好招呼你,但近日忙于生意应酬,头昏脑涨实在提不起精神。所以,早点歇息吧!”
孟禾一听,倒觉得自个儿不懂事了!莫名的扰了大老板的清净,本还想说些好听的话讨他舒心,谁知他撂下话便转身离去,只留长衫一角在门边逗留片刻,转瞬即逝。孟禾站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关门的声音,便疑惑的走出去,盘算着挨个儿屋瞧瞧,就当刘姥姥逛大观园了。哪知隔壁就是宋青山的卧室,这人衣服都没脱,微蜷着身体躺在大床的一侧似乎是睡着了。孟禾眉头一拧,这么快就睡了想必是累坏了。她作势便要出门,猛地又折返回来,犹豫再三将他身后的被子给他搭上,这才放心离去。又觉得多此一举,怪物们才不怕冷呢!
床上的人眼睫毛轻轻闪了闪,嘴角扯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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