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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女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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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乱长安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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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的一场大雨由昨夜下至今晨,再由清晨下至午后,直到黄昏时分才停,残阳勉励洒下半点余霞便被迫不及待的黑夜吞噬。

    雨后,黄昏中的长安城上空似是凝聚着一种道不出的悲凉。

    自安史之乱,外加吐蕃两度破城以来,这座千年帝都便再难找回昔日生机,四夷共贸,八方来朝已成过眼烟,留下的却只是一座黄昏般的古城。

    不知何时圆月已然遥挂天边,只是被薄薄的雾笼罩显得暗淡无光。而明月坊的月却是不同,无论何时这里的月都是明月,只因这里有位明月姑娘。

    长安一百单八坊,平康香名贯长安。平康坊所以在长安城内香名远播,皆因此地妓馆林立,美女如,整个长安上至王孙公子,下至浪荡游侠皆以能在平康坊内留得一时花名为荣。可自打明月姑娘成为长安花魁之后,平康二字似是被一夜之间忘的一干二净,人们只唤这里为明月坊,官家索性改了招牌,明月才是真正的招牌。

    至于明月姑娘有多美,坊间传言纷繁,林林种种。最甚的说法是她的美艳已然超过了昔日玉环,当今天子更是对她早已垂涎三尺,若不是有前车之鉴,明月姑娘估计已然入了皇宫,最差也要封个贵妃,甚至有些激进大臣悬赏死士要暗害于她,生怕大唐帝国再出一个败坏江山的红颜祸水。

    传言终就是传言,传言从何处来到何处去无人考究,而传这些话的人却没有一个真正见过明月,明月坊他们是去不起的,他们散布这些传闻也许只是为了填充自己平淡如水的生活,也许另有他图。

    明月家真正迎来送往的是京中的达官显宦,那些官阶稍低的即便怀中再有金帛,到了明月家也不敢邀明月姑娘相陪,毕竟这可是被天子相中的女人,没人愿意去触这个霉头。

    是夜华灯初上,明月家内檀香袅袅,倩影摇红,丝竹管弦之声优雅绵长,更把这方寸之地烘托成了远离乱世尘嚣的人间仙府。

    常言道:灯下观美,美不胜收。然而在这美女林立的风烟之地内,却有一间雅室中单单只坐了三个男人。

    “小弟何德何能,竟得二位将军相请,真是受宠若惊,来来来,小弟先敬二位一杯,”说罢,这人高举酒杯起身一揖,然后仰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哈哈,老弟何必如此自贱身份,现如今你可是当朝国师,说不定哪天我陈某办事也要走你的门子,”随后此人放声大笑。

    “陈将军莫要取笑了,我这国师可是把头埋在裤裆底下做的,指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哪像二位将军掌管十万禁军,你们才是真正的参天大树,”说罢他又举杯,三人碰过酒杯后,各自干了。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相互恭维,旁边那人只顾把盏,偶尔跟着随声附和。待二人酒意浓了方才开口说道:“此番全仗田大人妙策,才叫咱们禁军将士保得平安,我们该遥敬田大人一杯。”

    其余二人忙说‘当敬’,各自举杯又是干了。饮罢,那被唤作陈将军的又道:“纵使家兄妙算,此计能成也得仰仗青玄真人奇才才行,我们同敬真人一杯。”

    闻听此言,那被唤作青玄的手持酒杯,摇摇而起,观其动作已然有了三分醉意,只见他面带得色,语带调笑道:“我青玄子下得高山,便是为保尔等平安而来,待我出马管叫那黄巢小儿瞬息之间灰飞烟灭!”说罢干了杯中酒,仰声大笑。看他此时做派哪里还有刚才那副小人模样,若不是眉发俱是黑色,活脱就是月余前在皇宫大内与天子对策的道长青玄。

    这三人杯来盏去,相谈甚欢,可谁又能想到这红烛高灯之下,佳肴美酒之间所说的竟是桩天大的阴谋。

    黄巢叛乱之初,各路蕃镇节度使为保己方实力,不肯出兵围剿,至使其势做大,从而席卷浙东。皇帝虽心急如焚却遣不动蕃镇,便生了派禁军出兵进剿的念头。宦官田令孜因策立当今天子有功,时任神策军中尉,掌管禁军。他自知这十万禁军乃是他命脉所在,怎肯轻易耗损,便想方设法推诿不出。怎奈皇帝逼的甚紧,他也难有脱词。正当其素手无策之际,手下宦官崔诚为其推举了一位异人。此人年纪轻轻,仪表不俗,舌如飞簧,语带玄机。所以被称为异人,更是因其极善易容之术,三教九流,五行八作模仿起来微妙微翘,令孜见之大喜。三人几番谋划后,便有了青玄真人皇宫献策的吊诡场面。皇帝昏庸,信以为真,可他却万不会想到,他这威服海内,光照环宇的至尊天子,竟是被一群卑鄙小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今夜这明月家内的三人中,一个便是那冒牌的道长青玄,另外两人,一个名唤陈敬瑄,乃是田令孜族弟,其出身低微,相传曾是个饼师。自令孜发迹以来,他也跟着水涨船高,几经升迁,现如今竟做了左神策军大将军,可他这大饼将军的雅号却是在军中广为流传。那另外一个,名唤归崇海,本是个伶人,只因天生一副好嗓儿,为令孜赏识,如今却也做了左神策军副将军。这三人今日相会正可谓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夜更浓了,狂风起了。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的骤风裹挟着尘沙败叶横冲直撞,就连那蔽月的薄也被他一并卷走。乌散了,明月来了。

    明月今天穿的是一身翠绿长裙,她这一抹清新入室似是瞬间便把那秋的萧索涂抹不见。高高盘起的发髻上珠玉生辉,精致细腻的俏脸上薄施脂粉,莲藕般的双臂间抱着只琵琶,青葱般的手指下护着琴弦。盈盈几步如春风拂柳,轻轻一揖似晨露滴垂,“三位大人,小女子来的迟了,还望见谅。”

    席间三人已然看的痴了,两位将军虽然多会过几次明月,今时再见也是不禁被她的美貌端芳所摄,更别说那冒牌的道长青玄,今次初见明月,顿时被惊的双目发直,一张嘴开的老大,若不是身旁的归崇海轻咳一声,他真不知要失态到几时。

    男人的百态明月显是见的多了,她知道自己很美,也知道男人们的心思所在,更知道如何周璇于这些她避无可避的男人之间,她的一颦一笑,一语一声似乎都是种无形的信号激励着男人们狩猎的欲望,待他们真的逼近,她又能恰到好处的俯身而去,此等女人才是真正的让男人欲罢不能。

    待丫鬟摆好软凳,她盈身下坐,专心调好琴弦后方微微侧目对席上三人柔声道:“今日正值秋雨初停,又幸得二位将军在座,就让小女子为三位大人弹一曲《沙场秋点兵》吧。”

    说罢,她不等三人反应便轻挥玉指扫动琴弦,悠悠曲声随即绕梁。

    这一曲《沙场秋点兵》,或低回,或激扬,低回处如千军压境,激扬时似万马奔腾,那抚弦的明月此时神态更似手持令旗指点万马千军的将军,正是音人相映,荡气回肠。

    曲声萦绕在室中,也萦绕在席间三人心中。青玄在叹,叹世道不公,如此佳人佳乐也只供达官显贵们享用,他这等人能见上一场也不知是哪位先祖坟上生了青烟,一种不甘之情油然而生,同样是人却差的如此悬殊,命运,一切都归结在一个命字上,他要改命。归崇海在狠,狠坐在主坐上,此时正摇头晃脑,佯装通晓音律的陈敬瑄。同是受宦官田令孜器重的无用之人,他这个唱戏的好像永远要被这个做饼的踩在脚下,他不甘心,他要出头。陈敬瑄在怨,怨这明月不肯相从,初见明月他便铁了心要将她迎娶回府,即便为她修了正妻他也甘心。谁想却是吃了个软钉子,就连权倾朝野的田令孜也忠告他,明月这样的女人还是不沾为好,否则后患无穷,见族兄反对他也只得无奈做罢。他不甘心,他要夺美。

    正在这三人心思伴着乐声波澜起伏之时,却听室外阵阵喧嚷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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