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墨晨呆立在原地,镜中的图案倒映在自己的眼中,带来一阵眩晕、与一闪而过的一幅幅模糊画面。文绮的那番话语让他有些捉摸不透,是传说吗……但自己常做的那个古怪的梦,以及脑中极其真实的那些画面不断告诉他:那不是传说,而是历史,与自己有关的历史。文绮缓缓合上书页,轻轻把它放回那陈旧的书架上:“明白了吗孩子,我们发现你的同时,圣树也发现了,这就是他们追杀你的原因。”“追杀我?就因为我是守护者的后代?”这个名号在叶墨晨看来,并没有什么意义,没有人会因为他身上流着守护者的血液而给他一碗粥喝,反而因为这个莫名的祖先,自己差点丧了命。“可是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什么也不会。”叶墨晨有些不知所措,因为文绮看他的眼神有着期待,但自己确实只是个连普通都算不上的底层凡人,肯定回应不了主教的期望。“也许吧,你只是个普通人,但谁又能定义普通与否?何为不凡呢,被谁所需要着,对那个人来说你便不是普通人了。就如守护者一样,对辉城的百姓来说,他一定不是普通的。”“话是这么说……也没人会需要我这样的人。”卑微如叶墨晨,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极限了,他从未想过也没有能力去顾及他人,去被他人需要。
文绮没有说话,坐在了木桌旁的凳子上开始翻找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想呢。现在我们所有人,乃至整个辉城都在需要着你呢,只是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到而已……”文绮在一堆书页下翻出了一本陈旧的相册,递给了叶墨晨。“这是……”一页一页,相册里装满了有些发黄的老照片,是一些很普通的生活照,教堂的广场上、圣泉边,教士们在对着女神像祈祷,穿着华丽的术士在广场上举行着典礼和仪式,年幼的孩子们嬉戏着,有的哭有的笑。其中有一张上的孩子有些眼熟,小男孩坐在教堂的大厅里,伤心地抹着眼泪,一旁的文绮正摸着他的头哄着。“这就是长修小时候啊。”看着照片里的孩子,文绮眼神变得格外温柔:“即便是他那严肃又认真的人,也是从那样普普通通的、会哭会闹的孩子成长而来的啊。”看着照片里哭闹的小孩,叶墨晨说不出话。方才来救自己的舞动着魔法的霍长修、突然冒出来的自己的祖先、以及那不知多少年前的战争,这些东西与叶墨晨原本的生活大相径庭,他并没有太大实感,也没法这么快接受。“没关系的孩子。”文绮笑起来时眼睛眯成一条缝,格外的慈祥:“我们不会逼你做决定,但为了安全,你原本的家最好不要回去了,至少得再在这和他们相处一段时间了。他们都是些好孩子,我相信即便不是因为我的命令,他们同样会照顾好你的。并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啊,这些都是真心的人啊。”是啊……听到这里叶墨晨回过了神,不必去管传说还是历史,大家都还在自己身边,这就足够了吧。“先在文花堂住下吧,明天再带你熟悉下这里,其他的,就先不用担心了,交给我们吧。”
深夜,辉城无人区,地下密室。
辉城市郊与邻市隆城的交界处,发生过一场巨大的魔兽暴动,森林中的魔物们受到莫名刺激,涌入了城市。恶战持续了三天三夜,两城的战士死伤无数,魔法与邪术摧毁了所有建筑,留下驱散不了的诅咒弥漫在废墟中,无人敢进,因而慢慢成为了魔物们的藏身处。而就在这么个没有一丝生气的地方,废墟的某处传来了微弱的灯光。阴森昏暗的房间里,腐烂的血腥气息飘散在空气里,灰色的墙壁上挂满了刀具,沾满了暗红的血迹。“古大人,他们失败了。”一个戴着兜帽和黑色口罩的男人低着头,对着一旁坐在椅子上的男子低声报告着。“呸、我就知道那帮废物成不了事。”坐着的男人光着头,一道长刀疤从左眼旁一直延伸到嘴角,他说话的时候那条疤也像条虫子般蠕动着,眼神锐利又凶狠,让人不禁背后发寒:“不过影响不大,看那小鬼的样子,还远远不够呢,而且教会现在似乎并没有什么发现。只要接应的安排不出差错……”“内部的人已经交涉好了。这是最后的确认。”戴着兜帽的男人说着,递上了一封信。光头男人接过信,读着读着开始笑了起来,刀疤在笑的时候抖动得更加激烈,也更加惊悚。“哈哈哈——好啊好啊,这样就没问题了。那群娇生惯养的传教士,该让他们从美梦中醒醒了。”男人手中窜出一团火焰,将信纸烧成了灰烬,嘴角仍是满意的笑容:“我古烬的机会,来了啊。”
清晨,辉城教堂中庭。
初升的旭日透过大片的玻璃,把教堂的大厅映照的格外通透,金色的桌椅上铺着深红的布幔,颜色交错,整个大厅显得分外端庄。文绮身着一身白金长袍,手持主教权杖,站在大厅最前方的巨大壁炉下,沿大理石台阶延伸而下的红毯旁,站着文花堂众人以及穿着正式的教士们,连许久未见的付宗卫也站在人群中,笑眯眯地看着叶墨晨。叶墨晨略带紧张地站在文烟身边,头一次参加如此华丽的仪式,满眼的恢弘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今天的集会,是为了迎接教堂的新成员,秉承女神英格妮斯的善意,不论来历、不论去向,只要客人一天在教堂,我们就要用一向的包容去接纳。”文绮带着微笑,用那低沉却慈祥的嗓音向教堂的所有人宣告他的来临:“欢迎,叶墨晨。”随着一阵阵掌声,众人的目光聚集到那个瘦瘦的,红着脸的男孩身上。“英俊的少年呐,欢迎欢迎,请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袍,胸前挂着个巨大金色怀表的男子,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轻轻地握住了叶墨晨的手:“我是这里的祭司—庄青,若是遇到什么麻烦,请尽管来找我。”被这突然而来的热情吓到,叶墨晨赶忙不停点头:“嗯谢谢、谢谢,要劳烦你们了……”“庄祭司向来都很热情的,是很好的人,不用害怕。”看叶墨晨脸红得不行,文烟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热情吗……”不知为何,眼前微笑的男人让叶墨晨觉得有些熟悉,他确信自己没有见到过这个人,但是,有那么一瞬间,那祭司仿佛勾起了叶墨晨心中最深处的记忆——久远的记忆。
集会后文绮与文烟带着叶墨晨走遍了整个教堂建筑群,虽说在外面看过很多遍了,但是当真正走入其中,叶墨晨还是忍不住惊叹:这地方可真是大啊。古老的建筑总让人心生敬畏,那爬满沟壑的石阶,墙上挂着的一幅幅画,与大厅穹顶上画着的巨大壁画,陈旧,却。时近正午,文绮让人在文化堂为叶墨晨专门举办了一次欢迎仪式。众人围坐在大圆桌边,丰盛的酒菜让人胃口大开。“阿晨,欢迎正式加入。”公义居举着酒杯和叶墨晨碰了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发生了那样的事真是可怕呢,不过来到这里我就放心了啊。”付宗卫也参加了宴会,满脸担忧地看着叶墨晨。“真是对不起你啊,明明是你拜托的人,我们却没能注意保护。”文绮低下头,给付宗卫到了一杯酒,话语里都是歉意。“没关系的,不怪大家,反倒是救了我,我应该感激大家。”叶墨晨笑着对着大家微微点了点头:“倒是付叔,我都不知道您和教会这么熟呢。”“啊是啊,我其实从小就常来这里,主教也曾教过我很多东西呢。”说着,付宗卫有些怀念地看着这文花堂里的桌椅。“这段时间有些危险,图书馆那边你也暂时不用来了,和大家呆在一起安全些,你们相处得也挺融洽吧。”看着眼前的几个孩子,付宗卫满脸笑意。“那当然了,是吧!”ahere突然用手肘蹭了蹭叶墨晨,惊得他赶忙不停点头,通红的脸引得众人发笑。
身边依然是那些人,依然是那么和平又融洽——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然而,经历过昨日的惊险、听过文绮的那番话后,叶墨晨就再也没法像以前那般平静了。“我难道是为这而存在的吗…”看着自己的双手,叶墨晨明白,这种平静不会一直持续下去:“但我能做什么呢,该死的命,这种事交给那些有能力的人去做啊,我这种人……什么都保护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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