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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女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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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辩龙元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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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州府地处中原,因其气候湿润,河流纵横,桑林广布,故而蚕织发达,虽连经荒年百姓生活尚算丰足。龙元寺始建于隋,已历百年香火不息,传其送子观音最为灵验,久婚不得子者虔心膜拜必有斩获。

    是日正逢十五乃佛门吉日,宋州治下各县善男信女纷纷至此上香求愿,庙宇内外人头攒动,喧嚷纷乱,好不热闹。

    忽的几乘健马急驰而来,惊的众香客慌忙闪避,马上人俱是兵吏打扮,来到庙前下得马来二话不说,在庙墙上刷了榜文转身就走,待其走远众人方才纷纷上前围观。

    “这告示写的什么,哪位秀才老爷给咱们念念。”庄稼人多不识字,这话正道出众人心声。

    一位扎巾长衫手摇折扇书生打扮的中年闻言,语带轻蔑道:“念了你也不懂,还是我来讲讲吧。”说罢分了人群欲上前读榜。

    “哈哈哈,笑话,简直就是笑话!”还未等那书生来到榜前便听人群背后有人朗声笑道。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高一矮,一白一黑两个汉子立在那里,那黑脸汉子五短身材,断眉塌鼻,目如鹰隼,白脸汉子身姿健伟,鼻直口方,双目如电,面容上残存笑意,想必刚刚发笑的便是他了。

    这书生年近四旬却是屡试屡败,连个进京赴考的机会都没有,今日便是来龙元寺求佛祖保个功名,正赶上张贴榜文难得有个卖弄学问的机会,不想却被这二人搅了,心中好生气恼。又见这二人俱是庄户人打扮便生轻蔑之意。

    “好胆,竟敢冒犯皇家威严!”书生厉声喝道。

    “呵呵,”那汉子闻言不慌,先笑后问道,“威严,哪里来的威严,我怎么看见的尽是胡言。”

    书生见这汉子笑容轻佻,语带讥讽,心中更气,怒道:“胡言!?我看胡言的倒是你,国家榜文,皇王诏旨,岂是尔等小人随意毁谤的!!”

    白脸汉子又是一笑,对书生道:“这位先生,看你穿着想来是读过书的,既读孔孟之书,必通周公之礼,你将那榜文念来,我们到看看谁在胡言。”

    “哼!”书生冷哼一声,来到榜前,朗声读道:“八方宁靖,四海升平……”

    “停!”书生方才读了半句,便被那白脸汉子高声喝止。

    “你,你,这是何意!?”书生愤声问道。

    “先生莫怒,在下才疏学浅,不知这‘八方宁靖,四海升平’为何解,还望先生不吝赐教。”白脸汉子缓声问道。

    书生见他态度诚恳,以为真是不明其意,窃笑道:“哼哼,这八方宁靖,四海升平就是说各地稳定,天下太平,这你都不懂吗!?”

    还未待书生得意之色褪去遍听那白脸汉子问道:“哦!?原来竟是此意,不过我到听说,浙东王仙芝、黄巢起兵谋乱,所到之处各州府官兵望风而逃,其势席卷江南,此事不知先生可曾听说?”

    “这”浙东叛乱天下震惊,书生自然是听说了,被那汉子一问顿时哑言。

    见书生不语汉子正色又道:“黄巢来势迅猛,大有一统江南,剑指长安之意,如此大事朝廷岂能不知,既然知晓,这榜文中竟还说‘八方宁静,四海升平’,不是胡言又是什么?”

    “这,这嗯!也许那黄、王贼寇在朝廷看来不过鼠盗之殃,难成塌天之祸,天兵一到瞬息剿平,故而不提。”书生明知话不在理可还是硬要辩上一辩,说完偷眼看了一下那白脸汉子,正巧二人目光接触,书生只觉一阵寒意袭来便自低头,不敢与之对视。

    未想那汉子却点了点头道:“如此解释还算说的通,那请先生再往下念。”

    见他没有反驳,书生以为自己所说有理,面上又生得色,继续念道:“自吾皇登基以来,国施财于民,民积粮于仓,国富民丰”

    “停!”书生刚又只读了一句再次被那汉子喝住。

    “怎么又停?”再次被喊停书生却未像头次般恼怒,只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那面色凛然的汉子。

    “先生,为何喊停还用问我吗,你问问周遭乡里便知。”说罢他环视了一遭四面围观的乡民,似是在征求他们意见。

    自这书生和那汉子杠上,方才看榜的人早就围了个半圆把二人圈在当中,此时已是水泄不通,众人一是对榜文内容好奇,二是遇了热闹没有不看之理,故此越聚越多。

    刚才那第一句书生念出众人居是不明其意,故而没什么反应。这第二句词句直白,意思简单,书生一念众人脸上自然生出鄙夷之色。此时见那汉子问众人态度,其间便有好事的对那书生喊道:“我说秀才,你是得过官家施的银钱,还是你家仓库存有余粮?”

    “这…”书生无语,莫说是平时,就是荒年他也没见过官家舍的一枚铜钱,家里仓库就更不要提什么余粮了,若不是父母兄弟合力供养,他恐怕连这书都读不起了。

    “你们就别难为秀才了,我猜他家要有富余早就使钱捐官了,不会落得现在也是个白身。”旁边有人不忍见那书生脸上难看,出来圆场,不想却正说到了他的痛处。

    现如今科场舞弊现象严重,花钱买官更是家常便饭,枉费他饱读诗书最终也只是在村中教几个学生,勉强度日。

    “哎…!”想到此处,书生不由得低头轻叹。

    见书生扼腕,众人也是不禁纷纷摇头叹息。世道如此,民不聊生,读书人与庄户人此刻大有感同身受之意。

    那白脸汉子见状,手指榜文高声道:“这榜上还说‘自古以来,凡盛世必现祥瑞,圣主必得贤臣,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而四海宾服,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而天下归心,陛下愿以舜汤之礼,遍求天下大忠、大贤、大勇、大通之人,以为国家所用,求士之念迫不可待,忘天下万姓尽荐贤才,莫使麒麟困于重山,灵草陷于荒野’。各位乡里高邻,如今年景你我俱在水火之中,他皇帝竟然还说是盛世,此等皇帝竟然还自称圣主,你们说可不可笑,是不是胡言!?”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经他如此一激,果真有人高声附和。

    见状白脸汉子又道:“这榜文上口口声声要寻大忠、大贤、大勇、大通之人,可何为大忠,何为大贤,何为大勇,何又为大通,此中标准何在,我说自己就是大忠之人,可我说的算吗,我说的若不算,那要谁说的才算!?”

    只听又有人附和道:“我还说自己是大勇之人呢!”

    “敢翻寡妇家的篱笆可不叫勇。”随即便有人跟着打趣,引来周遭一阵哄笑。

    待笑声散了,那汉子又道:“能发出如此旨意,可见皇帝是何等昏庸,如此皇帝就算伊尹,皋陶重生恐怕也不会保他吧!”

    又有人跟着道:“这样的昏君我也不保他!”

    “你到是想保,官家可也得用啊。”随着这话又是一阵哄笑。

    见群情荡漾,时才一直不语的黑脸汉子轻推了白脸汉子一把,低声道:“行了,你这风头出的大了,莫要生出闲事,咱们还是赶紧去上香吧!”白脸汉子点头,二人分了人群向庙内走去。

    受了奚落,半晌无言的书生望着这二人的背影心中不禁轻叹,他之前一心以为昔日屡考不中是时运不济,今日这一辩方知何止是时运,就连眼界也是差之千里,’唉,想我自认饱读诗书,可这见识却还不如一个村汉,看来这佛是不必拜了,功名也不用考了’,想罢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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