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伋早就听说过临州白帝城特产一酒是用女子口中津液酿造,只是从来没有人品尝过,至于口味是否要比煮过这青梅酒味道更佳无从得知,原来想不到今日在临王府里便能喝上这颇有名的十三里香。
黄沁从怀中拿出一只白璧无瑕的瓶子,小巧轻盈,更显极简之美。开了口,那瓶中便有香气溢去,又从怀中取出一个装饰雕刻精美的木盒,从盒中拿出两只拇指大小的翡翠品酒杯,纷纷满上,便退到了亭外。
临王轻抿一口不似先前煮酒那般豪饮,更显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下喝完了去,啧啧叹道:“齐三果然是最好的酿酒师,这十三里香要比他亲手所酿的刀滚肠幽丝扰好了千百倍。”
曾伋也拿起杯子尝了一口,心中所想却是先前黄沁从怀中取出酒瓶时的豪壮风景,真可谓有容乃大!若不是在这偌大王府里,说不得两只手要探进去看看这位王府大管家的胸怀究竟有多宽广。
临王看着有些失神的曾伋,说:“先生,这酒可好?”
曾伋咂了咂舌,赞叹道:“好酒。”
临王笑道:“都说那位绝世而立的李穷己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却不如我这十三里香更让人惊艳。”
曾伋这才回味起来,边回味边说:“此酒初入口柔顺丝滑,便是如那轻巧灵活的美人小舌在唇齿间来回不断拨搅回荡,春意盎然,回味无穷。”
临王大笑道:“先生不但六艺俱全更对这品酒评酒真是眼光独到一语中的,果真是名士无双。”
曾伋啧啧道:“王爷谬赞了,这璇玑坊头牌是名不虚传,便是口中香液酿的酒便让人无穷回味似与之缠绵不休,更莫说其它了,如是那位八方至圣艳绝李穷己,用她口中香液酿美酒只怕还要比这位璇玑坊头牌的更要缠绵美味销魂入骨啊。”
临王玩笑说:“这话要是听在那位艳绝耳中,只怕片刻就要杀到白帝城冲本王王府里来了,先生到时可要麻烦喽。”
曾伋笑道:“即是来那就来好了,我不信这位绝世而立的第一美人心胸狭隘如此,来了便让在下用圣贤哲理将其折服,使其心胸宽广,有容乃大。”
说完这句话曾伋偷偷瞄了一下静立在亭下书侍黄沁壮阔惊人看起来沉甸甸的胸脯,却正好被黄沁看到,惹得一身尴尬,黄沁则低下头,面颊微红。
曾伋喝下一杯十三里香,大声叹道:“好酒啊。”
那瓶十三里香被两人足足品了一个时辰,都有了七八分醉意,黄沁搀扶醉意汹汹的临王殿下回府歇息去了,春心荡漾的曾伋则由几个身材苗条容颜姣好的侍女抬到了小院内,一路上呕吐七八次,酒气冲天,又不知揩了几位小姑娘多少次油吃了多少斤豆腐,惹得小姑娘们各个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往后几日里除了喝酒闲逛,便是和临王殿下在府中打弹弓射石子,偶尔临王来了兴致做一篇文章,这位儒家七先生便引经据典好一番赞赏,只是念念不忘的还是那璇玑坊摸鱼儿口中津液酿的美酒,人比酒美,不管是不是真的十三里香,总要亲自去那璇玑坊尝一尝那位美人销魂无比的小舌才肯甘心,却遗憾自己圣王殿儒家圣贤七先生的身份自当要克己复礼不可过于放荡不羁,如果被那俏娘们知道非要追到白帝城剥了自己的皮才解恨。
这几日的白帝城也开始热闹起来了,因为儒家那位七先生要在白帝庙讲学的缘由,远近大大小小州县的年轻士子们纷纷来到这白帝城,冲得便是那儒家七贤的名头,自然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
往年这等严冬酷寒的天气白帝城的街面上断然是见不到一个人的,各个商铺店门关门打烊,老板商户们宁愿躲在家里被窝搂着和老婆亲热摩挲使尽心思折腾一番弄得酣畅淋漓才算尽意痛快也不会傻到在这种天气下出来做生意。
白帝城以慵懒出名,在八大名城中,是节奏最缓慢惬意的城市,一般很少有人鸡鸣而起,夙兴夜寐,埋头苦干到没完没了,反而安闲随意清静无为,那么慵懒就是这座城市的风格,城中居民的标签就是懒闲,绝大多数时光,巍立临州中心地段的这座大城则像是一只永远也打盹不完的一只又大又肥的懒猫,即便是有一只走路迷失的大耗子从眼前不小心经过,也只是睁开眼看一下又丝毫没有兴趣闭上了眼睛继续打盹,除非逢年过节或是一些特定的节日里,这座大城才开始有了些活力。
这些附近州县而来的年轻士子学者们的喧闹吵醒了打盹的城市,城中人们自然不会懊恼,就算是这种割肤刮骨的天气下也依然拿出热情欢迎,于是街道小巷变得热闹,这座慵懒的城市开始活泛起来。
而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城南的有家酒馆、城北的璇玑坊以及位于城东白帝山上的白帝庙。
相比较有家酒馆尤其是璇玑坊,白帝庙倒没有说是出现客流爆满因为一碗酒或者是璇玑坊里的一个小丫头而大打出手以至于头破血流。
来白帝庙的这些人自然是不屑与那些沉迷酒曲整日喜好弄色之辈同流合污,自视要清高许多。在那白帝庙前整山风景一览无余,又落过大雪,自是壮观,向城外眺望能看到那条离城不过数十里的浩瀚陵江奔涌至西海而去,文采上头诗情大发就要作文章了,诗词歌赋者络绎不绝,不免有佳篇流传于世。
这群年轻士子们登了山赏了雪,齐齐聚在白帝庙前,初时探讨一些儒家至理从圣之道,后来因为理解各有不同嚷嚷着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分为了两派。
两派代表一位名叫程时,另一位叫李从彦,两人站立人群中双手插腰如泼妇骂街般口吐飞沫互驳观点,到了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人群中不知谁说了句骂人话,立时引起了双方口水战,一些稍斯文的喊叫说:“不要骂人!不要骂人!辱斯文也!”刚说完这话转头就被不知谁扔的雪球砸中脑壳,指着太阳破口大骂道:“你母亲!”
双方各自僵持不下正要大打出手时,山道上走来一位男子,嘴里说:“错了错了,都错了。”
程时和李从彦同声说道:“谁说错了?”
众人寻声望去,见一样貌丑陋男子,衣服落着十几个剑窟窿,又染着些凝固的血迹,趿拉着一双破败不堪的草鞋,双手负在身后,微笑说:“我说的。”
程时见此人衣衫褴褛,刚见时以为是乞丐,可先前这人一句话便压下庙前吵闹,自然不是一个乞丐简单,便说:“你是谁?”
男子说:“我叫黎稚。”
程时回想半天,看着眼前邋遢的男人,心想大概是江湖上的无名之辈了。
李从彦指着程时说:“你刚才说错了是说他错了吗?”
叫黎稚的男子摇了摇头。
李从彦说:“那么我错了?”
黎稚摇头,说:“都错了。”
李从彦语气不客气道:“那可知何为圣道?”
中年男子捋了捋粘在额头上又脏又乱的头发,一双如古井般平静的眼睛看着眼前诸人,说:“适才听诸位争辩,各有己见,说那从圣之道,何为圣?才德全尽知行完备至善之人谓之圣人,安天地之合,顺八方变化,知行不脱离世俗,知行不受世俗牵制。诸位争辩的从圣之道并非心怀仁念,也不是克己复礼存天理灭人欲,都说圣人出世则淮河清,倒是有过那么一两位圣人,可淮河之水从未清澈。
一切圣贤皆以无外法而有差别,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求圣之道求的是自性。
圣人不常有,凡人经常追求圣道,圣道自在人心,所以是自性。”
众人沉默无语,李从彦若有所思,程时看着眼前男子,说道:“何以从圣?”
男子道:“从圣者,知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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