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起来,
人们常常所说的——命运转折点,说不定就是指那一个人偶然的细语。
“……依镇,新历377年2月13日下午4时八分6秒……名字是……向辛……原来是这样……”
因为突然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和出生日期的缘故,和伙伴一起疯跑的男孩停下欢闹,好奇地回头看向那个捧着厚厚书本的男人。
在一介孩童眼中,男人的形象完全可以称得上“怪人”。
簇拥着男人高大身躯的,与其说是衣服,倒不如说是大量宽而薄白布条堆在他身上。
依照他那稍微有些天然卷的棕发以及俊朗的五官,男孩完全有理由相信这是一个极受欢迎的人。
如果没有那双眼睛的话。
那双眼睛黑漆漆的,尽管阳光正好,却依然固执地拒绝一切反光,犹如不可窥探的洞窟。
神秘,且瘆人。
“向辛……是你的名字吗,小朋友?”
男人注意到了身后的小孩,他的语调和他的表情一样平静、刻板。
“嗯……”男孩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声音细若蚊呐。
“出生日期和地址也对得上吗?”
“嗯……2月13日,具体时间大概爸爸妈妈会知道。”
也许是男孩看错了,那本一直摊开在男人手中的书忽然向后翻了一页,但男人的手指分明没动。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纸页和书分离的声音格外清晰,其上一行行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是向辛从未见过的字形。
男人嘴角向上拉动,扯出一个笑脸:
“这是属于你的……”
…………
飞散的自我在挣脱一切、彻底溃散的边缘骤然回归,紧接着归位的是意识、触感以及疼痛。
“呼——呼——”
记忆的枷锁断裂,剧痛令向辛下意识地捂住肋侧的破洞——尽管那里已经被寒冷冻结成了一片黑紫色。
落日、雪原、中折的战旗。
还有必不可少的尸体与废墟。
吐出的气息凝结成一团团白雾,透过它,远处的黑色铁骑们正挥起畸形长鞭疾驰而来,那些钢铁打造的坐骑不断加速,把引擎的轰鸣砸入敌人耳中。
请不要误会,它们并非人类。
下半身和军用摩托以匪夷所思地方式扭结融合,造型怪异的钢铁长鞭取代了右手末端。
尖角、獠牙、鳞片……尽管外形似人,但大量不属于人类的结构被它们用钢铁的形式武装在了自己身上——血肉和钢铁的结合毫无美感可言。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
活塞一推到底,最后一管肾上腺素被注射进体内。
向辛掂了掂手中卷刃崩口的刀,轻描淡写地挽了个花式。
迄今为止人类的所有战术都好好地烙印在脑子里,杀戮的技艺也在战场上锤炼得如火纯青。
强健而匀称的身躯跃上半空,与来袭的畸形长鞭擦身而过,向辛就像是倒挂在天空上一般递出刀锋——
战术也好、技巧也好,面对钢铁怪物还能取胜的关键,当然不会只是这样。
闪闪发光的锁链不知从哪里探出,被它缠上的一瞬间,黑色铁骑的速度连带惯性一同归零。
接着是炽热流火的当头一击!
充当火焰载体的战刀轻而易举地分开了铁骑的整个上半身。
黑血狂喷,畸形的骑士与战马轰然倒地。
向辛翩然落下,锁链和火焰崩解为飞散的微光。
违背现有的物理规则,却又乖乖听命于人类想法,凝聚为武器或者能量的奇迹,支配世界的主要资源——
灵粒子!
严苛的训练恍若昨日,时光流转,而今,向辛正是应用灵粒子的专家。
强悍坚韧的身体、
精妙绝伦的动作、
收放自如的身体掌控能力、
完美无缺的灵粒子技法……
集种种超出规格的优点于一身的向辛迎上了他的敌人。
钢铁被切断,血肉被分解。
天边的余晖愈发暗淡,向辛屹立在死亡之上,满地的黑血随着他的步伐翻滚出小小的浪潮。
没有敌人能够活过与他照面间的短短一刹,他是即是横冲直撞的“车”,又是跳跃往复的“马”。
敌人越来越少。
谁的呼唤越来越清晰?
“首领!加油哦首领!”
新历395年……
“有老大在,咱们只管跟着冲就行了吧哈哈。”
“才不是呢,我们管后勤的很辛苦的好吧,你们要是都和首领一样我可真是要哭了。”
新历397年……
“我是一个农民啦,又没什么文化,不信首领还能信谁呢?”
新历401年……
我……走错了一步啊……
…………
“人们不需要先知。”
那个男人如此断言。
“啊?”旁边吭哧吭哧和手中苹果作奋斗的男孩一脸茫然,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男人却不回答他附和而出的提问,只是自顾自地朗声吟诵,活像个精神失常的落魄诗人:
“死亡已久的恶魔,
诸神的手掌,
你回来了。
永恒不朽的先知啊,
召集起他的骑士,
吹响了他的号角!
飞临痛苦之城,
世界灭亡了一次。
战无不胜的先知啊,
教导我们五种美德,
传授我们五种恶德!
经由永世凄苦之深坑,
世界灭亡了两次。
全知全能的先知啊,
他为何高举火把,
他何时回到家乡!
穿越万劫不复之人群,
世界灭亡了三次。
……”
男孩挠了挠头,虽然觉得这个男人好像更加可怕了,但看在他送自己苹果的份上,姑且当一会儿他的听众吧。
…………
[您输了]
散去的自我再次聚拢,孤零零飘浮在意识中的文字无情地宣告向辛最后一战的结局。
“我知道。”
向辛的回应平静得像是一个旁观者。
任他如何强悍,也无法将海潮般的敌人如数歼灭,一人敌一国的强大或许有,可惜他不是。
[您现在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吗……真是个不得了的选项。”
黑暗的意识空间里有一束光亮起,缓缓拉伸成宽阔的大门——那就是向辛命运的另一个选项。
走过那扇门,就能拥抱永久的安宁与自由,一切都可以放下,只要走过那扇门。
显然,这肯定不会是向辛的选择。
“我的对手在哪?”
[在下一局]
“看来他得到了先手,
但赢的,
只能是我。”
[是的,这无可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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