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已进入秋天,可是太阳还是延续了夏日的火辣和恶毒,丝毫没有要减弱的意思,一如既往地炙烤着大地,天空中零零星星的几团朵,中暑一般软绵绵的躺在那里。
林墨父子俩的脚被地面的热气蒸着,背对着火辣辣的太阳,精疲力尽的不知炎热,还盼望着时间能够长一些,能多收点粮食回家。
晌午的时候,田埂上林氏来给父子俩送些吃食了,只见她左臂挂着一个竹筐,筐子用一块布盖着,右手提着一个水囊,林氏朝地里大声的喊了一声,然后来到附近的一棵大树下面,把东西拿出来放在刚才用来盖筐子的粗布上,接着摆好两个碗,往里面倒满了凉水。
林怀忠接过妻子递过来的馍馍咬了一大口,然后夹了口菜,鼓着腮帮子咀嚼起来,林墨则是用手掰着馍馍,夹一点菜放进馍里,细嚼慢咽,林氏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又抬头望了一下田地,有些担心地问道。
“今年的粮食收成怎么样?”
“还可以吧,虽然收成没去年好,不过应付咱一家人肯定够了。”林怀忠咧开嘴笑着回道,林氏听了脸上的忧色有所缓和,林墨听完父母的对话后好奇地问道。
“咱家有多少地,怎么会粮食不够了,实在不行去荒地开垦一些种粮食,不就够了吗?”
林怀忠闻言皱眉思索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
“咱家的地还是你爷爷当年开垦的,差不多有五亩多点,一亩地的粮食产量大概有一石多点,不是很多,毕竟咱家有五张嘴要吃饭了,再加上年年耕种土地,没有适当的修养生息,土壤远没有当初那么肥沃了,这对农作物的生长不利,另外种地本来就是靠天吃饭,如果碰上干旱洪涝,那粮食产量更低,有可能颗粒无收,那样就得闹饥荒了。”
林怀忠声音低沉,对天灾人祸打心底里感到恐惧,可是作为家里的顶梁柱,不允许他退却,好在这样的天灾百年难得一遇,自己长这么大也没遇到过,想到这里,心情不再那么焦虑,于是接着说道。
“咱们村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收成不好的时候,大家都会多往山里跑跑,狩猎一些山鸡,野兔,运气好碰到野猪的话,一家人都能好好的改善一下伙食了,啧啧啧,你不知道那野猪的肉有多香,想想就流口水。”
林怀忠说的很轻松,好像只要去山里随便能捡到野鸡野兔似的,殊不知其中隐藏着怎样的危险,毕竟野猪这种体型重大四五百斤的野兽,跑起来能轻易撞断碗口大的树木,加上两颗寒光凛冽的獠牙,被撞上绝对透心凉,纵观整个红岩村,能单枪匹马杀死一头野猪的基本没有,都是靠陷阱围困住野猪,几个猎人轮流干扰、进攻,慢慢地消耗它的体力,等它精疲力尽了在进行最后的致命一击。
一头野猪尚且如此难以猎杀,更何况大山深处胜过野猪的毒虫猛兽不知凡几,没有谁没事愿意往大山里跑,毕竟这种与死神共舞的感觉太刺激了,一个不小心就变成了兽窝里的粪便。
林墨听罢心里对红岩村的安全有了深深的担忧,同时对村里的猎人,一直默默守护、不求回报的行为表示深深地敬佩,要是多几个像赵爷爷那么厉害的人就好了,抿了抿嘴,林墨看着父亲说道:
“村子远处的荒地因为这些野兽在外围活动平凡,村民一个人去的话有被野兽袭击的风险,所以只能放弃开垦,真是太可惜了。”
林墨望着茫茫无际的荒野一脸的惋惜。
“你们爷俩别光顾着说话,赶紧把饭吃完。”林氏把菜往林墨这边挪了一点。
“爹,我们什么时候进大山?”林墨估算着这里家的几亩地粮食,有父子二人干活,不会花费几天时间就能全部收完,是时候去大山里转转了。
“等把庄稼收完就进大山,冬天马上就要来了,那时候山里的环境比现在更恶劣,不方便打猎,所以趁着这两个月,咱们家得多屯积一些肉食过冬,墨儿,这两天你也做好心理准备,别到时候吓得不敢进山了。”林怀忠打趣道。
寒枝向月空余影,陨叶知时不待风,梧桐树上大批的叶子由绿变黄,随风飘落,酒满一地。枝头渐渐虚空,一片叶子也不留,只剩下孤零零、光秃秃的枝干了。
林墨看着自家院子里铺满了金黄的梧桐叶,继续和往常一样,从屋里拿来一把扫把,一步一步清理起来,同时掰动手指头数着自己扫地的次数。
“一次,两次,三次……,十次,”林墨发现没有别的手指计数了,于是又回到左手接着数,“十一次,今天刚好是第十二次,时间过得真快啊,家里的农活都忙完了,明天应该就可以跟着爹进大山了,进山之前,我先去看看赵爷爷,不知道他赵大爷家有没有什么交待。”
林墨把树叶堆在树根的旁边,然后拿着扫把进了屋,父亲正忙着准备进山用的绳子、刀具、打火石,母亲则在灶台和面烙饼,准备吃的干粮,林雷和林雨在一边帮忙,一会儿帮父亲找根绳子,一会儿帮母亲加点柴火。
“爹,娘,我去赵爷爷家一趟,很快就回来。 ”看到父亲点头后,林墨连忙朝赵大爷家走去。
院子里银杏树的叶子通体金黄,时不时的从树上飘落下来,纷纷扬扬,像一只只蝴蝶翩翩起舞,落在地上,树下的太师椅上,屋顶上,有的甚至翻过篱笆落单外面的小路上。
林墨踩着蓬松的树叶绕着院子转了一圈,没有看到赵爷爷,猜想赵大爷去了哪里,忽然看到院子角落里的石磨上面放着几条快要风干的鱼,于是往河边去寻找,果然发现赵大爷正在钓鱼,林墨轻手轻脚地站在赵大爷身边,生怕惊扰了鱼儿上钩,赵大爷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笑道:“墨儿,今天怎么有空来看赵爷爷了,家里的农活干完了吗?”
“是的,赵爷爷,我爹明天就要带我进大山了,不知道要在里面呆多久,今天特地来看望您。”林墨想着怎么和赵大爷开口问大山的事情,现在说话恐怕会惊扰到鱼儿,还是等钓完鱼回去的路上问吧,于是安静的看着赵大爷钓鱼。
波光粼粼的河面上,鱼漂随着细碎的波纹轻微的晃动着,岸上的赵大爷仿佛睡着了一样,闭着眼睛坐在一块石头上,脚边放着一个装满蚯蚓的瓦罐,还有一个木桶,里面有几条小鱼正在游动,画面好像定格在了这一刻,不知道过了多久,正当林墨等的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河面上漂浮着的鱼漂激荡起一层层波纹,并且在逐渐增加。
“赵爷爷,有鱼上钩了,赶紧收线吧。”林墨看着赵大爷慢悠悠的模样焦急的说道,恨不得自己抢过鱼竿帮他把鱼钓上岸。
赵大爷看着林墨心急火燎的样子咧开嘴笑了笑,不慌不忙的望着河里面上的鱼漂,同时感受着鱼竿传递到手上的力量,突然身体往后倾斜,两手握住鱼竿猛地往天上一提,一条肥硕的鲫鱼扑腾着落入木桶里,接着从瓦罐里取出一个蚯蚓套在鱼钩上,挥手一甩,鱼漂在空中飞过一个长长的弧线落入河里,然后走到石头前重新坐下来,赵大爷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笑眯眯询问林墨感悟到了什么东西。
河水一遍又一遍的拍打着河岸,打出哗啦啦的响声,岸上一个肤色黝黑、身形消瘦的少年双眉紧蹙,低头思索着赵大爷的用意,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才对赵大爷躬身回答道:
“赵爷爷,墨儿猜测您是想告诉我,做事情不要急躁,先看清楚再行动,要稳中求胜,就像这钓鱼一样,还没等鱼上钩就收线,最后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嗯,不错,你很聪明,能从我钓鱼中感悟到这些东西,比村里大部分的同龄人做的好,不过,这不是我想要告诉你的东西。”赵大爷的目光逐渐变得深邃起来,看着林墨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要告诉你的是,要学会‘忍’。”
“忍?”林墨不确定的重复道,静等着赵大爷的解答。
“没错,就是‘忍’字,你别看它就一个字,却饱含了很多方面,比如经得住诱惑,受得了委屈等很多方面,我现在教给你我的经验和观点,等你后面自己经历的多了,自然有更深的理解与感悟。”赵大爷的声音铿锵有力,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林墨顿时头如捣蒜,乖巧的坐在一旁听。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来自哪里,这么多年都没回家看看,明明身怀一身武艺却像个普通人一样隐居山林,给了你《通臂拳》的拳法,却没给内功心法。”
林墨被说中心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赵大爷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接着说道:“墨儿,赵爷爷之所以不把自己这身武艺传授给你,是怕害了你啊。还记得赵爷爷给你讲过的通臂山庄的故事吗,在江湖上,不论家族还是门派,只要发现门中的绝学流落到外人手里,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派出本门高手收回武学,严禁外传,即使你是无意之间学会的,轻则废除武功,重则取你性命。”赵大爷给林墨重申了一遍武学禁传的严重后果,看林墨听的认真反问了一句:“你觉得我的一身武艺师出何方?”
“不知道,请赵爷爷为我解惑。”林墨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一样,谄媚地讨好道。
“我原名赵元坤,拜师学艺的地方是点苍门。”赵元坤看着林墨目瞪口呆的样子也有些感慨,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对别人说起这个秘密,没想到快要入土的时候,竟然对一个少年吐露心声,不知道知道这些事情对少年是好还是坏,一切看他的造化了。赵元坤收回思绪接着开口。
“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不教你内功心法,只教你们一些拳脚招式的原因了吧,你现在还小,等以后你去中城,有机会加入某个家族或者帮派,再选择一门内功修行,呵呵,扯的远了,这人一老啊就容易啰嗦,没完没了的说个没完,咱们刚才说到哪了?”
“赵爷爷,你刚才说到江湖上武学禁传,您来自点苍门。”林墨一脸正色地回答。
“点苍派?我想起来了,呵呵,谢谢墨儿,你肯定好奇为什么我不回点苍派,实话告诉你吧,我不是不想回去,而是不能回去,那里有人想要我的这条老命,幸亏当年跑得快,不然早就化成一抔黄土了,哪里还能在这里跟你聊天。”赵元坤讲述这段凶险的境遇时,脸上看不出一丝愤怒,只有淡风轻般的淡然自若,仿佛前尘往事都已成为过眼烟。
“二十年前,我的同门师兄和他的一位好友找到我,说他那位好友在酒楼喝酒的时候,无意中偷听到隔壁厢房里几个盗墓人的谈话,好奇心驱使之下,自己在隔壁包厢一边喝酒,一遍偷听着几个盗墓人谈话的内容,慢慢地师兄的好友听到了鹰,野外,宝藏这样的词语,当时就是一个激灵,脑袋立刻清醒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墙边,侧着耳朵偷听起来,越听越心惊,确定对方几个人发现的是个遗迹,里面可能藏有宝藏,不动声色的把遗迹的地点记住,没有惊动几个盗墓人,悄悄地离开找到我师兄和我。”
“遗迹位于峭壁上的一个山洞,距离山顶很近,从山顶牵根绳子很容易进入,麻烦的是山洞里住着一只高七八尺的秃鹫,山洞已经被他它当成自己的领地了,如果我们要进去,肯定会跟它发生冲突,因此得像个办法解决掉它。”
“我们三人想了几个时辰,还是束手无策,最后我师兄提议,我们三个人跟在那几个盗墓人的身后,等他们吸引秃鹫的注意力后,我们三人再偷偷的进去取宝。”
“仿佛老天爷在保佑我们一样,取宝的过程非常顺利,我们成功的做了一次‘黄雀’,在‘螳螂’和‘蝉’发现我们之前,携宝逃走。我们用尽全力地赶了几个时辰的路,确定距离秃鹫足够远才停下休息一会儿,这时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宝藏上面,心里担心出现意外,其实也在害怕另外俩人合伙吞并了自己的那份,于是三人商量着把它分了以后各自离开。”
不知道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赵元坤笑的前仰后合,脸上的皱纹如疙瘩一样挤在一起,鱼竿也被他丢到一边去了,良久才缓过神来,也没去捡鱼竿,自顾自的回忆道:
“你也许做梦也想不到,所谓的宝藏其实只有不到五样物品,分别是一个小瓶子,里面有几颗丹药,一把匕首,一块玉佩,七八张三寸宽八寸长的黄纸,一个香囊大小的小布袋。因为这个消息是师兄的好友提供的,所以他第一个选,拿了那把匕首,师兄第二个选,拿了装有丹药的瓶子,还剩下黄纸、小布袋和玉佩,最后我还是选择了玉佩。我们分完后还剩两样东西,三个人不够分,商量后决定小布袋归我,师兄和他的好友平分黄纸,到此为止宝藏全部分完了,我们就此分别离开。”
“我师兄的资质一般,已过不惑之年却还只是三流高手,此生登顶武学顶峰,成为一流高手希望渺茫。我以外出游历为由,一边防着别有用心之人图我玉佩,一边也在尝试各种方法去探索玉佩的秘密,我用火煅烧火,水浸泡过,放在阳光下暴晒,甚至用自己的血滴在上面,玉佩就像普通石头一样毫无反应,除了摸着暖暖的比较舒服外,和一般的玉器没有什么区别,心灰意冷之下,我结束了游历回到了门派中,此时距离我们探宝行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回到门中,我却听到了一个让我夜不能寐的消息。”
赵元坤吐了一口浊气,面色有些灰暗,仿佛此刻的内心正在遭受着某种折磨,神情复杂地喃喃道:
“我师兄的好友被人杀了,案发地就在他自己的书房,那里虽然只是一个小家族,可是行凶者竟然能在其他人发现之前,能杀死一个三流高手,这说明凶手的实力要么远高于死者,要么就是死者熟悉的人。事后死者的家人对书房搜寻了一遍,发现钱财物品都没有丢失,也就是说凶手不是为了钱财而来,那就是为了宝物,可是死者从没跟妻儿提过自己有什么宝贝,而且平时表现得也很正常,旁人没有发现特别不妥的地方,线索就此断掉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时,脑海里情不自禁的浮现出师兄的笑脸,听着这些零零碎碎的线索,我内心竟然自动还原了一个完整的行凶计划,杀人的动机,虽然我很不愿意相信,可是直觉告诉我凶手就是师兄,得出这个让我震惊恐慌的真相,顿时让我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找一个地方隐居起来。”
说到这里,赵元坤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当年的事情给他心里留下了很大的阴影,每次回想起这段经历都是对自我的一种煎熬。
“事情的发展远比我想象的要快,当我从记事殿报备完自己游历回来的时间,回到居住的房间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师兄就前来拜访,我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被人监视了,如果要顺利逃脱师兄的魔爪,得先解决此人。然后快速地调整好状态,就像以前一样和师兄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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