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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衣兵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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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璎珞抚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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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对,别看了,就是你。”五条只一驻足,待来人走至近前方才认出:“璎珞?!”

    他有些失望,但眼下有无人可用,一脸无奈的吩咐:“搬桌椅到后堂水榭子,五爷在呢,仔细着些。”

    小跑着没出几步,却发现璎珞一直机械的在背后跟着。五条一皱眉:“你跟着我干什么?”

    璎珞明显是恭敬的过了头,有些气短的说:“五,五哥,我想问问搬几张桌子?”

    五条闻言语塞,干脆一巴掌甩了过去:“几张?还能是几张?一张!见过笨的,没见过你这号的!”

    璎珞在五条的训斥下缩着脖子,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但他知道,自己永远在犯错,因此他更加怕犯错,他紧张,一紧张就茫然无措,他熟练的低着头,接受着有生以来不知第几百次训斥。

    眼下,五条顾不上如何数落他,止了话头儿要走,璎珞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于是又跟上,仗着胆子问:“那椅子呢?”

    五条明显是被如此不走脑的问话噎了一下,半晌才说了一句:“我服啦!滚蛋!”

    璎珞怯生生的“嗯”了一声,遂逃命似的转身就往后园奔,五条瞅准了,照他屁股狠踹了一脚,璎珞踉跄着跑出几步,终于站稳了身子。五条恐他生出乱子,只好又补充了一句:“看人头儿搬椅子!”

    五条触了霉头,非但没叫来唱曲儿的姑娘,还被一脚打楼梯上踹下,折了两颗门牙,匆匆忙忙的去,灰溜溜的回来,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走上水榭子,忽听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细看时却是璎珞拖着一张大桌,盯着四张凳子从堂子里出来。五条见此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脚踹了过去:“叫你搬!拖呢!桌子腿要不要了!地板要不要了!”

    五条也不曾想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璎珞身上披挂的事物落了一地,璎珞也摔了个仰面朝天。在叮当二五的撞击声中,河东璎四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送向了两米之外,五条一面竭力控背躬腰的连连点头致歉,一面竭力想在少东家面前展示展管理有方,转脸即变颜变色,横眉一脚将刚爬起的璎珞一脚踹翻在地。

    璎珞被打的慌了手脚,想哭却不敢,蜷缩在东倒西歪的桌椅见怔怔的看着。

    五条:“还愣着!”

    璎珞被喝得跳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想尽快收拾起满地的桌椅,刚才扶起桌子,不防忙中出错,又被凳子绊了个结实,一时间又是一通稀里哗啦。暴怒之下的五条一巴掌结结实实甩在璎珞的脸上,还要打时却听有女子声气轻咳一声,抬眼望去,见曼妙儿窈窕的身影远远的走来,两个小丫头紧随其后,二女各捧条盘,西瓜、荔枝、葡萄、菠萝、香蕉、苹果一应俱全。

    “这是演的哪折子戏?”曼妙儿眉梢挑了挑。

    “璎珞这杀才,没的饶了爷们的兴致……”

    “好了,好了。”妙儿止了五条的话头,她远远的就瞧见水榭子里的文章,但却不能不充糊涂的明知故问,因着没这话,就不好说下面的话。

    “爷们大人大量,会和个乳臭未干的奴才计较?五条,来咱们搭把手把桌椅安置妥帖,迟了怕这瓜果就不新鲜了。”

    妙儿款款走至璎珞近前,瞧见他那副憨憨的狼狈相不禁掩嘴一笑,一面替璎珞掸衣裳,一面问道:“你叫璎珞?是哪个?”

    “我,我是……”璎珞抬头看了一眼曼妙儿,发现曼妙儿竟近在咫尺的距离望着他,就立刻避开她的目光埋头看向脚面。曼妙儿一双长睫毛下的大眼睛总是水汪汪的蒙着一层迷雾,朦朦胧胧的娇媚撩人,一股淡淡的香味混杂着女人特有的气息,让璎珞心下一阵荡漾,紧张、羞涩,越发让他语无伦次。

    “我是,我不是,我……”

    扛起桌子的五条接过话说道:“后厨打杂的,挑泔水、搬粪桶样样精通,样样稀松。”

    曼妙儿抿嘴一笑,用帕子擦了擦璎珞青肿的额头,问:“疼吗?”

    璎珞不敢抬头,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只适才那一眼,曼妙儿忽然发现这个少年的眼神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与愚蠢浑浊,他慌乱、羞涩的眼神之下隐藏着热切、坚韧和一种她也说不清的什么。

    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接着曼妙儿俯身便去扶身前倒下的凳子,口中安慰河池:“你不要急着走,五爷难得一来,就在此小心伺候着。”

    她穿一件淡青色对襟小袄,透过领口里面赫然一件白色带花边纱织的低垂吊带,桃色的百褶裙紧紧的裹丰盈的体态。

    曹彼得三人眼睛紧盯曼妙儿,不禁同时咽了口口水。

    茶汤水果摆放齐整,河东璎邀坐,妙儿执意不肯:“可着天底下哪有主子奴才平起平坐的理儿,爷们自管耍,我在一旁把盏就是。”

    璎点点头,又道:“有甚好曲儿,唱几首来。”

    曼妙儿推辞到:“一者今儿嗓子不济。二者今儿堂子热闹,连个琴瑟伴奏也没有,这么干唱怕失礼了。”

    曹彼得闻言嘻嘻一笑:“原来如此,既唱不得曲,那便罚酒三大杯。”说着去了瓶塞,亲自执壶,撇开杯子不用,专拣了喝汤的瓷碗满斟了已被推倒妙儿近前。

    妙儿看着那碗就,至不济也要五、六两,她是久经沧海的人,已知曹彼得不怀好意,摆明了是想灌醉了自己好占便宜,赶紧推辞:“多承大人美意,这酒我最是受用不得,少时曾吃过一小樽,几乎丢了性命……”

    “哦?有这种事,我不信。”

    “这哪有假的。”

    “你自管吃,丢了性命,我的赔给你便是!”

    “这……”

    妙儿看向璎,却见璎将目光避了开去,心知这就是非喝不可了,只是还想回旋叹道:“可是……”

    “可是什么?你是拿我的面子当抹布了,根本就没放在眼里啊!”

    曹彼得一拍桌子,杯碗都跟着跳起老高,汤汁登时溅得满桌都是。

    曼妙儿眉梢挑了挑,一把抓起酒碗一仰而尽,烈酒顺着喉咙高山流水似的直灼入腹,接着一股灼热和着酒气由腹部翻腾起来,妙儿脸上泛起一道红晕,灯下看去越发迷人。

    “怎么着?我就说嘛?还有两杯。”曹彼得说着又将瓷碗斟满,此际妙儿再不推辞,碗中,一股恶心由胃里直蹿喉咙,妙儿禁不住一阵咳嗽,口中的就也喷了出来。

    曹彼得三人发出一阵畅快淫邪的笑声。

    “要不还是唱曲儿吧?”

    一个满是羞涩夹杂着担忧的声音试试探探的问。这一声试试探探的发问引得其他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扫向璎珞。

    然而,大家只看见一个垂手站立男子的一动不动的天灵盖,璎珞的头埋得很深,如果不是对声音有了印象,很难确定这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唱曲儿?好啊!”曹彼得一怔,旋即脱口而出,很难猜到他在想些什么,但听声音可以确定,他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妙儿面露难色,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在她看来,璎珞的一句话已经将她扯入更加尴尬的境遇。

    “这……”妙儿的头有些发晕,踟蹰的看着璎珞。

    “我,我会抚琴,我来抚琴……”璎珞终于鼓足勇气,询问的看着妙儿,但那声音小的,听不出任何自信。

    看着眼前这破衣烂衫、一脸熊相的妓馆杂役,几人先是一怔,接着发出一阵哄笑。

    “他来抚琴?我没听错吧?”

    “他会抚琴!哈哈哈,笑话。”

    “小子,你既说了,爷便信实了你,你若抚不得琴,掌柜的,你要再饮三大碗酒。”

    “可,可,我没琴……”

    璎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只眯眼望着眼前蓬头垢面的小子,至此才一指五条:“你,取琴来!”

    看着眼前这架古琴,璎珞之前因打抱不平而生出的一点点勇气早逃得无影无踪,紧张的都忘了自己是谁。

    妙儿见璎珞抖的不成人形,无奈的一笑,她不怪璎珞逞这个强,因为无论如何,这个懦弱的少年是在替自己出头,罚酒,她也认了,她不认再看他犯难。

    张保罗已猜到妙儿心思,遂在一旁怂恿:“小子,你磕头认怂,酒曼妙儿可少喝一碗。”

    “是啊,是啊,权当个乐子。”

    “怎么是个乐子?他就是个屁,这才叫放了他,哈哈哈。说,你是个屁!”

    榭子里回荡着笑声、嘲讽声,璎的指头在桌案上有节奏的扣着,微微上挑的嘴角似乎在笑,又似乎没有。

    曼妙儿眉头一皱,偷偷看向璎珞,见他踟蹰着想跪下又不敢的样子,突然改了注意,她款款走到璎珞近前:“你来随意抚,我即兴唱便是,抚的不好也不相干,出了声就成。”

    璎珞感激的点点头,接着便见他右手漫抹,右手轻轻一挑,“铮”地一声如激泉流瀑,满室俱是绕梁余音。曼妙儿顿时敛了笑容,凝神听时,琴音愈加激越,却声声浑沉浊哑,似有洞箫从中相和。她一生不知听过多少次琴曲,自己也算此道高手,却不料这破衣烂衫的妓馆杂役竟有此手段,她顿时怔了。她听着他奏琴,望着那张漠然的面孔,不知怎的心一动,竟自面红耳热,赶紧收摄心神,随琴音唱道,却是一首《临冬吟花枝》,唱的是:

    风隐隐,雨凄凄,和风细雨戏花枝,花枝也曾无限好,风雨也曾恋花枝。枝头蝶儿闹,枝下草卉痴,痴痴只盼枝相知,情隔咫尺不得诉,诉来又恐枝不识,只留梦相思。梦相思,年年岁岁望花枝,岁岁年年枝不知,来来往往何其似,往往来来难相知。春来总有黄鹂闹,夏逢风雨眷花枝,秋来枝头色正好,冬临枝寒怨情离。隔空爱慕总成痴,怨花枝、爱花枝,明年四季应如是,岁月摧残暮已迟。

    曼妙儿歌音甫落,琴声戛然而止。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投在璎珞身上,真也不曾想到这破衣烂衫的小杂役竟有如此俊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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