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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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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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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祥病已经病得很重了。十天前,她终于等来了丈夫的消息。送信的是一个名叫吴显福的人。

    吴显福告诉玉祥:自己是个做玉石生意的商人。某次出门做生意时,路过一个村庄。正赶上村子里瘟疫肆虐。他不幸也染上了。

    当时有好多人都病倒了,也有一些人死了。村子里的人都吓坏了。于是商议把所有染病的人,也包括他在内都赶出了村子。让他们在村外的一座破庙里等死。

    后来来了一位传教士。因为传教士略懂一些医术,就担负起了照顾他们的责任。慢慢地有人好了,也有人死了。当破庙里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病人时,传教士自己也病倒了。

    他临终前把一封信交给了吴显福。当时吴显福已经康复,并且一直在帮着传教士照顾其他的病人。传教士请吴显福把信送到镇州府,交到他妻子手中。

    最后,吴显福面带愧色又充满感激地说道:“叶先生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恩人。我本想把他的尸首带回来交给您,可叶先生临终前特地交待我说:不能把他带回来,他怕会传染给其他人。

    我只好在当地找了个地方给埋了。下葬那天村里来了好多人,他们都来送叶先生,大家还一起出钱给他立了墓碑。

    您什么时候想去,随时可以让人给我捎信,我带您去。这是我的地址。”

    吴显福说着将一个写着他家地址的纸条交到了玉祥手中。

    “这还有一封信,是叶先生写给您的。”

    玉祥颤抖着双手接过了信,并对送信人深深鞠了躬。

    当她抬起头来时身体有些摇晃,吴显福想伸手扶她。

    “我没事,”玉祥噙着泪水笑了笑。“辛苦您一路送信回来。您也快回家吧,家里人一定都等急了。”

    入夜,已经在黑暗里坐了许久的玉祥终于燃着了一根蜡烛。伴着微弱的烛光,她展开了信。信上的字迹有些扭曲,完全不像他平时的字迹:工整、挺拔。

    她知道他当时一定病得很重,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写成的。

    他在信里满怀深情地表达了对她的愧疚与不舍。接着又对她以后的生活做了细细地叮咛和嘱托。

    接着,他对自己的一生做了回顾和感恩。玉祥看得出,他那些发自肺腑的言语真切、饱满、富有生命力。完全不像一个将死之人在弥留之际所发的声音。

    字里行间里,玉祥没有看到死亡带来的恐惧与无助。恰恰相反,她感受到一股新生的力量正在他的世界里升腾。

    最后,丈夫在信的结尾这样写道:“谁能使我们与基督的爱隔绝呢?难道是患难吗?是困苦吗?是逼迫吗?是饥饿吗?是赤身露体吗?是危险吗?是刀剑吗?……我深信无论是死、是生……都不能叫我们与神的爱隔绝!”

    玉祥知道自己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此时此刻,她也像丈夫一样:对死亡没有半点恐惧。但是有一件事,一直让她放心不下,那就是苏云卿。在那件事没得到圆满解决以前,她是不会闭眼的。

    卢盛文下了车,进了玉祥家的小院。从窗户上透出的微弱亮光上看,房间里只点着一支蜡烛,显得非常昏暗。

    卢盛文轻轻扣响了房门。出来开门的正是玉祥本人。看到卢盛文后,她显得特别高兴。

    卢盛文看她比上次见面时又瘦了许多,脸色也更加憔悴了,只剩一双眼睛依旧明亮、清澈。

    “身体还是没有好转吗?”卢盛文关切地问道。

    “明天我让胡先生过来给您诊一诊脉吧,再好好吃几副药,休养一阵子。或者干脆您也搬到我府上吧,那里人多,照顾起来也方便些?”

    玉祥笑了笑:“不碍事,都是老毛病啦。一到冬天就这样。您不用太费心。”二人说着进了屋。

    “卿儿现在……还好吧?”玉祥问道。

    卢盛文迟疑了一下,“她还好,只是前些日子也病了,正在吃药调理呢。”

    “唉,这孩子也是命苦,经历了那么多的不幸,也难怪她。只是……有一件事,”玉祥犹豫了一下,“不知您是否知道?”

    “您指什么事?”

    “就是前些日子她和你们店里的一个小伙计好像在筹划一件事,这件事和她家里姨娘的哥哥有关。

    卿儿一直认为是那姨娘的哥哥害死了她母亲,所以……

    您也知道,这件事对她的伤害有多大。所以她想找姨娘的哥哥报仇。那天她和小伙计一起商量这事的时候刚好被我撞见。

    我想阻止她。可无论我怎么劝她,她都不听。我担心这孩子报仇心切,做下什么不可挽回的傻事来。”

    玉祥的话说得非常委婉,但卢盛文还是从中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报仇”他还从来不知道苏云卿心里藏着这样一个疯狂的想法。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连忙问道。

    “具体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说不清。不过好像已经有些日子了。前阵子我去府上找过她几次,可这孩子总躲着不肯见我。我担心……”

    “您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卢盛文说完站起了身。“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处理吧。您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阻止她做傻事的。”

    “那就拜托您多费心了。只是……”玉祥犹豫了一下。

    “什么?”卢盛文看着她。

    “这孩子脸皮薄、心思细,麻烦您说的时候……”

    “您放心,我有分寸。”

    从玉祥家出来后,卢盛文又转到隔壁几个佣人房间,再一次叮嘱他们要好好照顾玉祥。同时又交待人:明天一大早去请胡先生过来。安排完这些事情以后,他才匆匆地往家赶去。

    卢盛文坐在马车里,一边催促着车夫快点往家走,一边联想起前些日子收到的一则官府转发下来的告示。告示上面说:“近期发现有不法之人行骗,且手段极其狡猾、卑劣。目前已有素县王姓商人上当。现年关将近,望各州各府商号小心提防,以防歹人再次作案。”

    起初,告示上的内容并没有引起卢盛文的注意。看完后就把它扔在了一边。现在回想起来,卢盛文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觉得这件事十有八九和苏云卿有关。

    他知道苏云卿恨王武良,而且他也知道她恨王武良的原因并非像玉祥说的那么简单。虽然玉祥说的那些原因也都存在,但那决不是苏云卿要对王武良采取行动的真正原因。

    他知道那个秘密。所以能理解苏云卿这样做的想法。无论苏云卿对王武良采取什么样的极端手段,他都不会感到意外。

    但是此刻,真正让卢盛文心急如焚的并不是王武良的死活,而是如果王武良真的因为这件事死了,那苏云卿就会背上一桩人命官司。这就相当于在她头上悬了一把随时能致她死地的刀。

    作为一名商人,卢盛文早已习惯了做任何事都要计算一下成本。在他看来,没有任何事值得把自己的命赔进去。无论是赚钱还是复仇。

    天黑的时候,卢盛文踏着满地的清雪,在一阵北风的催逼下,进了府中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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